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也不知道多久,兩個人似乎就這樣沉默着,而且誰都沒有說話的意思,那個老人自是把精力全都放在那一爐丹藥身上,在他身邊的那個神秘男子卻也是十分的有耐心,嘴角又慢慢的露出他的微笑,也是把目光看向了那一爐丹藥。
青煙嫋嫋,在空中化作種種異象,忽然那個老人眼中精光一閃,飛快的開爐,迅速的放進了一些藥粉,然後慢慢的放緩了方鼎之下的火焰,然後長出了一口氣,緩緩回過頭來。
兩個人一瞬間對視在了一起,誰都沒有先開口。
就這樣他們對視着,眼角的皺紋也漸漸舒展開了。那個神秘的男子忽然笑了一下,輕聲的說了這麼一句:“你的這一爐藥,恐怕要壞了。”
老人眉頭一挑,下意識的向方鼎看去,但轉而想到這一爐藥剛纔就已經收尾了,只剩下等待徹底的涼下來,就可以開爐取藥,他的臉色也不禁閃過一些自嘲,笑道:“你還是老樣子,總是愛跟人開玩笑,你這些話呀,總還是不分時宜的說。”他擺出一副無奈的樣子,搖了搖頭。
神秘男子也笑了笑,卻也沒有反駁,只是看着這個老人,彷彿歲月的滄桑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也還是顯得比自己老了太多。他慢慢的說道:“你不也是一樣,雖然都老了,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做事那麼認真,真是……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
老人看着他,他也看着老人,雖然兩個人誰都沒有問對方,可是那眼睛中的一些疑惑還是最終閃現了出來,老人問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我在這黑風堂已經有四十餘年沒有出去過了,想來那些消息也是不可能被他們說出去的吧。”他口裡的他們自然指的是黑風堂的那些人,而聽他的語氣,似乎也是沒有把這堂堂的黑風堂放在眼裡似的。
煙霧繚繞中,神秘男子也似乎陷入了回憶裡,聲音帶着幾分的朦朧,道:“那些日子難道你真的還是放不開嗎,以至於到這裡來隱居,雖然你的性子是這樣的,可是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咱們那幾個兄弟姐妹都在等着咱們重聚的那一天嗎?我爲什麼會來這裡,你這個問題問的也有點可笑吧!”
老人好像是愣了一下,但是也馬上緩過神來,苦笑道:“是啊,我這話確實是多此一問了,你身爲咱們師兄弟裡的先知,又有什麼不知道的,這點小事自然是瞞不過你的。”
神秘男子面容並沒有什麼變化,依舊輕笑着,卻看向了那一座青銅方鼎,淡淡的說了一句:“你的丹藥熟了,恐怕不太好吃。”
老人回頭看去,笑着說道:“什麼叫熟了,這又不是飯菜,又有什麼好吃不好……吃!”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聞到一陣臭味,雖然不太嗆鼻子,可是此時聞在他的鼻子裡,卻彷彿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嚨一般,驚得他說不出話來。
但此時那個神秘男子卻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老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聲道:“你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是吧,剛纔就一直說。”
“可你也沒聽我的話,再說我說完了又有什麼關係,你的東西已經放進去了,後面也只有等着的時間了。”
“既然你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那爲什麼不阻止我?”
“你又沒給我說話的機會。”
“……”
“我說的話你就一定聽嗎?就跟你剛纔說的似的,我說的嚇唬你們的話太多了,根本就不足爲信了。”
“……”
兩個神秘的人物,竟然是爲了這一件小事爭吵個不停,而且是很沒風度的吵架,痛快淋漓。
“好久沒這樣罵過人了,也就還是能跟你罵起來,要是放在別的地方,我還不屑罵他們呢。”
“你也就能說我了,要是放在雪兒面前你試試看,到時候就算你是什麼先知,也肯定被她說的沒話了。”
“這倒也是啊……”
不過神秘男子的神色卻漸漸沉了下來,像是想到了什麼,面容顯得有些淒涼,嫋嫋青煙中,他的話忽然小了下來。
老人也感覺到了他的不一樣,擡眼看了他一眼,道:“怎麼?被我說中心事了?”
神秘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下了一下決心是不是要告訴他這個消息,然後慢慢地說了出來。
“雪兒死了。”
這句話顯得很是平淡,可是聽在老人的耳朵裡卻像是一個晴天霹靂,忍不住驚呼出聲,“什麼?”但是當看到神秘男子輕輕的點頭,卻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臉呼吸都急促起來,眼中掩飾不住的一些憤怒。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漸漸地平復了一下胸中的震驚和憤怒。
任誰都知道和了解,一個真正的修真者,其生命絕不會如此的短暫,而且雪兒那個機智聰明的小師妹也是公認的修真天才,又怎麼可能就這樣夭折了呢,所以這一層讓他感覺到憤怒,那壓抑不住的怒火,彷彿從胸口中勃然而出。
但老人還是壓抑的問道:“是誰幹的?”
