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知道自己這兩天是出不去了,因爲仁宗會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爲呂夷簡發喪這件事情上面,在這兩天之內,他的心情會不好,那些大臣們也會暫且把自己的事情先放在一邊。
只有龐吉會記住自己,他一定會的。
陳元的手緊緊的抓着那牢房的木欄,兩隻眼睛死死的盯着對面的牆壁,他知道,自己能不能捱到仁宗放自己出去是事情的關鍵所在,如果自己挨住了,龐吉的日子就到頭了。
呂夷簡把什麼事情都做好了,自己出去之後要做的就是要踢好臨‘門’一腳,把蘇曉悠送入皇宮,然後等着把這個熟透的果子給摘下來,就這麼簡單。
從呂府裡面出來,仁宗的心情很糟糕,呂夷簡在臨死前的那份信戳痛了仁宗內心之處最不願意去觸碰的地方。他是一個顧家的人,他希望不管怎麼樣自己家人能在一起幸福融洽的生活着。
他對龐貴妃十分的寵愛,在仁宗看來,龐貴妃是一個通情達理而又賢淑的‘女’子,她會做出那樣的事情麼?他就是這麼看的,他對一個‘女’人一點都不瞭解,因爲他是皇上,他從來不需要去了解‘女’人,都是那些嬪妃千方百計去討他的歡心。
所以他不相信龐貴妃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到底是做了還是沒做?沒有人能說的清楚,這本來就是一個懸案,但是呂夷簡在這個臨死前說了這樣的話,又怎麼會讓仁宗懷疑?
心裡很‘亂’,他不想回皇宮,不想看見龐貴妃,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這個他一直深信的‘女’人。
仁宗來到蘇曉悠的家裡,進‘門’之後他就感覺很是詫異,那正堂之上許多東西都被收了起來,兩個包裹打好放在一邊的桌上,好像是準備遠行的樣子。
蘇曉悠見到仁宗走過來,忙的跪下:“見過萬歲。”
仁宗忙的伸手去攙扶她:“哎,不要行禮了,朕不是說過,在這個地方不要拘束禮節。”
他的手扶在蘇曉悠的手臂上,想把她拉起來,誰知道稍微一用力氣,蘇曉悠整個人忽然皺起眉頭一副痛苦難忍的‘摸’樣:“啊”
仁宗大驚:“怎麼了?”
蘇曉悠忙的撤回手臂,低頭往後退了一步:“沒,沒事。”
仁宗大步跨了過來,伸手抓過她的胳膊,捋起衣袖一看,只見蘇曉悠的手臂上綁着繃帶,那殷紅的血跡已經滲透出來,讓繃帶都‘露’出紅‘色’。
“怎麼回事?快說”仁宗的臉部肌‘肉’‘抽’動了起來。
蘇曉悠確實低着頭,好像一副惶恐而又害怕的樣子:“真的沒事,我,我昨天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仁宗搖頭:“你當朕好騙麼?這麼大的傷口,怎麼會是不小心‘弄’的?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蘇曉悠忽然跪下,輕聲‘抽’泣了起來:“皇上,是我不好,都是我自己惹的事情,民‘女’不該想着和您在一起,知道您是皇上我就該走的,求皇上開恩,讓民‘女’和父親離開汴京吧”
仁宗的臉‘色’蒼白,眼神轉向那蘇老頭:“說,到底怎麼回事”
蘇老頭忙的也跪了下來:“萬歲,昨夜有幾個黑衣人闖入府中,僕從都被殺了,他們讓我們今天日落之前必須離開,否則等到晚上,等到晚上死的就死我們。”
仁宗的嘴角急速的抖動着,眼神中冒出一股怒火來,他感覺自己受到了侵犯,不是那種皇上受到侵犯,而是作爲一個男人,被別人給侮辱了。好半天之後,他微微的晃動自己的腦袋:“你們不要走,朕倒是不相信,朕貴爲一國之君,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
說完他轉身對跟來的幾個‘侍’衛說道:“來人調禁軍前來守衛,朕倒要看看,今天晚上有誰敢來”
大理寺。
包拯回來之後整個人往椅子上一坐,那強悍的外表頓時卸下,落出那略帶脆弱的疲憊,面滿盡是憂愁之‘色’:“哎。”
公孫策跟了包拯多年,自然知道包拯爲什麼事情煩惱,而顏查散顯然還沒有得到自己這位恩師的真傳。他不明白包拯猶豫的是什麼,上前說道:“恩師,學生給您倒杯茶水。”
包拯臉上‘露’出苦笑:“茶水只能解去身體上疲憊,但是這人心之疲,朝堂之疲,又豈是一杯茶水能解去的?”
公孫策問道:“大人,真的不能緩和了麼?”
包拯微微搖頭:“生死之局,解不開的。若是陳世美不死,龐吉就死定了。”
公孫策笑了一下:“在學生看來,龐吉死了倒好,這個朝堂也清靜了許多。”
包拯看看他:“那是你們只看到現在的龐太師,而不認識以前的龐吉。”
他這樣說明顯是‘激’起了公孫策和顏查散的興趣,公孫策說道:“大人,龐吉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包拯頗爲惋惜的說道:“剛正不阿,清正廉明,才華卓越,說是我大宋棟樑之臣絕不爲過。”
顏查散聽了很是新奇,他並不知道以前的龐吉是什麼樣的,因爲大宋的那些士大夫都決口不提龐吉的從前,現在的龐吉是個典型的小人,壞蛋,那些士大夫恥於和他爲伍。所以把以前他們與龐吉爲伍的事情都掩埋在心裡。
顏查散說道:“恩師,那龐吉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般?”
