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動得了我的保證,歡喜無限,對桂枝道:“快來謝謝五郎。”
桂枝來在我面前,學着三位夫人那樣衝我深深斂衽道:“多謝五少爺。”
我趕緊擺手:“哪有嬸嬸給侄兒行禮的,這可使不得。”其實要論年紀桂枝似乎比我大不了幾歲,史動這老妞嫩草是吃上了,不過不是什麼奇花異草,看來主要還是爲了想要個兒子。
大夫人把史馳拉在一邊小聲問:“怎麼老五成了最有面子的人了?”
史馳道:“一言難盡,你們還是先休息吧。”
這時有侍衛來報:“御前副統領黃一飛黃大人登門求見。”
史馳道:“你沒告訴他老太爺不在嗎?”
那侍衛道:“說了,可是黃大人說他要見的是五少爺。”
史馳奇道:“五郎?請他進來吧。”說完仍舊嘀咕,“他見五郎幹什麼?”
史飛道:“難道是爲了五郎的……而來?”
史馳道:“你是說父親已經見到了聖上?有這麼快嗎?”
史動笑道:“我看差不多,不然黃大人這次爲什麼不硬闖而叫人通秉了?”他心事一了也有心情開玩笑了。
不多時,侍衛領着黃一飛緩步走來,黃一飛今天的確透着幾分古怪,只見他皮肉緊繃,可又要勉強做出一副客氣的樣子,表情十分僵硬。史馳迎上去拱手道:“黃大人駕臨敝府是有公幹嗎?”
黃一飛皮笑肉不笑道:“不錯,我是來恭喜史將軍家五公子的。”
史馳等人相互交換個眼色,史馳問道:“不知何喜之有?”
黃一飛道:“五公子蒙皇上召見,我是來傳旨的。”
這一下史馳已心知肚明,嘴上說:“我家五郎還是布衣之身,沒有任何功名,怎麼會有這個榮幸?”
黃一飛道:“所以纔給史將軍道喜啊,皇上親召布衣,這可是亙古未有之事啊。”
史馳道:“不知什麼時候去禮部演禮?”
黃一飛擺手道:“一概不用,現在就去。”
史馳這下可多少有點意外,因爲洪烈帝國有明文規定,就算有特殊貢獻的地方官進京,要想面聖也得先到禮部演禮三日,一是爲了顯示皇帝威嚴,二也是怕有人在金殿上漏洞百出惹出笑話,史馳道:“這……萬一要是唐突了皇上,犬子可吃罪不起呀。”
黃一飛頓時不耐煩道:“這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就算令郎有什麼不合儀制的地方皇上自也不會計較。”
史馳把我拉在一邊道:“既然這樣那你就去吧。”
史迪揚也走過來說:“五弟記住,見到皇上以後要少說少問,皇上問什麼答什麼。”
我問:“皇上性子怎樣?”
史迪揚道:“頗爲威嚴。”
我又問:“那他長什麼樣?”
史迪揚道:“說起來我也只在幾次大宴羣臣的盛宴上遠遠地見過,這個問題你還是問爹爹和祖父他們吧。”說着又笑道,“不對,一會你見了他不就知道了?咱們兄弟裡你還是第一個有此殊榮的人。”
我說:“謝謝大哥提醒。”看來畢竟同氣連枝,史迪揚還是怕我捅了婁子。
衆人把我們送到門外,十幾個縛神衛的人等在那裡,各自牽着馬,統一的灰黑服飾,讓人稍微感到彆扭的是:這些人雖然穿着一樣的衣服,可是高低胖瘦都有,年紀全在40歲開外,表情倒是一模一樣——全都不苟言笑,沉默中帶着三分肅殺,這些人往街上一站,整條街都顯得冷冰冰毫無生氣。史府的侍衛們看着他們,眼神裡有一分不忿卻有九分豔羨,能進縛神衛的,全是頂尖的高手,當兵的又有誰不羨慕兵王呢?
黃一飛手一揮,有人牽過馬來,黃一飛道:“五公子請。”
我顛了顛腳,躥上馬背,黃一飛一眼就看出我馬術不精,嘴角向上撇了撇道:“咱們走吧。”
作別史家衆人,黃一飛就在頭前帶路,一行人就默默走着,我左顧右盼見身邊那人是上次和黃一飛到過史府的,於是沒話找話道:“這位大人貴姓?”
