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空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陸夢失魂落魄從寧遠出來,輕一腳淺一腳踉蹌前行,天空電閃雷鳴,她腦子裡也炸開了一道驚雷,不是周寧遠,不是他,不是他……
她突然很想笑,可笑着笑着,眼淚就滾了出來!
她一邊走,一邊擦着眼淚,脣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像個傻子一樣又哭又笑!
“等等。”周寧遠追出來,外面大雨滂沱,也就那個笨女人還傻乎乎的一頭扎進雨霧裡,也不知道拿把傘,纖細的身體像要被狂風吹走一樣。
他就沒見過這麼固執的女人!
雨勢太大,陸夢根本沒聽見有人喊她,伸手抹了把眼睛上的雨水,加快腳步朝停在不遠處的黃色甲殼蟲走,她現在急需冷靜下來,好好的思考一些事。
肩膀突然被摁住。
“你給我過來!”
陸夢都來不及回頭,人已經被拽着手臂拉走,雨那麼大,她眯起眼睛纔看清是周寧遠,猶豫了下,並沒有甩開他。
她難得的順從也讓周寧遠很受用,護着她往旁邊帶,老馬得了他的吩咐,已經把車子開過來,周寧遠頂着大雨把車門打開,將陸夢塞進去,自己也跟着擠了進去,車門關上,黑色的轎車衝進雨霧裡。
不遠處,陸念琛一眨不眨看着他們的車子駛遠,良久,默默發動車子,朝另一個方向開走了。
……
兩人都溼了徹底,老馬遞了兩條毛巾過來,周寧遠接過,扔了一條給陸夢,“擦擦。”
陸夢順從的拿起毛巾,有一下沒一下擦着溼漉漉的長髮,她難得這麼乖順,周寧遠還真是不習慣,一邊擦着頭髮,眼角還不忘盯着她,眼神頗帶着些玩味。
這女人……安靜的不太尋常啊!
“拿來!”見陸夢撩雞毛似的擦頭髮,擦了半天跟沒擦一樣,他直接伸手將她手裡的毛巾搶了過來。
“嗯?”陸夢腦子裡有點亂,迷糊的擡頭。
周寧遠半點不溫柔的將她的頭往下一壓,陸夢掙扎,又被他一把壓住,“亂動個什麼勁!”
陸夢便只能低着頭,心裡泛起了糊塗。
他又要幹嘛?
周寧遠將她的頭髮盡數撥到前面,修長的手指略顯笨拙的展開毛巾,替她擦着溼透的長髮,雖然是一臉不耐煩的表情,動作卻放的很輕。
恍惚間,陸夢竟感覺到了被呵護的溫暖。
眼眶泛潮,儘管這個姿勢讓她的脖子很不舒服,她還是一言不發的默默忍受着,畢竟,他從來沒有這樣溫柔的待過她!
儘管也知道自己有這種想法太沒出息,可她還是……
貪戀這份溫暖啊!
因爲她低着頭,周寧遠自然是看不到她的表情,專注的替她擦着頭髮,認真的樣子像是要把她的頭髮一根根都擦乾了才肯收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夢脖子都發麻了,實在忍不了,輕輕擡了擡腦袋,周寧遠立即惱的喝止她,“叫你別亂動!”
“脖子僵了。”陸夢委屈的解釋。
周寧遠一臉尷尬,沒好氣的抽掉毛巾,嘴裡嘟嚷一句,“怎麼不早說?”
“……”陸夢笑了笑,怕被他看見眼睛裡的潮意,忙背過身去,用力擦了下眼睛,再回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擺出了淡淡的疏離,“其實你不用送我,我自己開車了。”
“你!”周寧遠差點爆粗口,見過不識趣的女人,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識趣的,敢情她的心真的是石頭做的是不是?唰的扔了毛巾,板着臉。
他這樣,陸夢反倒暗暗鬆了一口氣,其實,在現在這種時刻,她根本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真怕一個不當心就露了餡,被他看出端倪來。
現在這樣也好,至少先讓給她時間消化這件事。
“麻煩前面停下車。”她對老馬說。
老馬一愣,第一個反應就是擡頭看後視鏡,周寧遠繃着一張臭臉,看不出什麼情緒,老馬心裡沒底,只能憑着感覺揣摩,勸道,“雨勢太大,還是送陸二小姐回家。”
“不用了。”陸夢堅持。
這二小姐可真是固執啊,老馬也是真的爲難了,拿不定注意的又去看周寧遠,周寧遠一張臉都快黑的像臭水溝了,老馬心裡直打鼓,斟酌着又說,“陸二小姐可真固執。”
“是啊。”陸夢坦然承認,“我生來就這麼倔,改不了了。”
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老馬也不好再說什麼,只管安靜的開車,就當前面的談話沒發生過。
陸夢知道這事還得周寧遠鬆口,其實說實在的,她現在的確很亂,也真的需要時間思考一些事情,而面對周寧遠,顯然讓她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深吸一口氣,她努力維持着平靜,看向周寧遠,“我要下車。”
周寧遠掀脣,如果說陸夢思緒混亂,他也好不到哪去,從昨天晚上蘇言找他問白冷的事,他就覺得不對勁,現在又輪到陸夢,她們兩個爲什麼對白冷的事那麼好奇?
