那小太監低聲道:“你且莫急。這紙條早上送來,你不在醉香宮,而是探查西苑去了。而那女的來時,我亦不在這宮內,被費小憐支開了。”
陳秋娘本想問什麼,爾後轉念一想,這怕就是小太監在跟自己對口風,索性沒說別的,只問了一句:“沒了?”
“這是被責問時,你與我該說的。那我這番說了,至少可免了死罪。”小太監嘆息一聲。
陳秋娘垂眸在一旁,任小太監看來像是在思索。小太監則又說:“你莫多想,如今汴京危得很。我們總得保住性命,在主上安排的位置上不動搖纔是真的。”
“我知了。”陳秋娘回了一句,就要逐客。
那小太監連忙說:“莫急,莫急,還有一事。既然石金尚讓我們活捉那女子,想必那女子很關鍵,怕是對主上的大業有幫助。我亦問了猛哥,猛哥口風緊,但說了那女的很會易容術,所以,不日會派一個易容術高手前來坐正。”
易容術高手?陳秋娘心內一驚,暗想這世間能夠將易容一技玩得出神入化的就只有自己的師父以及那潘家老八了。難不成是潘家老八要來?
陳秋娘不確定誰要來,但一定不是師父會來。因爲師父當年欠了趙光義一個情,早就在爲他培訓術那一隊人時還清了,此番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那麼,不管是誰要來,只要不是師父來,她在這裡的日子就不太好過。她這易容技術雖然很不錯了,但若有高手來,多多少少還是會看出破綻的。
“猛哥這是不信任我們。”陳秋娘冷哼一聲。
“猛哥不是這樣的人。”小太監嘟囔一句,爾後又叮囑陳秋娘一定要與他同一口徑,不然兩人必定會被滅的。小太監明明怕死,還拖着陳秋娘說什麼不怕死,只怕死得沒價值。陳秋娘也不多說什麼,只點了點頭。
爾後。小太監又說:“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既然那女子中了毒,而今宮內又戒嚴。她肯定還在宮內,我們還得四處找一找。若能找到是最好辦的了。”
陳秋娘垂眸片刻,點了點頭,又說:“你且注意各方動靜,我換件衣衫找找。”
小太監看她十分配合。心上懸着的一塊大石落了下去,立馬屁顛顛地出了門,爲她帶上了門。陳秋娘從寶蓮的衣櫥裡挑了一套幹練的夜行衣,深青色,並沒有蒙面。
她穿戴整齊準備出門時,費小憐卻親自來了她的房間。陳秋娘從費小憐的臉上看得出這個女人在極力地隱忍。她攏了寬袖,徑直走進房間,端坐在凳子上,開門見山地問:“她如何?”
“貴妃不應到此。”她站在一旁平靜地回答。
費小憐閉了眼,深深呼吸一口。極度壓着火氣說:“寶蓮,勿要如此。本宮若要取你性命,自有辦法。”
“若她是貴妃重要之人,貴妃應信任之。”陳秋娘依舊平靜地說。
費小憐一愣,陳秋娘卻已在她掌心裡飛快地寫了“娘,勿念”,然後沒等費小憐反應過來,便已說:“若那女子所言爲真,貴妃恐怕真要準備一二。”
“哼,你越發放肆了。”費小憐喝道。
陳秋娘只瞪了旁邊那宮女一眼。喝道:“你還不扶貴妃回去?春寒露重,若有三長兩短,你有多少腦袋皆不夠掉。”
那宮女貌似平日裡就很怕寶蓮,被她這麼一吼。立馬就哆嗦起來。費小憐知曉眼前這位是自己的女兒,而寶蓮早就被解決了,便也不多作糾纏,順着陳秋娘的話就說:“哼,你太放肆了。等你家主人回來,定不輕饒你。走。”
她順了臺階。拂袖而去。陳秋娘這纔將該帶的攜帶完畢,又檢查一番,趁着夜色,越牆而出。
醉香宮外,原本就很荒涼,加上御林軍外調,這兒更是鬼影子都看不見一個。但陳秋娘眼尖,看到有個人躲在醉香宮外的花圃裡,她長劍在手,沉聲喝道:“出來。”
“是我,是我。”那人低聲回答。
陳秋娘聽出是那小太監,心中很是疑惑,便問:“你在此作甚?”