那人面無表情道:“免貴姓鄧。”我再看看右邊那人,那人不等我問直接蹦出一個字:“王。”
“呃……”我碰了個軟釘子,索性也不說話了。
黃一飛幸災樂禍地回過頭來掃了我一眼,在馬屁股上虛抽一鞭,隊伍頓時快了起來,我隨他們在馬上歪歪斜斜到了皇宮門口,禁軍打開皇城大門,又往前騎了能有半里地到了內城,黃一飛這才下馬,扭頭對我說:“縛神衛可騎馬到內城,這是皇上格外的恩典,五公子下次要是有機會單獨蒙召,可別犯了忌諱。”
我知道他這是在向我炫耀縛神衛的特權,嘿然道:“這麼說我這次是沾了黃大人的光了。”
黃一飛也不客氣,帶着我穿過一片空闊的廣場,上了幾十階臺階又下來,在一處角門邊停下,道:“咱們暫且在這裡等候,一會會有人領你進去。”
我站在臺階上,正好趁機打量一下洪烈帝國的皇城,剛纔一路疾奔還沒什麼感覺,這靜下來一看,就見整個皇宮青磚紅瓦巨椽林立,比之女人國的風格是天差地別,而且這的建築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屋舍宮殿離得特別遠,這殿望那殿,明明是筆直的一條直線,打個來回起碼得10分鐘,透過角門往裡看,裡面又是重重疊疊的樓羣,雲山霧罩地也不知深有幾許,房子宮殿本來是人蓋的,可是這洪烈帝國的皇宮氣象儼然,就像自有天地之日就立在那裡般渾然天成,人待在這裡,只覺天地之大,自身渺小,茫然失落後又豪氣復生,好像自己能吸收這宮殿的威勢去開天闢地一樣。
黃一飛見我看得出神,說道:“此宮經過皇上親自設計和重建,已比從前規模大了一倍有餘。”
我點頭道:“皇上果然是油菜花。”
這時角門裡走出一個太監,身穿七彩蟒袍,看樣子品階不低,黃一飛見了此人也甚是恭謹,一指我道:“李公公,人我已經帶來了,不知皇上要在哪接見?”
李公公卻似乎顧不上理他,滿臉堆笑地看着我,拉起我的手細細摩挲道:“這就是史元帥家的少將軍麼,哎呀,果然是一表人才。”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抽回手道:“我可不是什麼將軍。”
李公公笑嘻嘻道:“這有什麼難,讓皇上封你一個便是了。”
黃一飛覺得自己受了冷遇,又見李公公說話有失莊重,咳嗽一聲重複道:“李公公,不知皇上在何處召見?”
李公公這才醒悟,以手扶額道:“什麼在哪召見,皇上不是來了麼?”
衆人隨他手指一看,只見角門裡,一處殿外,一羣人正站在那裡,爲首一人身穿大紅袍,眺首相望。黃一飛大吃一驚道:“皇上?”說罷急忙搶上,縛神衛衆人緊隨其後,在那紅衣人面前跪倒,口稱萬歲。
李公公見我還在發呆,在我背上拍了一下,笑眯眯道:“還不去見過皇上?”又加了一句,“能得皇上親自迎接的,少將軍算是本朝第一人吶。”
我愣愣怔怔地走上前,也不知該行什麼禮,想了想還得跪,身子剛往前一傾,膝蓋還沒等彎下就被一雙大手牢牢抓住,就聽一個粗豪的聲音哈哈大笑道:“朕本來是想親自去元帥府請你的,可是你也知道,我出趟門有多麻煩。”我愕然擡頭,先進入眼簾的是一張虯髯大臉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衝我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向老朋友傾訴無奈,我隨之還了他一個心知肚明的眼色:“瞭解。”朱嘯風又是哈哈大笑,拉起我的手道:“走,朕帶你喝茶。”
我們兩個並肩而行,餘人莫不駭然讓路,黃一飛等人跪在那裡無人理睬,見皇帝走遠這才訕訕而起,看着我的背影不禁充滿驚詫和不解……
從史迪揚和旁人的敘述中,我能感覺到他們對朱嘯風充滿敬畏,可是一見面這個洪烈帝國的皇帝居然沒有半點架子,而且不似作僞。
朱嘯風領着我漫步來到一處鬱鬱蔥蔥的地方,手一指道:“這是朕的御花園,賢弟看怎麼樣?”
李公公衝我連使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和皇帝稱兄道弟不是作死嗎?不過我不接他這個茬,看了一眼,見園子里路徑寬敞,兩邊種的都是高大筆直的楊樹,花壇裡花團錦簇,卻是碩大的牡丹一類花草,比起女兒國的御花園,朱嘯風的園林可說粗陋不堪,卻也盡顯雄健。
我說:“不錯。”
朱嘯風道:“哪裡不錯?”
我說:“樹有樹樣,花有花樣,這就不錯。”
朱嘯風暢快道:“說得好!樹有樹樣花有花樣,這八個字纔是說到朕的心裡去了,我讓那些窮酸文人來評價,他們盡揀些好聽的說,說什麼‘粗疏有致,別具一格’,其實朕想要的很簡單,什麼東西就該有個什麼樣,那些病病歪歪的奇花異草朕最看不慣!”
李公公讚歎道:“皇上這兩句話可謂道盡天下玄機呀。”
朱嘯風笑罵道:“你少拍馬屁,趕緊叫人收拾竹樓,朕和賢弟要在那邊喝茶。”
李公公滿臉帶笑跑前跑後,其實這種小事自然有小太監們去做,他不過是頻獻殷勤,看我的眼色又不一樣了,從他們的表現來看,應該只知道我是史存道的孫子,朱嘯風爲什麼對我青眼有加是不知道的,但是李公公這樣的人早就成了精,從皇帝親自迎接這一舉動上已經看出我日後必然飛黃騰達,所以處處賠着小心,在這點上,黃一飛就遠不如李公公有眼力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