他還真是不理解。
突然轉頭,深邃的目光落在陸夢臉上,問的很突然,“爲什麼對白冷的事那麼好奇?”
陸夢心跳漏了一拍,第一個反應就是別過臉去看向窗外,然後又後悔了,她這樣的反應,可不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懊惱的咬脣,正想把話圓回來。
周寧遠卻突然逼了過來,臉幾乎碰到她,“你認識她。”
“不認識。”陸夢心底一慌,面上只不動聲色,反正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會叫周寧遠看出破綻來。
“哦?”周寧遠玩味的挑眉,“你確定?”
他什麼意思?
陸夢心裡打鼓,乾脆小臉一擡,語氣堅決的反駁,“不認識就是不認識,就是好奇罷了,誰叫我們兩個長那麼像。”
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
周寧遠看了她一眼,坐回位置,心情莫名的就有些陰鬱,只要提起白冷,他心裡就跟堵了石頭似的,哪哪都不痛快。
他靠着椅背不說話。
陸夢也終於能鬆口氣,側頭望着窗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幾分。
……
車裡很安靜,陸夢不提要下車的事,周寧遠也不說話,老馬識趣的只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按照周寧遠事前的吩咐,直接開去了離公司最近的紫雲首府。
車子停下,陸夢也從失神中驚醒,看了眼窗外的大雨,直接伸手去推車門,門剛打開,狂風夾着大雨呼嘯着吹來,淋了她一臉。
“你腦子有病是不是?”身後傳來男人的咒罵聲,她又被拽回車裡。
周寧遠沒好氣的瞪着她,一副拿她沒轍的表情。
“我,下車。”陸夢指了指窗外,解釋。
周寧遠掀了掀眼皮,衝老馬說,“愣着幹什麼,去地下車庫。”
老馬忙答應着,重新發動車子。
“不用了,我要回家。”陸夢暫時不敢保證自己能面對他。
“你。”周寧遠隱忍的深吸一口氣,“我說你這個女人就不能消停點,想回家?你現在身上沒錢、沒電話,也沒車,回個屁!”
還真是……
陸夢無語,又覺得他理所當然的樣子簡直太討厭,掀脣就反擊,“我早就說了我要回家,還不是你。”
“你最好馬上閉嘴!”周寧遠簡直要氣炸,“否則……別逼我揍你!”
他的額角青筋突突的跳,的確是盛怒的樣子。
陸夢默默嚥了咽口水,沒敢再堅持。
周寧遠瞪她一眼,這才鬆開她的手,眼角仍掃着她,“我說你這個女人……真不知道邵子謙怎麼受得了你?”
又關邵子謙什麼事?
陸夢迴瞪他,“不用你管!”
“我!”周寧遠捏緊了拳頭,瞥到她不怕死的擡起小臉,心裡那叫一個怒,猛地掄起拳頭。
陸夢嚇的閉上眼睛。
一陣凌厲的風迎面滑過,耳旁響起沉悶的摔砸聲。
她害怕的慢慢睜開眼睛,對上週寧遠一張近在咫尺的俊臉,他的左手握拳砸在椅子上,雙眼直直盯着她,脣角一點點勾了起來。
“當你真的不怕死,原來並不是。”
他怎麼會明白她的心思呢?
聽到這話,陸夢那麼想笑,又那麼想哭。
她都是死過兩次的人了。
也罷,既然他這麼想,那就這樣吧,淡淡一笑,“我是怕死,難道你不怕?”
周寧遠簡直真要被她氣死,拳頭掄到她眼前,陸夢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像是吃定了他不會真打她一樣,可不是,他周寧遠好賴還是個男人,真要和女人動了手,往後這臉還往哪擱?
正好車子駛進車庫停下,周寧遠黑着臉,二話不說就推門下車。
陸夢好坐在車裡,猶豫要不要下車,正前方車庫的自動感應門突然打開,一襲粉衣嬌俏的舒沫然似粉蝶揮舞着蝶翼而來,直接撲進周寧遠懷裡。
車庫的燈光亮的有些刺眼。
陸夢閉了閉眼睛,重新靠回椅子裡,對老馬說,“麻煩送我回去。”
“這。”老馬有點爲難。
陸夢只覺得渾身不自在,舒沫然的出現觸發了她記憶裡極其不愉快的部分,她簡直一刻都不想呆在這裡,更不想看見舒沫然那張臉!
老馬還在猶豫,陸夢已經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伸手推了老馬一把,“你下車!”
老馬還在猶豫。
陸夢不想下車直面舒沫然,怒火噌噌的燒了起來,幾乎就要無法控制,她勉強控制着怒火,正想說服老馬,眼風裡已經掃到舒沫然拉着周寧遠朝車子走過來。
而她,似乎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