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隨口答道:“智覺法師問得極是,《楞伽經》中雲,如來藏自性清淨,轉三十二相,入於一切衆生身中。貴宗智者大師在《金光明經文句》中說,一異則乖法體,即一而三,即三而一。也在《法華文句》中力陳三身相即之理,舉法身則具報、應二身,舉報、舉應也同具其他二身。三身即一,一身即三,乃不縱不橫之妙身。衆生法身本具,故報身、應身本具也。貧僧以爲,智者大師所言妙極,貧僧作爲後學晚輩完全贊同。”
智覺、智威一聽素問把他們的老祖宗智者大師都擡出來了,只得合十喧了一句:“阿彌陀佛!”更無餘言,因爲他們不可能質疑自己祖師的話。若是此時再出言,那就是打自己的臉,打祖師的臉,只得閉口不語,心中卻是讚歎素問辯才過人。
見性看智覺二人也不行,便把話繞了回去,問道:“你既然說三皈依不是皈依佛法僧,而是皈依自性覺正淨,那豈不是說佛法僧三寶便成無用?”
靜真旁觀許久,見四位援手都駁不倒素問,心下也略略着急,現在聽見性這一問倒是有點意思,心想若素問說佛法僧無用,豈不是謗佛謗法謗僧麼,先且看素問如何作答。
素問卻不慌不忙道:“三皈依即皈依佛,兩足尊;皈依法,離欲尊;皈依僧,衆中尊。此爲住持三寶,以此三寶能護持正法,使之久住,流通不絕,故名住持。但今人常以泥塑木雕爲佛,紙上文字爲法,身披袈裟爲僧,皈依三寶便以爲是皈依佛像、經書、出家沙門,此乃名爲皈依,實爲愚癡,大錯特錯,誠爲可惜。
前面說過,皈是回頭,依是依靠。佛像經書,只是死物,自身難保,如何依靠?出家沙門未必不是具縛凡夫,自己尚且迷惑顛倒,如何作人依靠?故知福慧兩足尊非指佛像,而是佛性,佛性自具,即名皈依覺;離慾念邪見非指經書,而是正法,正法心持,即名皈依正;一切煩惱塵勞皆不染着非指沙門,而是清淨,自心清淨,即名皈依淨。覺、正、淨,自性本具,不假他求,但從內覓。
故我說自性三皈依,皈依佛,覺而不迷;皈依法,正而不邪;皈依僧,淨而不染。覺而不迷兩足尊,正而不邪離欲尊,淨而不染衆中尊。皈依自性三寶,是名真皈依。
但是貧僧從未說佛法僧無用,對於住持三寶,亦不可心生輕慢。須知住持三寶,本用以表法,見佛像即提醒自己當下覺悟,見經書即提醒自己當下正念,見沙門即提醒自己當下清淨,此乃住持三寶之功德。若生輕慢,自毀戒行,一念分別,執着又起,是造輪迴業,非修出世因。”
素問說完,見性、見空相顧默然,搜腸刮肚思索着該如何應對。
素問卻不願就此罷休,居高臨下看着見性說道:“戒律清淨,攝心爲戒。持戒的本意是爲了護持身口意三業清淨,從而幫助佛弟子定心發慧。
你們苦心研究的律儀戒只不過是最初級的持戒,你若持戒得定,便入定共戒,若因定開慧則入道共戒,豈爲律儀條文所拘?你死執戒條,自以爲持戒精嚴,見貧僧似乎有不合戒律之處便心生嗔怒,反失清淨,豈非本末倒置,離真正的持戒精嚴差之遠矣,請二位律師仔細思量。貧僧言語唐突之處,還望海涵!”
