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單走進了這個茅屋,然後就看到了那個小女孩的樣子,他皺了皺眉,有些不解。但是還沒等他開口說話,一個聲音卻從旁邊的窗子外傳了過來。
“師父他人可好了,你不用害怕的……”
小女孩轉頭看向窗子,那個陽光的男孩此時正對着她,和煦的微笑,清朗的聲音。
在這個自己一直以來都十分懼怕的男人面前,忽然這般說道,她的神色緩了緩,雖然還是對張書單有着恐懼之色,卻好像淡了一些。
張書單點了點頭,問道:“孩子,夢幻嶺本是本門重地,你又是怎麼進來的,想做些什麼?”
張書單的聲音還是很溫和,彷彿他也是在刻意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舒服些,可是他的這幾句很正常的問話,聽到小女孩的耳朵裡,卻好像變了味道。
那個小女孩的身子又開始顫抖起來,隨着他的問話,又不自覺地朝牀裡面動了動,緊緊地抓住被子,像極了一隻受傷的小鳥。
孤獨,無助,卻又帶着幾分不甘的恐懼。
張書單陡然心中一驚,在他眼裡,自然看得出這個小女孩對自己不只是一種畏懼,還有着一種別的仇恨,可是仔細想來,這個孩子和自己確實是素昧平生,這仇恨又是從何談起呢。他愣了愣,再次問道:“孩子,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小女孩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望着張書單。張書單又往前走了幾步,想給那個孩子看一下是不是受了什麼內傷,從而出現什麼不好的狀況才導致這個孩子變成的這個樣子。只是他纔剛一動,那個孩子就慌忙地拖着被子靠到了牆上,驚駭欲絕。
張書單畢竟也是個成年人,更別提他還是一個修真者了,看到小女孩這一副樣子,忽然沒來由的一陣氣結,皺起了眉頭。
“我再問一遍,你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過來的,爲什麼會出現在我這夢幻嶺?”張書單心中有氣,此時說起話來也是略微的急躁起來。
那個小女孩哆嗦了一下,小臉煞白毫無顏色。“哼!”張書單見就算自己再問下去也是不可能問出些什麼有用的東西,冷哼一聲,甩手而去。只剩下了屋裡牀上簌簌發抖的小女孩,還有窗外已經震驚了的尋緣。
風輕輕的吹過門窗,拂過不遠處的楊柳,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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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淨齋,這本也是個“華麗”的茅屋,相比別的茅屋來說,這裡確實可以算得上華麗了。張書單現在就坐在裡面,正對着大門口發呆。
“師傅……這是怎麼了,剛剛發了一頓脾氣,現在還是別惹他了,等師傅消消氣再說吧。”門口處有兩個人小心翼翼地說道,其中一個高高瘦瘦的人正伸手攔住了另一個比他矮一點的人。
“可是……”
“還有什麼可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師傅的脾氣,這發火的時候是千萬不能惹的,要不然有你好受的……我勸你還是別在這個關口去往槍口上撞了。”
“可是……大師兄,我突破了,第三層,真的,我清清楚楚的看見了……”
“沒什麼可是,我是給你着想,不怕死的誰都攔不住……”
霍的,那個高高瘦瘦的男子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盯着身邊那個比自己還要矮一點的師弟,就連說話都變得有點結巴了。
“你,你說什麼……突破了……真的,真的突破了……”
那個師弟重重的點點頭,十分肯定的樣子。高高瘦瘦的男子忽地跳了起來,大呼小叫着朝屋裡奔去,看那樣子簡直比自己突破了還要高興。
那個師弟看着師兄這副樣子,嘴巴張得老大,“這就不怕師傅責罰了嗎?”
清晨的陽光明亮而溫暖,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那個師弟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慢騰騰的往裡面走去。
一聲呵斥,震耳欲聾,那個師弟猛地閉上了眼睛,用雙手捂住了耳朵,把臉轉向了遠方。彷彿今天的太陽也很明亮,嗯,空氣真好!
“我不是告訴你別來煩我嗎?那個小丫頭給我甩臉色,我還費盡了心力救她,你們還沒事用雞毛蒜皮的事情來煩我,滾,都給我滾,別理我!”