那個男子也看得見,老人那極力壓抑的怒火,彷彿是無處發泄的力量,一種無法形容的陰暗好像把整個小屋都籠罩了起來。他搖了搖頭,嘆了
口氣,嘆道:“你還是老樣子啊,事情已經發生了,便是生氣發怒有還有什麼用,只能是白白的給自己找罪受。”
“我不跟你似的不近人情,什麼都可以看得那麼開,我還有我自己的東西,也絕對不會跟你一樣的……”
“一個人一種活法,我說什麼都沒用,不過如果你再這樣子,我就能不告訴你後面的原因。”
“你——”老人恨恨的瞪了那男子一眼,卻最終放棄了一般,閉上眼睛,慢慢的平復自己心情。
神秘男子卻在心中忽然想到了那個人,那個最終和雪兒走到一起去的人,似乎那個浪蕩不羈的人更適合說服眼前的這個老人吧,而自己是不是也在模仿那個人的做事風格呢?他的心中忽然沒來由的一顫,忍不住一個機靈。難道自己一直就是在爲雪兒活着,然後爲了博得她的欣賞而一直有這樣的表現?
“雪兒……”他輕聲的低呼了一句,然後說道:“其實雪兒早就身染重疾了,而那一次的情況發生突然,導致她沒有安全的走出來,所以纔會被突如其來的情況炸死了。”
“南穆天難道就沒有出手嗎?這個廢物!”老人壓抑的低罵着,雙手也不自覺地握緊了,骨節發出咯咯的響聲,在這個安靜的小木屋裡顯得格外的刺耳。
“我當時雖然沒有看見,可我也不是傻子,當時那種情況肯定不是什麼避得開的,以南穆天的修爲和手段,更重要的是他的品性,我也可以確定。”
“可是事實勝於雄辯,多說什麼還有什麼用?雪兒到底是什麼人殺害的,你快告訴我。”老人大聲地問道,可是話題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另外一個感覺,讓人覺得他對那個雪兒是不是真的有點不一樣?
但兩個人誰都明白,當初在一起修行,那一羣師兄弟誰又對雪兒沒有意思?只不過雪兒喜歡誰,不喜歡誰,這也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也沒有誰有那樣的一種想法,一定要撕破臉皮把話說得特別清楚,可是現在突然聽到這樣一個消息,恐怕也是會不由自主的就想爲雪兒報仇吧。當初自己推算到這個消息,不也是一怒之下定下了這一個計劃麼?
他淡淡的瞄了老人一眼,道:“這件事你就不用費心了,我想師兄弟幾個人誰都不會放過那些人的,南穆天更是不會,你還不如在這裡呆着,好生的過你的安分日子,這樣還能少給我們添亂。”
“你說什麼?”老人又怒氣哼哼的瞪了他一眼,但卻初期的沒有在反駁,反而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沉默再次降臨,這個小木屋裡,似乎充斥着一種淡淡的火氣,也不知道是剛纔老人的怒氣所致,還是什麼原因,那四隻飄飄欲仙的仙鶴,如長鯨吸水一般,將四周圍的青煙吸進了口中,而整個屋子裡也是豁然變得清晰起來,豁然開朗,兩個人都是一震,老人更是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摒棄了所有的雜念,把目光再次投向了青銅方鼎上面。
“你都說這一爐丹藥壞了,可也只是略微的糊味,應該還不算是壞的太厲害,不然我這些日子的辛苦可就真的白費了。”
說着老人走上前去,在神秘男子的注視下緩緩地打開了這一個方鼎的蓋子,但見裡面彷彿有寶光閃爍,雖然有着一些淡淡的焦糊味,卻仍舊顯得異常的華貴,裡面閃爍着,但馬上卻傳出了一陣異樣的清香,撲鼻而來。
老人的嘴角終於流露出一種欣慰的微笑,在今天的第二次微笑,卻是在聽到雪兒死去的消息之後第一抹笑容。他伸手從裡面取出了一個八爪的支架,從那八個支架上面,各自擺放着一粒小小的丹藥,青綠色而閃動着光亮的顏色,此時顯得格外的動人。
老人笑道:“你說這個哪裡不好的,現在不是比什麼都要好,嗯,比我預計的還要好一點,你看這光澤,這亮度……”
“你吃一粒試試。”神秘男子只是這麼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不屑的笑了笑,“當時你灑入那些藥粉的時候就雖然很快,但是太快了一些,以至於落到裡面什麼藥力都沒有化開,就直接變成了廢藥,溫度過高也沒有慢慢的浸潤,這是你最後最大的失誤,我雖然不知道你在煉製什麼,可是卻知道你的東西絕對達不到你所想要的地步了。”
“那你既然知道了,爲什麼不提醒我——”
