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的營地分爲了三處,涇渭分明。
一邊是以樑植爲盟主的原始聯軍。
一邊是以看到檄文,懷揣着佔便宜心思的諸侯聯軍。
一邊是以看到檄文,滿腔熱血要爲皇帝報仇的諸侯聯軍。
當然,那些真心精忠報國,想要爲皇帝報仇的諸侯只是極少數。
畢竟炎朝折騰了那麼多年,早就把人心折騰散了。
百姓們心裡或許畏懼朝廷,不敢公開說炎朝的壞話。
可這些手握重兵的地方政權管你那麼多。
亂世的跡象早就出現了,各地的野心家們也都像是在化了凍的河水裡戲耍的鴨子,第一個感受到了春天的到來。
只不過兩道截然不同的檄文,讓長安城外的軍隊很是尷尬。
聽誰的好呢?
到了這種時候,除了那些個極少數沒有私心帶兵前來,爲皇帝討說法的諸侯外,大部分都是思索着選擇相信哪道檄文對自己更有好處。
別看現在是以樑植爲首的聯軍圍住了長安城,但大家都知道,反過來看,太子隨時有出城滅掉聯軍的可能與實力。
這個時候,大部分應召前來的諸侯靜靜的等候着城內和聯軍的決定。
想要看一看誰出的價更高。
至於說皇帝到底是誰殺的,他們根本不在意。
老子這輩子都沒見過皇帝幾面,這些年來朝廷各種剋扣俸祿。
不少人平日裡的吃喝全都是靠自己本事搜刮地皮得來的。
老子憑自己本事賺的錢,憑什麼要念你的好?
在這一個月裡,樑植一邊忙活,一邊派人暗中打聽幽州的消息。
左等右等,等了小半個月纔得到消息。
幽州城現在的局勢基本上就是長安城外的翻版。
聯軍把長安城給圍住了,幽州也被圍住長安城的這幫人手下軍隊圍住了。
惦記樑老三幽州大本營的人怎麼可能只有樑植一個人?
幾乎在江烽火帶着人星夜趕往幽州的同時,樑羽等人也都派手下想要趁機拿下幽州。
大傢伙都是同一天從長安出發,雖然路途不同,可全都前後腳到達了幽州。
還沒到幽州城下,碰面了的各家軍隊十分的尷尬。
打還是不打,這是個問題。
自家主子派自己來,是突襲幽州的,可不是讓他們來打消耗戰的。
但面對有同樣目的的其他軍隊,大家可是犯了難。
軍隊越來越多,樑植的、樑羽的、樑濟的,甚至連左典和方護,還有雍州的北涼軍也到了。
樑俊和劉文靜制定逼宮計劃的時候,怎麼可能會忘記幽州的存在?
一旦逼宮成功,幽州就是一塊唾手可得的肥肉,若是不拿,可是會遭天譴的。
因此樑俊暗中讓魏都派了五千北涼軍千里突襲幽州,帶隊的正是狄信。
這也導致了魏拓帶的軍隊大將不足,讓霍去病佔了便宜。
七八家不同的軍隊在幽州城外碰了頭,大家互相試探了一下,誰都不願意先動手。
這種局勢下,誰動手就算贏了,那也沒用,除了消耗自己的兵力。
大家兵力原本就不多,和你家消耗五百,和他家消耗一千,幾場戰鬥下來,手裡的軍隊都消耗的差不多了。
到時候別說拿下幽州,不被幽州軍隊吃下就算萬幸了。
要知道幽州現在可是屯了接近五萬士卒,一旦陳飛下定決心給前來想要騙城的軍隊點顏色看。
他們誰也招架不住。
好在陳飛也知道了皇帝的死訊,他一個沒什麼主意的人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是好,只能縮在幽州城內觀察動向。
他這一有準備,想要騙城的軍隊可就犯了難了。
撤軍?
自家主子沒有發話,誰敢撤軍?
攻打幽州?
先別說幽州能不能打下來,也別談自家有多少兵力。
單說周圍這些個有和自己一樣心思的勢力那麼多,其中還有不少敵對勢力。
誰敢保證自己在攻打幽州的時候,他們不會襲擊自己的後軍?