林鳥驚起,風聲嗚咽,一時間天地間彷彿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一個聲音,在一片寂靜中,弱弱的響起,道:“師傅,不是這樣
的,是雨青師弟,他突破了,終於到了七彩決第三層境界,這才讓我過來跟師傅稟報一下的。”
張書單冷哼一聲,道:“他都在第二層上停滯了半年了,纔剛剛突破,還有臉跟我說來,你去告訴他,讓他下次別這麼給我丟人,要是在第三層再停留半年,就別說是我的徒弟。”但他的神色卻是緩和了下來。
那個高高瘦瘦的弟子連連點頭稱是,偷眼向師傅看去,卻見他雖然說得大義凜然,可是神色卻緩和了下來,心中一陣竊喜,強忍住笑意,道:“是,師傅,我會告訴雨青師弟的,更會敦促他努力……”
他後面的話接連不斷,一大串的吐了出來,只把張書單誇了個遍。張書單看着面前的這個弟子,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但是心裡卻是舒服了些。
“行了行了,你也別給我拍馬屁了,下去吧。”
那個高高瘦瘦的弟子“嘿嘿”一笑,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傅,您不氣了吧!”
張書單又哼了一聲,算是答覆了。那個弟子笑逐顏開,還要說些什麼,但是張書單卻揮了揮手,道:“子勤,你先下去吧,我心情不好,剛纔的話可能有點重了。去把尋緣給我叫來,我有話問他。”
那個名叫子勤的弟子垂手道:“是,師傅。”然後就走出了這個清淨齋。
不一會,門口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張書單擡頭向門口望去,卻不見人影,過了一會,卻看見一個小腦袋先鑽了出來,在門口晃了一下,張書單啞然失笑,看樣子子勤把自己的樣子全都告訴尋緣了,這才讓這個孩子這般的小心翼翼。但他隨即瞭然,正襟危坐,肅然起來。
誰知道尋緣卻把他的變化全都看在了眼裡,這個孩子雖然年少,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看見張書單這般肅然也不害怕,笑嘻嘻的一下子跳了進來。“師傅,您找我,您不生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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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句卻是把張書單問住了,一時間竟是再也裝不下去,可是他還是肅然低聲道:“尋緣!”
尋緣吐了一下舌頭,乖乖的站在了張書單身旁。
張書單的神色這才溫和了下來,看了一眼尋緣,問道:“今天那個小女孩來歷有些古怪,她好像對我有很深的成見,你怎麼看?”
尋緣想了想,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昨天是您和我一起在小蒼丘遇到她的,她當時昏倒在地上,您說她是勞累過度,別的我就不知道了。”尋緣也看了一眼張書單這個師傅,眼中閃爍了一下。
只是張書單卻沒有在意似的,嘆了一口氣,彷彿又陷入了沉思之中。這是在別的徒弟面前沒有出現過的事情,他在別的徒弟面前沒有現出過這種表情,這就是尋緣不知道的了。
不知不覺中,張書單自己都沒有感覺到,自己對這個新收的弟子確實是與別的弟子是不同對待的。
過了一會,尋緣小心翼翼的看着張書單的神情,低低的道:“師傅,我剛纔跟那個……女孩問了點話,她告訴了我一些事情……”
“哦?你說說。”張書單神色一動,把目光投到了尋緣那張稚嫩的臉上。
“她說她叫張遺韻,她的姐姐在半年前不小心走進了這座景雲峰……夢幻嶺,然後就再也沒出去過,她一直以來都在山外尋找機會進來,就是想找到她那個姐姐。直到昨天您帶着我進來的時候才找到機會,一下子走了進來,但是找來找去,卻是沒有找到她那個姐姐,而且是一點都找不到了。”
“而且,她平日裡看您進進出出這一座她無論如何都進不來的大陣,對您又害怕又恐懼,所以早上纔對您是那樣一種表情的。我覺得她可能是因爲沒有找到她姐姐才……”
張書單面色一肅,厲聲道:“說下去!”