“與你一同去找那女子。”小太監說得天經地義。陳秋娘只覺得千萬頭羊駝呼嘯而過,好不容易纔認出沒罵他,只是很高冷輕蔑地回了一句:“你?還不配與我一起,還是各找各吧。”
小太監對陳秋娘的諷刺沒所謂的樣子,只說:“是是是,寶蓮姐說得極是。那你可別忘了到了猛哥跟前....”
小太監一副哈巴狗的語氣,又提醒了一遍。陳秋娘從中覺察出這破組織的懲罰肯定是很重的,要不然這小太監也不會三番五次地來叮囑。
“知了。”陳秋娘冷冷地說,擡步就往曲廊裡走。那小太監沒跟上來,卻是說,“別忘了一個時辰後,去東宮見猛哥,似有重要事情吩咐我們。”
“嗯。”陳秋娘回答,大步往陰森森的角落裡走,心裡卻在盤算要不要去見一見那猛哥,也許從他們那邊可以摸出張賜的下落。當然,去見這麼一個人,肯定有風險。畢竟,她跟寶蓮不熟悉,也沒多少交流,若是不注意,很容易就穿幫了。
陳秋娘在宮中行走了許久,遇見有侍衛巡邏,就出示了腰牌,侍衛一看是這種腰牌也就不過問了。她熟悉了一下宮廷,思量再三,還是往東宮去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陳秋娘心裡想。於是在時間差不多時,她就往東宮去了。只不過,她有點糾結,自己不認識猛哥,也不知這次會面是秘密會面,還是咋的。所以,走到東宮門外的喬木林時,她停住了腳步,正琢磨如何纔不引起疑心,便看見那小太監從曲廊那邊鬼鬼祟祟地過來了。
這真是來得正好。陳秋娘靈機一動,就悄無聲息地跟上了他,跟了一陣,就看到他來到了一個假山的門洞旁,在那裡蹲着四處張望。
陳秋娘琢磨了一下。便在他背後問:“你瞧什麼?”
小太監嚇了一跳,看到是陳秋娘,撫着胸口低聲說:“嚇死我了。我這是在瞧你是否來了。”
陳秋娘亦不說話,只站着。小太監說:“時辰差不多了。別讓猛哥等急了。走吧。”
陳秋娘依舊沉默,但跟上了小太監的腳步。小太監在東宮附近七彎八拐,終於到了東宮附近的一個小房間裡。房間裡有個梳着雙環髻的丫鬟,明眸皓齒掌了一盞燈,瞧見小太監與陳秋娘前來。便說:“猛哥命我在此等候衆人。”
“有勞香蕊姐。”小太監嘴甜。
陳秋娘不語,只站在小太監身後,那香蕊瞧了瞧他們,也不多說,徑直開了地磚,露出往下的樓梯。那樓梯因點了蠟燭,便是燈火通明瞭,樓梯很窄,到底之後還延伸了出去,不知道到底通往何方。
“猛哥和幾個兄弟已在裡面了。”香蕊說。
小太監便大步往下。陳秋娘略猶豫,卻還是跟了上去。其實這裡就是個簡易的地下室,從樓梯下來,走了幾步就是地下室了。她和小太監進去時,裡面已有了六個人,正圍桌而坐。坐在主位上的一個男子十分魁梧,面目兇狠,那眸光更是冷得讓人看一眼都想要打寒顫。
小太監落座,陳秋娘看了看唯一剩下的凳子,亦默默坐下。那爲首一人便說今日召集幾個負責人前來碰面。實在是因遼人來襲,陛下又提前回了宮,似與張氏火器有關,且很可能此次還能取得寶藏。
“陛下回來。那主上的意思是?”其中有個紅衣小子問道。
“主上命我們按兵不動,不可私自行事,一切都聽石金尚調遣。”猛哥說道。
“那主上何時回來?”紅衣小子繼續問,看他與那男子說話那樣隨便,就可知這位應該是趙光義跟前的紅人了。
“主向來留守京城,這次卻被陛下帶去征討。本就十分可疑,看陛下中途回來,定是有大事要做,不想主上回來。所以拿了事務給主上,將之留在前線脫不開身,暫時不能回來。”猛哥嘆息一聲,爾後又說,“但主上說這是好事。如今汴京風起雲涌,各方勢力錯綜盤繞,一個不小心,就捲入危急之中,此番正是我們坐收漁翁之利之時,月餅和寶蓮務必要盯緊醉香宮。據探子所報,費貴妃之女還活在這世間,且極有可能已來了汴京,這位亡國公主唯一的親人就是費貴妃,想必她想方設法都會要來見費貴妃一面,你們務必要將之擒住。”