得,乾脆就這樣僵着吧。
可大家都是千里奔襲,帶的糧食本來就少,就算僵持也沒有資本。
就在不少人因爲糧食沒了,想要撤軍的時候,幽州城內反而主動送來糧食。
陳飛雖然是幽州現在實際上的掌控者,手裡要人有人,要糧有糧。
可他始終並不是幹大事,或者說有膽子自立爲王的人,在自己兒子陳帆的建議下。
陳飛決定城外這些勢力的軍隊誰也不得罪,就讓他們這樣圍着。
也不讓他們回去,等長安城那邊分出了勝負之後,再說下一步的打算。
如果說太子打敗了聯軍,那陳飛就投降北涼軍,和北涼軍一起把其他勢力的軍隊端了,當做自己的投名狀。
如果說聯軍打敗了太子,那陳飛就投降聯軍,至於說投降聯軍中的那股勢力,等到時候滅了北涼軍再說。
於是幽州城外就出現一個十分和諧而又有趣的現象。
把幽州圍得鐵桶一樣的諸侯聯軍每隔三天,就去城內領一次糧食。
每次糧食不多不少,剛剛夠他們吃兩天半。
既讓聯軍吃不飽,又讓聯軍餓不着。
沒有攻城的力氣,也不至於擔心幽州城內突然殺出,沒有逃跑的能力。
幽州城外如此的和諧,可是中了陳帆的意。
陳帆每日在城牆上隔空和聯軍說話。
你從是哪裡人?你們那有什麼特產?你們老家有什麼名人?
你們那最有名的才子叫什麼?你們那最有名的花魁叫什麼呀?
今天問完,明天陳帆的榜單就出來了。
什麼冀州十大才子排行榜,什麼彭城十大美人排行榜,什麼長安十大花魁排行榜。
各種各樣的榜層出不窮。
聯軍們哪裡見過這種陣勢,看着陳帆陳少都排的各大榜單嘖嘖稱奇。
聊着聊着聯軍的矛盾就爆發了。
各種地域黑就出現了,什麼你們揚州的花魁名不副實,不如我們金陵的花魁名氣大。
什麼你們豫州的才子浪得虛名,全都是繡花枕頭,不如我們潁州的才子有真才實學。
原本沒因爲攻打幽州打起來,聯軍反倒因爲這種事摩擦不對。
到最後更是刀兵相見,鬧出了人命。
陳飛還出城相勸,把聯軍各家統領聚在談判桌前,分析這事是誰的不對,這事是哪家的錯誤。
這事要不是陳帆親眼所見,他都不相信會發生這麼神奇的事。
原本要攻城的聯軍,還得靠被攻打人調解。
相比幽州的魔幻,長安城外的局勢也很稀奇。
奉檄文前來勤王的諸侯越來越多,甚至不少起兵造反的勢力也扛着旗跟着湊熱鬧。
比如說在江南鬧騰的風生水起的赤眉軍。
一幫人連盔甲兵器都沒有,穿的破破爛爛,浩浩湯湯的就來了。
樑羽一見在自己地盤上鬧事的主到了,哪裡能放過這等大好的機會。
剛想帶着軍隊把赤眉軍的頭頭弄死,就被聯軍其他頭頭攔住了。
赤眉軍的首領也是個不怕死頭鐵的,當着樑羽的面,舉着長安城內的檄文衝着樑羽吆喝。
說自己是響應太子來勤王的,他不是反賊,樑羽這個弒君殺父的敗類纔是反賊。
把樑羽氣的七竅生煙,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此時長安外的眼睛太多,甚至不少人的成色和赤眉軍差不多。
放在平日全都是要被朝廷大軍剿滅的亂黨。
但人家這個時候來,而且還手握兩張檄文。
太子不待見自己,他們就舉起聯軍的檄文,高嚷着支持聯軍。
聯軍不待見他們,他們就高舉起太子的檄文,說是順應天意,輔助太子登基,剿滅亂臣賊子的。
這個節骨眼上,樑植也拿他們沒有一丁點辦法。
打?就算這幫人真是造反的亂民,誰敢打?
這邊一打,他們人多勢衆,短時間之內是不可能打敗他們的。
再者說,外面這一打,城內的樑俊能放過這種大好的機會?
