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營地真是個人間地獄,蘇柔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也曾在馬車上聽那女子說了營地之事。
但隔岸觀火與身臨其境終究還是有天壤之別。
營地之內,餓殍遍地,男女老幼,衣不附體,見到文淵護着蘇柔前來,能動之人無不跪倒在地,跪謝救命之恩。
不能動的聽說文淵殺了囚困自己的士卒,一個個哭號起來,聲音嘶啞,讓人動容。
蘇柔一一將衆人扶起,文淵把倉庫之中米糧搬出,尋了三五個形若枯槁的漢子,簡單造了飯煮了粥,分了給營地中百姓。
衆百姓又感恩謝了,老鐘頭並着環兒扶着車中女子進了營地。
那女子見了親屬,父女二人抱頭痛哭,哭了半天,其父上前跪在蘇柔面前,磕頭不止,有人認得蘇柔,道這是琴音娘娘,老頭哭的更是厲害,差點昏厥過去。
文淵趕緊將他攙起來,問其姓名,老頭道:“小老兒本是北寧城人,姓張,俺們村子遭了災,又鬧了匪,俺們爲避兵禍,舉家來涼州投奔親屬,到了半路遇到了官差,說是奉命來殺賊救災,解救俺們。”
張老漢摸着眼淚,提起傷心之處,抱着閨女又是一陣大哭,一旁有同村的鄉親接着道:“俺們跟着他們便來到了這裡,誰知到了這裡再也出不去了,他們搶了張老漢的閨女,俺們一家老少也都餓死了。”
說着想起活生生餓死在自己面前的家小,再也忍不住,也跟着嚎啕大哭,張老漢又跪在地上,接着道:“若不是恩人今日前來,只怕俺們都活不過明天了。”
張老丈痛哭流涕,轉頭看着女兒模樣,哭聲更大,他這一哭,周邊衆人均哭道:“俺們與他一般,均是被官兵哄騙到了此處,每日只給水喝,不給飯吃,隔些日子還要拉走一批。”
文淵道:“可知去做什麼?”
一人哭道:“將軍跟我來。”
那人引着文淵左拐右拐,到了營地後一大坑。
只見坑中均是無頭之屍,惡臭撲鼻,那人道:“他們將人帶到此處,活活將腦袋砍了,說是殺的造反賊寇,俺哥哥就是這般死的。”
那人說完放聲大哭,聲嘶力竭,竟然昏厥過去,文淵將他掐醒,只覺得肺都快要氣炸開。
拿人又引着文淵來到了一個屋子,道:“將軍,俺妹妹便是死在這裡。”
文淵推門而入,只見屋子之中狼藉滿地,十五六個年輕女子不着一物,蜷縮在一角,渾身上下遍體鱗傷,更有一女子被吊掛在屋樑之上,眼珠突兀,已然死了。
文淵咬牙切齒,攥緊拳頭,眼中血紅,嘶吼道:“禽獸不如,禽獸不如!”
蘇柔聞聲而來,見得屋內場景,慌忙上前,文淵退出屋外,壓住滿腔子怒火,問衆人道:“可知這是哪路兵馬?”
一老丈上前道:“將軍,小老兒會些醫術,被他們召到身邊伺候,聽他們說話,像是高南州的官軍。”
正說着,只聽一人叫道:“不好了,割頭的官軍又來了。”
四下裡衆人聽了無不膽寒,跪倒在地,道:“求將軍救命。”
文淵咬牙切齒,安慰衆人道:“諸位鄉親莫憂,待文淵爲諸位報仇。”
說着走進屋內,避身轉臉衝着門外道:“大家,有寇來襲,如何應對。”
蘇柔將那女子收斂了,爲她穿好衣物,冷聲道:“三郎乃當世豪傑,不可因妾身瞻前顧後,妾身自會照顧好自己,將軍莫要擔憂。”
文淵聽了,也不說話,轉身而走。
出了營門,便見百餘官軍排列於前,爲首一將見了文淵,喝道:“你是何人,膽敢擅闖囚犯重地,還殺了我手下部衆。”
文淵眯眼看他,握緊手中長槍,沉聲道:“禽獸不如之人,還不配知道我的名號!”
