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張嘴,不然我就要捏着你的嘴巴餵給你吃了,以前沒關係,現在你哥可是看着你呢。”
青松鎮的宅院子裡,小姑娘鐵蘭搬了一個板凳坐在一位面無表情,癡癡呆呆地的矇眼少年的面前,手裡端着一口碗,碗內還向上冒着熱氣,輕輕舀了一勺,接着清脆帶着打趣的聲音響起。
院子內的桌子旁,剛剛吃完的吳老爺子,雙手攏在袖子裡,眯着眼睛,整個身子斜靠着,而他的身旁,林嘯和原盾山軍校尉鐵柱都筆直地端坐着,一絲不苟,一看就知道是軍中出身,一齊看向前方的少年少女,沉默不語。
夜魘司夜一自大夏幷州趕往西南的蠻林還需要一段時日,所以剛剛入夜魘司的林嘯和鐵柱二人,還可再呆上一會。
小姑娘將手中的勺子停在癡呆少年的嘴邊,但是後者依舊不爲所動,自那次主動地抓住姑娘的手之後,這些天林霄卻再也沒有任何自主反應。
揹着衆人的小姑娘微不可查地嘆了口,不過轉眼便重新掛上笑意,剛想擡起左手,便聽見身後吳老爺子打趣的聲音傳來:
“小蘭,你可收着點勁,要是一不小心把平時那潑辣的力氣使出來,保不齊會把你面前的林小哥下巴給捏脫臼了咯。”
話音一落下,鐵蘭猛地回頭,眼神裡帶着氣鼓鼓,張嘴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不示弱地開口道:
“老大爺,下次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的時候,就一不小心,把平時那潑辣的力氣使出來,讓你感受感受,如何?”
吳老爺子面色一陣漲紅,自從這矇眼少年來了之後,平日裡無往不利的拌嘴一下就被壓在了下風,輸多勝少,老爺子心裡納悶,莫非在喜歡的人面前,口才都會變好?
其實並不是口才變好,而是自在意的人面前,小姑娘不想服輸而已,哪怕他是個癡癡呆呆的傻子。
老爺子正思索之間,忽然前方傳來小姑娘極爲驚喜的驚呼之聲,而身邊的小殺神林嘯則猛地站起,面露狂喜,因爲姑娘將頭轉回正面之後,發現勺子內已經沒有了米粥。
正在鐵蘭姑娘轉頭說話之際,原本毫無反應的林霄,張開了嘴。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對於這位癡癡呆呆的矇眼少年,所有人都將其當做了家人,現在有了如此大的好轉,宅子裡的人自然都極爲開心,都發自內心的露出了笑容。
其中最開心的自然是小姑娘鐵蘭和林嘯。
前者將手中的碗往旁邊一放,隨後拉着林霄的手又蹦又跳,兩個小辮子上上下下跳動,清脆的笑聲陣陣,而後者直接情不自禁地仰天長嘯,發出了一聲亦魔亦佛的嘯聲,響徹整個青松鎮,驚起了陣陣飛鳥。
院子內坐着的鐵柱身旁,有一位清婉恬靜的少婦,也輕揚嘴角,露出了笑容,但是眼裡卻有着兩行淚水流下,隨後輕輕擡手,不動聲色地用衣袖抹去,此番景象剛好被斜靠着的吳老爺看在眼裡,轉眼一想,直立起身子,拍拍前方的鐵塔一般背影,淡淡開口道:
“鐵柱,清清的身體好像有些不舒服,你扶她回去歇息一下。”
鐵塔一般的身影點點頭,扶着身旁的妻子走回內屋。
內屋的門再次關上,坐在牀邊的少婦,眼眶逐漸紅了起來,扭過頭,不讓那忍不住冒出淚水被自己的丈夫看到,但是卻很不爭氣地發出了陣陣嗚咽聲。
一個強有力的臂彎抱住了她,她將頭埋入,嚎嚎大哭,邊哭邊說道:
“我知道你捨不得,你捨不得你的戰友,你回來之後每日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拿布擦着那面重盾,可是我怕,我怕啊,上次你的胸口被刺了一個大洞,差一點點就死了,就差一點點,現在你又要走了,我怕啊。”
“別怕,別怕。”
粗厚的大手輕輕地拍着少婦的肩膀,鐵塔般身影內傳出的聲音,充滿着溫柔,待懷裡的妻子情緒平復了些許之後,聲音再次傳出。
“這次和以前不一樣了,很不一樣,我曾經聽陛下說過,他說今後大夏戰士出征,不再是拿子民的性命去換取勝利,而是以極低傷亡或者是零傷亡的代價,去殲滅對方,那是另一個層次的戰爭模式,所以清清你放心。”
“可是陛下登基時日畢竟尚短,我這心裡依舊懸個不停。”
鐵柱妻子清清雖說已經平復,但是語氣之中依舊帶着強烈的擔憂,屬於鐵柱渾厚的聲音再次響起在耳邊。
“在無盡山玉龍關這麼多年我都還活着,更何況夜魘司不是大夏軍隊,我完成任務之後,即可馬上歸家,離不開多久的。”
“不要再受傷了。”
“清清放心,現在的我,特別是在南蠻這種叢林密佈的地形之內,能夠傷我者,寥寥無幾!”
魁梧身影的臉上,有着強烈的自信以及躍躍欲試!
神京城,柳葉巷,鎮羽侯府。
原本這偌大的侯府是整個柳葉巷的門面,武將之首,但是如今鎮羽侯殉國,雖然被新帝追封鎮羽公,諡號也是武將最高的榮譽,忠武,但是大夏開朝以來有着爵位不世襲的規矩,所以可以預見,其或許會迅速衰弱。
除卻大葬延後,還未發喪之外,大夏之主趙氏一族以及新帝對於鎮羽侯都給予最高規格的尊重,但是鎮羽侯戰死的地點,在某些人的眼裡卻極爲耐人尋味,因此都不敢過分去表達善意,本以爲主人戰死,而其下兩個子嗣又同時失蹤的侯府會亂成一鍋粥,但結果大大的出人意料。
大公子林嘯留書不告而別之後,鎮羽侯府便多了一位女主人。
她不再是日月雙驕之一的卿念彤,而是獨自一人撐起這在風雨裡飄搖,岌岌可危的侯府少奶奶。
一道穿着淡黃色宮裝的倩影,獨自一人站在侯府的屋檐底下,看着外面飄下的大雪。
萬千青絲用簪子全部向上盤起,看着面前紛飛跳躍的雪,眼神迷離,也只有獨自一人時,她纔會露出這個年紀少女獨有的憂思。
相思是一把刀。
忽然一陣踏步聲快速的由遠及近,一位家將來到其身後不遠處,語氣中帶着興奮,喊道:
“少奶奶,有信,是大少爺,大少爺來信了。”
卿念彤身子微微一抖,但緊接着恢復如常,轉身,清麗的臉上依舊沉穩,伸出手,淡淡開口道:
“拿來吧。”
隨後接過信,重新轉過身去,還未打開,便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