給聯軍來個裡外夾擊,樑羽就算再是軍事天才,在絕對勢力面前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因此長安城外也出現一種很奇怪的現象,
原本是朝廷認定的反賊,卻堂而皇之的待在以朝廷大軍爲主的聯軍之中。
吃着聯軍的糧食,睡着聯軍的牀,每天的日常就是起來之後,衝着長安城勸降樑俊。
樑俊也樂得陪他們演習,一邊問今個勸降的人是哪裡人,現在是什麼官職。
一邊讓人趕緊制定印章和詔書。
往往早上出寨前,這幫人還是沒有名分的反賊,勸降完太子之後,搖身一變反倒有了官身。
樑俊手握兵部和吏部還有軍機處的大印,官職不要錢的往外送。
今天給赤眉軍的首領封一個汝州太守,明天給白蓮教分部的首領發一個堂州都督的官。
不到七天,整個聯軍裡像是炎朝百官開會。
樑植坐在盟主的位置往下看,底下坐着烏泱泱的人。
這個是太守,那個是都督。
這倆是將軍,那倆是節度使。
反正是樑俊聽說過的官職,別管是哪個朝代的,他都敢給。
最可怕的是,樑俊敢瞎給,這幫人也敢接。
原本是圍攻長安城,弄死樑俊的聯軍,結果一開會,底下坐着一半樑俊封的官。
會議開着開着,底下這羣沒文化的大老粗肯定會歪樓。
歪樓不說,往往還因爲你的官比我大,我的官比你小,這種沒有營養的問題吵起來。
吵到最後,樑植不得的停止會議,給他們科普一些大炎朝的官職體系,順便告訴一下他們各自官職的品級。
可就算這樣,這羣人也不安生。
一聽說自己的官職是最小的,馬上帶着人出營帳去長安城下找樑俊。
然後結果就是,出去時一臉怒氣,回來時笑臉呵呵。
一問爲什麼高興,那邊沒心沒肺的回答說太子給升官了。
老子現在是太尉。
那邊原本比他官大的人不樂意了,也得出去要個司徒來當方纔滿意。
不到十天,整個聯軍之中,司徒太尉滿地走,司馬司空多如狗。
別說攻打長安城了,不讓他們亂起來,樑植就覺得自己這個盟主已經是十分了不得了。
這種狀況一直又持續了半個多月,終於在樑植一怒之下砍死了三個最招人煩的太尉之後,聯軍纔有了點該有的樣子。
一羣人開會也不比官職了,全都默不作聲聽樑植的安排。
這邊他們是安生了,可長安城內不幹了。
樑俊一聽,怎麼着,你樑植膽子肥了,把老子封的太尉都砍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下就把楊威派了出去,點名道姓大罵樑植亂臣賊子,擅殺朝廷命官。
與弒君殺父的秦王乃是一丘之貉。
營外這樣叫陣,樑植的臉色也掛不住。
只可惜江烽火不在,自己手下沒有大將,只能看着營帳裡烏泱泱的人問道:“誰敢前去迎戰?”
營帳之內無人迴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樑植動了怒氣,繼續激將道:“如今天下英雄齊聚如此,正是我輩揚名之時,誰若能殺了來將,本王封他爲威武大將軍!”
那邊就有人問了:“威武大將軍是幾品官?”
樑植沉着臉道:“一品大員。”
這幫人的胃口早就被樑俊吊起來了,加上全都是些腦袋不是很靈光的主。
一羣人聚集起來,明裡暗裡互相攀比,唯恐讓人輕視。
一聽只要誰的人殺了楊威,誰就能當威武大將軍,不少人心思活泛起來。
“本司徒願往!”赤眉軍首領身後站出一人來,長的是五大三粗,一臉兇樣。
赤眉軍首領得意洋洋看着周圍,道:“此乃本太尉心腹愛將,姓童名溫,打遍天下無敵手。”
童溫手持兩把大斧,殺氣騰騰的走出了營帳。
樑植剛想說,咱們出去給他助助威吧,營帳內就進來一小校,說童溫被楊威斬於馬下。
整個營帳之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想到楊威居然那麼勇猛。
楊威這一殺,倒是把營帳這幫人的血氣殺出來了。
畢竟都是敢扯起旗幟造反的主,哪裡有膽小之輩?
有心在樑植這幫皇子面前顯露顯露自己的本事,不讓他們小瞧自己。
被樑俊封爲天下兵馬大元帥的紅巾軍統領站起身來,高聲道:“盟主,本大元帥有上將吳金,可斬楊威!”
此言一出,一個威猛大漢應聲而出,奔着營帳外走去。
看着他猶如小山一般的身軀,所有人都皺了皺眉。
怎麼感覺這一幕好像無比的熟悉?
似乎在哪裡聽過這等橋段?
就在大家思考着在哪裡見過這等場景的時候,剛剛報喪的小兵又走了進來。
“啓稟盟主,吳金又被楊威殺了!”
衆人恍然大悟,紛紛點頭。
沒錯,最近說書先生最愛說的三國演義裡有這一段。
不少人更是感慨道:“看來這楊威,須得關二爺親自出手,放才能殺了他。”
正說着,人羣之中忽而站出一人來,氣宇軒昂道:“末將願前去,將楊威首級斬來獻到帳下!”
衆人望去,只見這人面色沉穩,氣宇軒昂,正是在樑錦帳下效力的廖忠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