這邊說完,催馬向前,馬快槍利,不等那將反應過來,便被文淵殺了,其他官軍一見上官身死,吆喝着來戰文淵,文淵使出渾身解數,將周身士卒全都斬殺。
其他兵卒膽寒,回馬而逃,文淵怒極而笑,連追五里,將殘兵盡數殺個乾淨。
只剩得一個嚇破了膽的兵卒,慌張落馬跪地求饒,文淵道:“你等來此做甚?”
士卒道:“巡視到此,衝撞好漢,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文淵面色如冰,冷哼一聲,長槍挑斷他的腳筋,道:“還敢騙我。”
那士卒哀嚎:“我等奉命前來殺賊。”
文淵哈哈大笑,笑聲之中不盡悲涼,道:“好一個殺賊,好一個殺賊!”
那士卒跪地求饒,文淵又道:“你來此處,前後共有幾回?”
士卒道:“小人初次來此,將軍恕罪,小人真的是初次來此。”
文淵長槍一掃,將他另一腳筋挑斷,厲聲道:“賊兵,還敢欺我!”
那士卒痛不欲生,道:“每十天來一次,共來了四次。”
“好,好,好。”文淵伸出槍來,挑中士卒後背,用力一提,放在馬上,道:“你且回去,告訴你家太守,就說朝廷欽犯,反賊文淵在此,若想立功,讓他親自帶兵前來。”
說罷槍頭刺中馬臀,馬兒吃痛,全力奔跑。
營中百姓見文淵歸來,歡呼來迎,均道:“將軍真乃天兵下凡,神將重生,前來救我等性命。”
衆人擁着文淵見了蘇柔,蘇柔將那些女子安排好了,左右有人將文淵一人斬殺官軍之事告知蘇柔,蘇柔聽了,一雙眸子放在文淵身上,說不出的萬般柔情。
文淵見她這般看自己,心中一橫,抱拳道:“大家,只怕文淵不能再送大家了。”
蘇柔美目看他,道:“將軍來去自如,能送至此地已是妾身之福。”
文淵道:“非是文淵不願,而是我放了一人回去通知那高南太守,想來最多半日,便有大軍來襲,文淵死則罷已,只怕連累了大家。”
衆人聽有大軍來襲,頓時鴉雀無聲,張老丈忽而怒聲道:“怕個球!今日有天神般的將軍在此,又有琴音娘娘在,咱們雍州子弟,都是帶種的漢子,如今家破人亡,便是反了他娘賊的,這樣的狗皇帝,這樣的朝廷,咱們跟着將軍殺到長安,看了那些大人們的狗頭,剝了他孃的皮,就算死又有何怕的。”
衆人吃了喝了,也都有了精神,張老丈一說,有青壯漢子撿起周圍的兵器,紛紛應和。
蘇柔道:“妾身雖是女流,卻也知大義,將軍不怕,蘇柔又怕什麼?”
此時二人心意相同,好像對方所想,自己都能清楚的感覺到一樣。
蘇柔這樣說了,文淵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大家領着老弱,尋個小路下山,我帶着青壯迎敵,等大家走得遠了,我們再跟上。”
蘇柔聰穎,本想拒絕,但見文淵堅定,知道他已抱着必死決心,只得點頭答應。
人羣中有人擠進來說了下山的小路,衆人尋了馬車,拉着一衆老幼殘弱並着糧草,出了營地順着小路下山。
文淵送出營地,對老鐘頭道:“若文淵生還,便去尋鍾伯,認賭服輸。大家安危,只得寄託鍾伯身上。”
老鐘頭抱拳道:“三郎大義,老漢誠服,若有歹人想對大家不利,須得問問老漢手中傢伙答應不答應。”
老鐘頭說着,舞動手中的物件,文淵眼前一亮,道:“文淵有眼不識金鑲玉,同行多日,竟不知先生深藏絕技。”
老鐘頭收了槍,笑道:“老夫年少時也曾寄身綠林,這柄長槍也飲過不少奸賊污血,自從老夫跟了我家老爺,已有二十多年,這神兵蒙塵二十載,委屈他了。”
說罷,抽開武器的裹布,現出一杆長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