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街,鮮血早已流了滿地。
原本該是行人匆匆身影的街道上,此刻卻滿是兩廠番子橫七豎八的屍體,用眼睛粗粗一數,只怕少說也要有幾百號人把性命扔在這裡。
此時還在圈中苦苦支撐的,也就只剩下十幾個內廠番子,餘者全部血灑東華街。
由於是在東廠衙門外頭,東廠的人源源不斷增援出來,已是將這一區域圍了個水泄不通,眼見這十幾名心腹也是不斷倒在血泊之中。
方正化死死按住想要上去拼命的李有成,道:“你不該就這麼死了,本督原先覺得你曾在東廠任職,還對你有所堤防,倒是本督小心之心了。”
打到現在還不見兵馬司和各衙門的人來,想必是怕了東廠的威名,不敢來,而內廠的人還沒來,怕是路上遭到東廠的截殺,再也來不得了。
想到這裡,李有成也便徹底放下等人的心思,聽見方正化的話,趕緊擡頭說道:
“督主不必如此,在小人看來,無論在東廠還是在內廠,都是給皇上辦事,皇上讓辦的事要辦的明白,皇上不讓辦的——”說到這裡,李有成頓了頓,轉頭看向正在喘氣的許榮秀,朝地上啐了一口才繼續道:
“皇上不讓辦的事,絕對不要插手,有些人明白這個道理,有些人不明白這個道理,還在這自作聰明,殊不知自己一顆項上人頭,早就分了家!”
方正化聞言震驚地看了他一眼,能堂而皇之說出這般話來,此人要麼是大忠大義的正直之士,要麼就是鉅奸無比的狡詐之徒。
李有成好像沒見到方正化的眼光,眼睛一直在看着那些東廠番子。
許榮秀自忖說不過他,只是一味下令番子們圍殺,由於此時兩方已經混在一起,牆上的番子一時倒也是無法再發射臂弩。
“叫你再逞口舌之利,這次我看你如何去躲!”許榮秀哈哈大笑,喊道。
周圍的內廠番子們愈來愈少,最終就只剩下了李有成和方正化兩個人,他們殺的渾身是血,就連原本青色的衣裳都不見了絲毫本色。
方正化身手了得,李有成同樣不弱,東廠番子們魚貫而上,一時之間卻仍是絲毫奈何不得。
李有成一刀砍在一個番子身後,緊接着擡腳將他踹開,那番子雖是哀嚎着滿地打滾,但實際上並沒有受到致命傷,儘管如此,卻也是怎麼說都不肯再上。
抓到李有成空隙,許榮秀眼神一凝,臂弩猛然間離弦射出,這支弩箭“嗖”地一聲狠狠射到李有成右胸口上,不等他痛呼幾聲,許榮秀的刀便是跟了過來。
“鏘”地一聲,伴隨着四濺的火花,許榮秀嘿嘿冷笑幾聲,道:“姓李的,今日你落在我手上,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東廠的刑具,這次要你嚐個夠!你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我也就替你照顧了!”
“有本事你衝着我來,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李有成大驚失色,這纔想起在家中還有娘子和兒子無處安置,情急之下,招式也就亂了幾分。
“你分心了?哈哈哈,分心,就得死!”許榮秀趁你病要你命,再次逮住李有成顧念老婆孩子和空擋,一刀直奔胸前而去。
李有成猝不及防,連退幾步,但依舊被劃中腋下,只聽“斯拉”一聲,他身上的內廠掌刑官身便被劃出一道大口子。
“算什麼本事,我沒什麼本事,但我能殺你,這就夠了!”許榮秀再次冷笑,大力一腳將李有成踹飛。
看樣子李有成確實不敵許榮秀,“噗”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許榮秀緊追其上,上前又發出一腳將他踹到牆邊。
許榮秀兩步上前,一隻腳踩在他胸前傷口處,眼神中充滿蔑視的道:
“李有成,你也就這點能耐,這個世道,誰更狠,誰就能贏,更何況是在東廠!用命記住這一點吧,你沒機會了!”
“嘩啦啦......”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夾雜着鐵甲葉子的相交聲傳來,番子們紛紛回頭,卻見從街角處轉來一整隊明甲持銳的兵士,看裝束,正是負責京城戍衛的城防軍。
城防軍在京設五個大營,距東華街最近的,自然是東大營,東大營的防衛都督是牛大壯,此刻也正是他帶着兵馬趕來,穩定了局勢。
這個陣勢驚動了許榮秀,在他轉頭去看的那一剎那,李有成猛地一個翻身,將刀子壓在許榮秀脖頸之處。
許榮秀沒有想到,都成這幅樣子了,李有成竟還能翻身,難不成他方纔那副重傷模樣全都是裝出來的不成?
想到這裡,他面色大驚,道:“你沒用全力!??這個時候不用全力,你是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哈哈哈,許榮秀,你可真是蠢的可以。”李有成哈哈大笑幾聲,將嘴巴貼近到他耳邊,道:“那爺就叫你死的明白,如今你許榮秀是奸,而我李有成,是忠!”
“今日這一場火拼,所有人都只看見你許榮秀枉顧君上,挑動內鬥,罪大惡極,卻沒看見我李有成。”
“你,李有成,你你你——”聽到這裡,許榮秀彷彿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指着李有成,面色驚恐。
不待他說出什麼,李有成見牛大壯走近了,便直接一刀割下去,了卻了後事。
用可憐的目光看着自己這位昔日勁敵,李有成惋惜的搖搖頭,平日憨厚老實的面龐中,陡然閃現出一絲極爲陰鷙之色,他冷冷道:
“許榮秀啊許榮秀,這纔剛剛開始。”
轉頭,李有成捂着胸口,迎上去笑着道:“牛都督來的真是及時,若再晚來了一會兒,怕小的就是命喪在此賊之手了。”
牛大壯一實打實的武夫,上去就和李有成聊的火熱,口中不斷稱讚他實在英勇,說是上陣殺敵都已足夠。
方正化坐在路邊石階上,聞言卻是有意多看了李有成和地上許榮秀的屍體幾眼。
城防軍插手之後,這場規模浩大的東廠、內廠爭鬥便是逐步告一段落,許榮秀成了徹徹底底的輸家,李有成帶着內廠,主掌抄家滅門事宜。
所謂成王敗寇,在廠衛之中,體現的更是徹底。
這次是真正的奉旨辦事,李有成帶領內廠番子出入東廠衙門之中,出入無從阻攔,將昔日許榮秀的一個又一個黨羽捉入大牢審訊,並且將他的一家老小也一併抓獲。
這些平日裡明目張膽,仗勢欺人的東廠番子被遊街示衆,引得京師百姓一片歡騰雀躍,高呼皇帝聖明,更是有了天子雖離京百里,卻遙執京師的說法。
在許榮秀死後的第二天晌午,其一家老小滿門十二口,被順天府衙門差役押到西菜市口滿門抄斬,砍下來的頭顱被堆疊成觀,爲的正是以儆效尤,震懾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