“是。”小太監立刻回答。
陳秋娘也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心想:原來這小太監叫月餅。只是這小太監有何過人之處?趙氏兄弟都不約而同地將他放在了醉香宮。
猛哥沒理會二人,卻是頗爲諷刺地說:“王全斌賠了性命也算計不了這亡國公主,可見此女很有些手段,你們不可大意。抓住她,蜀國的寶藏就有望了。一個爲人母之人,其子女便是軟肋。另外,據可靠消息,此女乃張氏當家主母。”
“呀?張氏當家主母?”一直坐在陳秋娘對面的絡腮鬍子忽然驚訝起來。
“老徐不必驚訝,若非張賜從中作梗,此女焉能苟活至今?”猛哥說。
“那此女身價不菲,蜀王寶藏,張氏火器。這筆買賣到底是划算。”紅衣小子十分興奮。
絡腮鬍子卻是搖搖頭,說:“張賜誠然當之爲寶,然換火器定是換不到的。不過,我探聽消息時,聽聞九大家族內訌,張賜這小子就在汴京,自身難保。這人一旦走投無路,我們便可與之合作。再加上此女在手,便可利用之。”
猛哥冷笑一聲,說:“如今唯一的事是將張賜引出來。至於合作利用,這是主上的事,不用你我操心。”
“是,猛哥教訓得是。”那絡腮鬍子與紅衣小子立馬回答。
猛哥也不多說,只瞧着陳秋娘與小太監,說:“月餅與寶蓮那邊任務重大,且要好好盤查每個人。因此女詭計多端,心狠手辣,擅長易容,防不勝防,你們卻要萬分注意。我本要再調派人手,卻發現被人監視起來了。所以,只能依照主上所言,按兵不動,但你們兩人卻要機警一些。”
“是。”小太監與陳秋娘異口同聲,只不過陳秋娘的聲音實在不大。
猛哥點點頭,又做了個總結,就讓大家散了。至於汴京城的風起雲涌,只是那個絡腮鬍子在散場時問了一下,猛哥只說各方勢力盤踞,互相不信任,各種兵荒馬亂,早就亂成一鍋粥,根本說不清楚。至於張賜此人,依舊無人知曉其下落。而圍困汴京的遼軍也沒有進攻或者退兵的打算,讓人看起來似乎更像是在汴京城外安營紮寨,圍而不攻,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
“總之,你們不可亂來,爲今之計,按兵不動,重點是逮住那個女子。”猛哥做了最後的叮囑。
陳秋娘與小太監開了會出來,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曲廊裡,撿了偏僻之處往醉香宮走。走到一處無人,小太監月餅低聲問:“寶蓮,你說猛哥不知今日之事麼?”
陳秋娘沒說話,月餅卻繼續說:“也許,送信之人是石金尚。”
陳秋娘依舊沒說話,正在這時,橫斜裡“嗖”地出來了四五個人,手持長刀,爲首一人沉聲喝道:“納命來。”
“你們,你們何方神聖?敢在這皇宮內院撒野。”月餅壯着膽子問。
“取你狗命。”那人答非所問,刀唰唰而來。陳秋娘閃避到旁邊的花圃裡,月餅卻是身形一閃,然後像一隻身手敏捷的田鼠在周遭的花圃間流竄,那速度之快,讓陳秋娘瞠目結舌。原來這月餅竟有這等手法,難怪被趙光義吸納進來了。
“先把那女的幹掉。”有人提議。
陳秋娘拔出長劍,手中的小動作早就做了。那幾人唰唰而來,陳秋娘一把灰撒出去,長劍唰唰,一劍比亦劍快,竟然是將三人都刺傷在地。那月餅見狀,立馬就過來,與陳秋娘一併對付了那個爲首的黑衣人。
因陳秋娘在那羣人出現之前,就暗地裡放了致幻的藥劑。那羣黑衣人很好對付,當然在對付他們的當口,月餅就軟趴趴倒地了。
等對付完這些人,將他們一一捆起來,陳秋娘這才蹲身下來,問那爲首的:“誰人派你來殺我的?”
那幾人不回答,陳秋娘想了想將他們拖去了離這裡不遠的廢宮,也就是寶蓮屍首所在之地。其中,月餅也被她綁了,一併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