見性二人越聽越怒,但又一時無法反駁,見性覺得再待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隨即恨聲道:“顛倒黑白,妖言惑衆,簡直豈有此理!師弟,我們走,不必與此邪說爭論!”說罷拂袖而去。
見空也是無法,兩名律師竟然都辯不過對方,實在無顏再呆下去,向二皇子等人施了一禮便跟着見性走了。
素問面色平靜地朝二人的背影合十一禮,輕聲說了句:“得罪了。”
靜真作爲地主不好視若不見,側身吩咐靜安趕緊去送送見性二人,順便勸慰一番。
殿外圍觀衆人見二位律師面色不善地走出來,趕緊讓出空間令二人通過。其中不知多少人露出詫異之色,有什麼人在場中,能發生什麼事,衆人猜都能猜到。可怎麼也沒想到,首先失態離場的竟然會是這二位律師。
看來這素問年紀雖輕,卻是不可輕視啊。很多年輕僧人心中羨慕,對方年紀恐怕比自己還小些,就能執掌一寺,且有如此聲威,在擅自立法之後,律宗的律師也奈何不得。
看着情形,如今我佛門也出了道教張師道那般人物,並且猶有勝之。
說來道教張師道確實是一號人物,年紀輕輕修爲極高,在道教中乃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佛門衆多弟子也時有聽聞。而在他之後,道教還有幾個弟子,也是名傳天下。反觀佛教之中,這些年卻並無驚才絕豔的弟子出世,顯得有些青黃不接。
如今看來,佛門之中也出了那般驚才絕豔之人,雖然不是同宗,但衆多年輕弟子心中仍然是極爲仰慕的。要知道這樣一人雖然也會讓佛門各宗同樣有着壓力,但很多時候他代表的不止是所在宗派,也是代表着整個佛門。
尤其在對外上,若是整個佛門之中連一個驚才絕豔的弟子都沒有,自然易被外人看輕。
除了衆多年輕弟子之外,還有衆多居士也在場外互相低聲交談。只有幾個人聚集在一起,幾人周圍空無一人。素問等人都沒想到,竟然會有居士自東海而來。
白泉寺兩位律師剛剛離去不久,消息就紛紛揚揚傳了開,連許多網友都立刻知道了這條出人意料的消息,更不用說一直在關注此事的許多人了。
鎬京一間酒店,秦老很平靜的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隨手掛了電話。
坐在椅子上良久,才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卻發現早就已經涼了。原本秦老就說過素問到吾真寺之時,他定然前來一觀。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二皇子竟然也到了此處,他就不方便露面,免得被有心人多想。
儘管如此,他還是在鎬京找了一間酒店,算是應了自己當初必定前來一觀的話。
場內衆人在性空二人離開後一時無言,過了一會兒靜真開口道:“諸位辯論法義、切磋佛理真是精彩萬分,但莫要傷了和氣。”
素問卻不接話,只是回到座位坐定,看着靜安發揮,心想戲碼都是你安排的,如何還能讓你做得好人去。
靜真見素問不搭話也無奈,只好接着說道:“素問禪師,禪宗湮滅無聞已一千五百年,不知貴寺憑何說自己是禪宗嫡傳呢?”
素問道:“好教法師得知,禪宗有祖衣木棉袈裟作爲信物傳承,此衣由達摩祖師從印度帶來,據說乃世尊傳於迦葉尊者,作爲禪宗信物代代相傳。另有達摩祖師手書的梵文本楞伽經與他親自所造四部論典傳世,三祖僧璨大師也有信心銘傳世。貧僧都已經帶過來了,請諸位鑑賞。行藏,把包裹打開。”
行藏依言打開包裹向衆人展示,祖衣袈裟剛一展露立即光華熠熠,引起衆人嘖嘖讚歎,一看就知道是件寶貝。智覺、智威則更關注達摩與僧璨的手書,經素問許可之後便各自展卷閱讀。
素問從包裹裡拿出法卷對靜真說道:“這是記載我淨心寺歷代弟子名錄的法卷,法師若有疑問也可觀看。”
靜真見到這種陣勢,其實心裡已經對淨心寺的根腳沒有懷疑了,所以索性擺手道:“並無疑問。”
智覺、智威看了半晌不禁對達摩祖師欽佩不已,只因禪宗的即相離相、佛性不二理論本就與法華中道觀有相通之處。但智覺還有疑問:“素問禪師,禪宗之法不立文字,祖祖相傳,但貴宗三祖之後更無接位者,爲何一千五百年後貴寺卻突然悟出了這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