包拯不無惋惜的說道:“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權利這個東西很是‘誘’人,以前龐吉有抱負的時候,他是何等的清廉?但是一朝坐上當朝太師,手中權利炙手可熱,有些人送錢給他,有些人求他辦事。”
公孫策說道:“這不是什麼理由,在法理之內,能照顧的就照顧一下便是。超越法理,大可拒絕。”
包拯點頭:“那龐吉豈能不知?只是皇上太信任他了,給他的權利太大,所以他難免得罪一些人,那些人就會想着辦法的害他。龐吉當然不願意就這樣束手待斃,直到後來,他感覺別人威脅他了,他就下手爲強。所以纔到今天這個地步,他把他的才華都用在和別人勾心鬥角之上,當真是可惜了。”
顏查散明白了包拯的意思:“恩師是擔心,陳世美也走上龐吉這條路麼?”
包拯點頭:“看看當初的龐吉和現在陳世美,兩個人何其相似?那時候本官也追在龐吉身後爲他搖旗吶喊,包括范仲淹大人,也和龐吉‘私’‘交’甚厚。”
包拯說道這裡停了一下,他在沉思着,龐吉變壞還有人能制住他,他還不敢太過分。可是假如陳世美變的如龐吉這般,現在朝堂的這些年輕人誰能在將來制住陳世美?
歐陽修?文彥博?還是自己身邊的顏查散?他們都不行。
包拯想了很長時間,最終擡頭說道:“走,我們去大牢看看陳世美,看他在做什麼。”
包拯他們進來的時候,陳元正在寫着一些東西,他每一次進入大理寺都在寫東西,第一次是寫詩詞,爲自己在外面賺取一些名氣。第二次是寫奏摺,爲了讓仁宗知道自己對朝廷還有用。
這一次,陳元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他感覺到辦的事情太多,新政,西疆,東瀛和高麗,遼國,還有自己的理想。
他把所有自己想到的東西都寫在紙上,東一句西一句,旁人是看不懂,但是陳元卻是有數的。
包拯進來之後他馬上停了下來,抱拳行禮:“包相爺。”
包拯的臉上帶着微笑:“世美,又在寫什麼呢?”
陳元看看自己面前的一堆:“也沒什麼,就是把自己該做的事情籌劃一下而已。”
展昭打開了牢‘門’,包拯邁步走了進來,拿起那些紙張來看看,雖然陳元寫的不是很清楚,可是包拯憑藉過人的理解能力還是看出端倪來:“世美這寫的是冗官的事情吧?”
陳元也不隱瞞:“是,下官認爲,這冗官的問題是我們大宋的一塊惡瘤,若是不割除,遲早會成大患。”
包拯把紙放下:“可是瘤這個東西,就算是長在身體外面,這一刀下去,也可能讓大宋流血不止,死的更快一些,世美想過沒有?”
包拯顯然說的是現在大宋的那些郎中水平,若是放在日後,只要還沒有發展成惡‘性’的,都可以很輕鬆的摘掉,而且有些還能用保守的辦法,用‘藥’物控制慢慢的消除。
冗官這個瘤很大,可是陳元能確定的是,現在還是沒有發展成惡‘性’的,如果用‘藥’得當,不需要動刀。
他笑了一下對包拯說道:“包大人,下官敢問一聲,大宋現在要裁撤多少官員纔沒有冗官纔算合適?”
包拯說道:“最少一半,兩萬多官員的樣子。”
陳元說道:“兩萬多個官員,一下全部踢出去,根本就現實。在下的想法是,首先卡住源頭,冗官不裁,卻不能讓他再增加。等到日後西疆平定了,可以安排一些人,遼國的問題解決了,我們收復十三個州的話,還能安排一批人。那時候大宋還必須要擴充部隊,三十萬人不足守衛偌大的疆土,還要一批官員,這樣算來,就算不能完全消除,也該差不多了。”
包拯的眼睛一亮,這才明白陳元根本沒有打算去動冗官這塊最難解開的疙瘩。其實陳元還有兩個沒說,高麗和東瀛打下來,還需要一批官員去統治,而且只要自己提高商人的地位,讓商人能受到一定的尊重,有很多閒着沒事做的士大夫會去經商的。
這樣一來兩萬人就沒有了,若是和南洋那些國家建立外‘交’關係,派出必要的使節的話,搞不好人還不夠。
這當真是一個好辦法,只是實施起來在包拯看來很是困難,首先,遼國就不好解決。
包拯盯着陳元:“世美,遼國的問題,你估計多長時間能解決?”
陳元想了一下:“十年,最少十年。大宋平定西疆之後必須休養生息,整備軍隊,軍隊整備好了還必須有足夠的實戰經驗,然後才能保證一舉平遼。”
包拯看着陳元,他真的感到很欣慰,陳元沒有像仁宗和那些將領一般的‘激’進,叫囂着馬上出兵遼國,收復太祖皇帝沒有收復的土地,解救生活在遼地的幾十萬漢人於水火之中。
他比自己想象的更有耐心,因爲包拯心中更是放不下。這個陳世美如果用好了當真是大宋的肱骨之臣,當然,前提條件是他以後依然會保持這種理想,保持這種忠心。
包拯忽然說了這麼一句:“世美,你這次出去,準備在朝堂做什麼官職?”
陳元聽的很是錯愕,愣了一會之後也沒有體悟出包拯的話外之音,抱拳說道:“相爺,這次出去之後,下官會向萬歲請辭。”
包拯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只有猶豫牢房燈光不好,加上他的臉太黑,旁人根本看不出來:“請辭?世美是心灰意冷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