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員室的電視裡播放着海派清口節目,徐若穎之所以會選擇看這樣的欄目,也許是想爲這熱鬧歡快的氣氛感染吧。
剛踏入裡面,就看見曾先生陪着徐若穎在等二人。那兩個圍坐在茶桌旁的身姿,真是宛如父女一般。
“徐小姐的情況怎麼樣了?”
“剛纔我跟她說了,牀下沒人。”曾先生回答着薛寶堂的問題,稍稍安心下來似的喘氣着。
到底歲月不饒人,這樣上下走動了一番,也已經令他這張不再年輕的臉更顯疲了。
李利翁走近了曾先生,輕聲問道:“她的情緒如何?”
“像是已經平靜下來了……”曾先生這麼說着,轉過頭,面向徐若穎問道:“若穎,你現在怎麼樣?還好吧?”
雖然念着她的名字,但徐若穎卻還是呆呆的看着電視。不對,嚴格說她的目光和注意力並不是在電視機上,可以說這些東西沒有落在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
那毫無生氣的雙眸緩緩轉動,總算是捕捉到了李利翁及薛寶堂的身影。
“四處都檢查過了,但是沒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李利翁隱瞞了小鳥的事情,雖然不清楚她到底目擊到了什麼程度,但是李利翁還是覺得,不管如何先等她平靜下來再說爲妙。
果然,聽了他報喜不報憂的話,徐若穎慢慢的眨巴了幾下眼,卻非常堅決的搖了搖頭,說道:“這不可能……我確實看見她躺在那裡……”
李利翁嘆了口氣,看樣子似乎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與她爭論。
一邊坐到了徐若穎的面前,李利翁一邊用盡可能溫和委婉的語氣問道:“徐小姐,請問你能詳細描述一下當時的狀況嗎?”
徐若穎勉強算是恢復了一些神志,她由始至終一直緊握着那不再冒出熱氣的茶杯,開始了斷斷續續的講述——
“若馨她……又在我的夢境中出現了……”徐若穎垂下頭這麼說道。
“你說的是曾先生的……”
“是的……”徐若穎點了點頭,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夢境中……在以前常去的公寓裡,就我和若馨……本來,我們倆都坐在鞦韆上,而若馨卻突然跳了下去,不知跑去了哪裡……”徐若穎反覆回憶着,摸索着。
而曾先生體恤的握緊了徐若穎的手,對她說的話一字一句,都不斷的點着頭。
而儘管知道這些都是夢話,但一旁的薛寶堂則也一本正經的做着記錄。
“……我看遍四周,卻哪裡還找得到若馨的身影?但我還是尋找着……一次又一次的呼喊着她的名字……於是若馨終於從黑暗中現身了。不過她卻一直低着腦袋……然後,她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說到這裡,徐若穎又一次的停住了話茬。
“什麼奇怪的話?”李利翁禁不住催促她往下說。
1“那個……”徐若穎皺着眉頭說道:“她問我:‘沒能找着麼?’”
李利翁聞言,心猛的一下被揪緊了。
雖然他有些不敢再往下聽了,但是又由不得不繼續追問:“然後怎麼樣了?”
他幾乎用小到聽不見的聲音,這麼勉強的說着。
徐若穎繼續說道:“我當時問她找什麼?她說:‘殺死我的兇手沒能找着麼?’她滿臉鮮血淋漓的這麼說着……”
薛寶堂和曾先生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可是,表面上古井無撥的李利翁,他所受到的衝擊,卻遠遠甚於他倆。
‘徐若穎居然和我做到了同樣的夢!’
這樣想到,在他腦海裡,夢中少女的臉不禁再次浮現。
“哎呀,這夢還真是奇特啊……”似是爲了要緩和氣氛,薛寶堂勉強擠了這麼句話來,但所有人的表情,卻依然還是非常僵硬。
徐若穎以從未有過的確認口吻說道:“於我而言,我非常清楚……那些都不僅僅是夢境那樣簡單。這應該就是……若馨她從那個世界傳遞給我的消息。她……想讓我替他把兇手帶去那個世界!”
想讓我把兇手帶去那個世界!