尋緣顯得更加小心翼翼了,聲音也是更加低沉下去,道:“可能以爲是您害了她的姐姐,所以纔對您有些仇恨的。”
“嗨——”
就在尋緣以爲師傅要大發雷霆的時候,卻忽然聽張書單長出了一口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啊……她能在這座山外的荒山野嶺裡待上半年,也不知道都受了什麼樣的苦了。”
“進入我這大陣,不懂任何法術和陣法的人,最終肯定會迷路,到最後很可能走不出去而餓死在裡面,而我也爲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也會過幾天就讓弟子去陣裡
面巡視一遍。可是最近我們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人陷在裡面呀。”張書單皺了皺眉,思索起來。
沒過一會,張書單皺着眉豁然站了起來,對尋緣道:“你先把張遺韻叫過來,不管怎麼樣,這件事這樣算起來也是咱們的不是,我們就幫她找找她姐姐吧。”
尋緣低頭走出了清淨齋,張書單大聲的喊道:“子勤,把所有人都叫齊了,我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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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淨齋門外,散散亂亂的站着大約五十多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景雲峰所有的人全都集中到這裡了。
陽光靜靜灑下,落在這個沒有圍牆的廣場上面,一衆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忽然他們齊齊的停了下來,一衆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不遠處的清淨齋。
張書單面色無喜無悲,從裡面慢慢地走了出來,他掃視了一眼衆人,卻沒有說話,反而是負手而立,看樣子像是等待着什麼。慢慢的,衆人又開始騷動起來。
過了一會,張書單忽然擡起頭,向遠處看去。躁動的人羣中也有一直觀察着這個師傅的人,也是向遠處看去,一時間,人羣又一下子安靜下來。
風輕輕地吹過,好像帶上了一種莫名的情緒,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正向這邊走過來的兩個瘦小的身影。尋緣在前,那個小女孩緊跟在他身後,低着頭快步的跟着,來到了清淨齋門前。
在一衆人關注的目光下,兩個孩子都顯得有些緊張,小臉都微微泛紅。而尋緣也因爲昨天才剛剛到來,大多數的人還是沒有和他見過面的,此時更是對他指指點點,跟張遺韻一塊,品頭論足,嘻嘻哈哈。
張書單依舊是面無表情,看了兩個孩子一眼,清了一下嗓子,人羣中的說話聲一下子小了下去。
張書單擡頭挺胸,目光炯炯,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種威勢,他的聲音更是多了幾分嚴肅,道:“今天把你們召集起來,是有幾件事跟你們說。”
“這個孩子的姐姐於半年前在咱們景雲峰走失,至今沒有下落,而咱們身爲景雲峰的主人,對這件事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今天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內。”他環視了一眼衆人,面無表情的道。
“搜山!”
說着,他擡頭又掃了一眼張遺韻,帶頭向山裡走去,而那一座大陣,卻在這個時候慢慢的褪去了光華,那個彷彿終年不落的花雨,此時卻漸漸消失了。
護山大陣,此時竟是被張書單撤了下去。
風吹動樹林沙沙作響,張書單大步向前走去,不一會就被山林遮掩住了,而他的聲音卻在此時忽然提高了音調,“你們還不快點行動,難道還要等到晚上再開始嗎?”
衆人一陣騷動,紛紛離開了清淨齋,或一個人,或幾人一夥,朝山下走去。而由始至終,尋緣和張遺韻都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兩人面面相覷,尋緣苦笑一聲,也走了下去。張遺韻咬咬牙,又跟了上去。
朝陽西落,清淨齋門前的樹影縮短了又拉長,人們漸漸都回到了清淨齋,或搖頭,或遺憾,或默然不語。
門前,張書單跟前有一具骸骨,血肉全都不見了,但還是顯得有些蒼白,看樣子也不是死的太多日子,也差不多半年左右的骨齡,而就這副骸骨的樣子,卻也是一個差不多十多歲女孩的了。
“姐——”
人羣忽然一陣騷動,人們都不自禁的閃出了一條道路,然後就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慌張的撲了過來,跌倒在地上,趴在了那一副骸骨之上,尋緣緊閉着嘴脣,緩緩從後面跟了上來。
哭泣聲輕輕地響了起來,先是壓抑着,慢慢的卻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般,抽泣着,斷斷續續的在山間迴盪起來。
張書單也是閉目不語,氣氛沉悶的彷彿讓人有種喘不過起來的感覺。他目光閃動着,卻終究不是那種一點人間煙火都不食的神仙,頓了一下,還是走到了張遺韻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沉聲道:“節哀吧!”
然後他朝衆人揮揮手,就要走開,就在這時,卻見張遺韻忽然轉過身,跌跌撞撞的朝着張書單就跪了下去。
“道長,請您收我爲徒!”
此言一出,衆皆譁然。張書單回過身,神色間閃過一些驚訝,看向張遺韻。
樹影婆娑,氣氛沉重,火紅的夕陽中,這麼一個身影,重重的磕下頭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