從徐若穎嘴裡跑出這樣兇險的話來,讓全場一時鴉雀無聲,曾先生則滿臉沉痛的表情。
“然後,徐小姐就從房間裡逃出來了……”薛寶堂這樣自言自語的着,因爲他正打算這樣給現場記錄劃上一個句號。
而徐若穎卻非常乾脆的否定了:“不,我沒有就這樣逃出來。”
“呃?”薛寶堂停下了筆。
“之後我醒了過來,一開始還覺得那只是個夢,便安了心……但就在那時,牀下卻發出了怪響……”
“怪響?”李隸翁不由得向前探了探身。
“‘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那兒?’這麼想到,我不由戰戰兢兢的伸出腦袋,向牀底看去……”徐若穎一邊這樣說道,一邊試圖比劃出他查看時的姿勢。
“然後……我就看到,若馨從牀底露出了半張臉臉……看着我……”
鋼筆從薛寶堂的手中滑落,彷彿他已經看見了那牀下黑暗間,雙充滿血絲的異樣眼睛在瞪着自己。
據徐若穎後來說,那雙眼睛與她四目相對,“唰”的一下就猛然睜大了。
這可把她嚇得不輕,就這樣慘叫着從房間裡飛奔了出來。
現如今,從這場惡夢中清醒過案例的徐若穎,仍舊一口咬定,那就是若馨,她從那個世界裡出來了。
“若穎啊!那都是不可能的……你一定是太累了,聽我話,好好休息。”
曾先生極力勸慰着她,可徐若穎還是再一次顫抖着雙肩哭了起來。
據她回憶,雖然沒有看清楚對方的面容,但是卻又一副深信對方就是若馨的樣子。結果,幾人說了半天,還是沒能從其口中瞭解到更多相關情況。
問到她手上的血跡是哪裡沾來的,徐若穎也說不清楚。從她的口氣上聽,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小鳥的屍骸。想必那些血污,一定是在徐若穎查看牀底時,不經意間沾上的。
薛寶堂做完了筆記,開口說道:“總之……今天也算是過去了,也沒有發現有其他人潛入徐小姐房間的跡象,所以,暫時還是可以放心的。”
“是、是這樣嗎……”
看到徐若穎依然一臉不安的樣子,李利翁提出了一個建議:“如果你實在沒有安全感的話,打電話叫朋友過來陪不是一個好主意嗎?”
“恩……是啊,那就這樣好了。”徐若穎聽着感覺很有道理,就點了點頭。
她用曾先生房間裡的電話聯繫朋友,李利翁一邊聽着她向話筒訴說着來龍去脈,一邊陷入了沉思。
牀下有可疑人物,但門鎖卻並沒有被撬過的痕跡,也沒有遭到損壞。這樣,李利翁不禁懷疑,這個可疑人物究竟存在嗎?還是說那都是因爲徐若穎過度驚恐,從而產生了幻覺?
不過這樣一來,那牀底的鳥屍又是怎麼回事?另外,李利翁又不可否認,徐若穎所見的夢境,與自己的如出一轍。難道說就像史文上校說的那樣,因爲兩人心理狀態相似,而產生的類同夢境?
這好像有點兒說不通,至少李利翁可不覺得自己和徐若穎腦袋裡裝了同樣的東西。而究竟是純粹意義上的巧合,還是其他什麼……
總而言之,謎團實在太多太多了,這一時之間,僅憑手頭上的線索,還真的很難想出什麼結果來。
徐若穎掛上電話後不久,一位自稱有着跆拳道老師當男友的女人,乘出租車來到了公寓。說起來,她正是徐若穎以前常常會在電話中長時間交談的閨密。
在反覆叮囑有什麼情況要立刻聯絡之後,李利翁和薛寶堂就又回到了車上。
乍看起來,似乎爲了一個惡夢而心煩意亂,不具什麼特別意義,但事實上真的是那樣子嗎?
對於夢境的事,李利翁確實無能爲力,這樣的內容只要叫給專家去分析,才能得到有幫助的結果。但令他不由得不在意的是,爲什麼到了現在,此時此刻,徐若穎還會回想起那種夢來?而讓她回想起KR事件的,其誘導因素就真的只是跟蹤狂嗎?
‘或許她連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已經將太多的感情和思念,都寄託到了夢境當中……’
在徐若穎的心裡,肯定存在着早日抓住KR事件兇手,爲朋友報仇雪恨的強烈意願。但是作爲該事件的唯一目擊者,她卻又忘記了犯人的相貌,這樣的壓力化之以無形,時時刻刻糾纏着徐若穎。如果說是普通人也就罷了,但徐若穎她卻是深信夢境力量的人種,爲此,她甚至認爲所有的惡夢,都是那個世界裡的曾若馨向自己託夢。
可以說,哪怕徐若穎一丁點兒房凌薇的心理素質,就不能鬧到這個地步。最起碼,丟棄那種對夢境的無條件信任觀念,也應該好受很多。但似乎對她來說,想要做到一切都太難太難了。
而李利翁也清楚,想要改變一個人根深蒂固在意識中的想法,根本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車上,薛寶堂說了這樣一個故事——
曾有個喜歡眺望星空的男人,每次來到陽臺,總是會看見對面的公寓也佇立着一位圍女性。沒過多久,男人就對這位有着相同愛好的女性產生了興趣,於是有一天他就前去拜訪了。
然而等去了之後他才發現,那個女性根本就不是在仰望什麼星空,而是頭掛在繩環上,吊死了。
試想一下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吧,在沒有看清問題實質之前,他甚至對一具屍體產生了好感。由此可見,人類的錯覺意識,以及深信不疑的力量究竟多大。
李利翁一邊思考着,一邊與薛寶堂目不轉睛的盯着大樓入口,以及徐若穎房間的窗戶。
因爲有了這樣一場鬧劇,接下來的監視中,李利翁和薛寶堂二人誰都沒有睡着。而徐若穎的房間也燈火通明,就這樣一直亮到了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