小木屋裡再次傳出老人的咆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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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裡面,坐着黑風堂堂主還有厲鬼堂門主兩個人,而兩個人在過了剛開始的熱情之後,話題也漸漸談論到了當今形勢上來,畢竟兩人也都是當世數一數二的人物,這些平常的話題自然也不可能對他們有多大的興趣,最多也只能算是一場開場白而已。
黑風堂堂主端起身邊茶几上的茶,輕輕地抿了一下,然後說道:“老弟這次來有什麼事就直接跟我說了吧,咱們都是曠達之人,也不要再做小女兒姿態了,有事情就說,爲兄自然是不會不管的。”
厲鬼堂門主趕忙笑道:“哪裡,哪裡,老兄這是說的哪裡話,我本來是沒什麼事情的,可是卻被我們軍師發現了一些情況,所以特地走一趟告訴你一聲。”
“哦?那是什麼消息?”黑風堂堂主也是來了興趣,
放下了茶杯問道。
厲鬼堂門主的聲音小了下去,慢慢說道:“我這些話純屬我自己的猜測,當不得真的,所以還望老兄您不要再跟第三個人說起,否則我們厲鬼堂可就要有麻煩了,呵呵。”
“哈哈,那是當然,爲兄明白。”
“其實吧,我知道,咱們這個盟主雖然出道不久,但卻是神通廣大,而且在各個地方好像都要壓咱們這些人一頭,我也不知道他的來歷,雖然我相比別人來說可能跟他走的算是最近的一個,可是卻也不是對他有什麼瞭解,他做什麼事我也不知道,只是按照他的吩咐來做事而已。”
“也許你還不知道,我們當時是被他一個人打進了總堂,被逼迫的才答應了助他一臂之力,在那深不可測的功力面前,我們什麼都不是,所以如果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老兄海涵啊。”
黑風堂堂主擺擺手,道:“沒事,沒事,雖然這個盟主是由你們厲鬼堂提攜上去的,不過他所做的事也不是誰都看不見,我們都長着眼睛,也都看得出他的不一樣,所以我們對他也並無不敬之意,只是他一直這樣領導着我們,總歸是有些不舒服……”
“這就對了不是?”厲鬼堂門主忽然一拍腦袋說道,似是對這句話也是極爲的贊同,道:“當時我一個人或者說我一派的實力真是打不過他,可是打不過又能怎麼辦,忍辱偷生?這好像就是我們現在這樣的一個情景吧。您也知道,咱們聖教弟子從來都是把自由二字看的多麼的重,而這一個人的存在就必然的會導致我們的不自由,這本身就是一個矛盾啊。”
“所以你就想要反抗了?”黑風堂堂主忽然這麼打斷了他的話,面色誠懇的說道:“老弟,你難道沒有覺出這個人跟我們不一樣嗎?他的做事爲人風格,他的管理方法,你難道就沒看出來什麼嗎?”
厲鬼堂門主也漸漸皺起了眉頭,沉默下來。
只聽黑風堂堂主慢慢的說道:“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這個人似乎一直就把他心中的道向咱們這些弟子心裡傳播,而且他的所作所爲那一件都是深受人們歡心,所以現在他的威望絕對不在咱們這些人之下,當初既然已經讓他發展起來了,那麼現在再想讓他跌下去又有什麼意義?雖然我也不願被他騎在腦袋上,可是我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可以讓他除名的理由,而你也應該知道,就算是我們想要做什麼事,也一定要有個理由的,否則不能服衆,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好的隱患。”
厲鬼堂門主沉吟了一下,眼睛中射出駭人的目光,忽然說道:“其實我這次來就是要跟您商量一下這個事的,當初已經讓他發展起來了,可是卻不能讓他在這樣發展下去了,如果沒有一個底線,恐怕早晚咱們聖教都會被他所掌握啊,雖然現在只是一些小門派說好要歸順他,可是慢慢地誰知道咱們手底下的人會不會出現這種情緒,到時候來一個兵變,我們不也就完了?所以我覺得這絕對不能留任他這樣發展下去了。”
“當日我與兄長便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此時這些話更是關係到我自身的身家性命,更是不可能有任何的隱瞞。據我所知,那盟主在這次聚魔嶺奇寶出世之前就已經到了聚魔嶺旁邊進行了埋伏,隨後便出現了那奇異的寶光,而我厲鬼堂正是因爲知道這個消息,所以只派遣了一些弟子前去打探,卻沒有人蔘與那裡面的爭奪,也算是給足了盟主的面子。不過到了裡面我們卻看到了一場驚世大戰,爲首的正是盟主,而那個對手您可猜得出來是誰?”
“誰?”
“虛無道人,那個景山劍派位於五長老之一的人,而且五長老裡面也傳聞他的功力最高,可您知道後面的結果嗎?一直打到地下暗河裡面,然後身隕異地。”
“嘶——”黑風堂堂主倒吸了一口涼氣,眉頭皺的更深了,忍不住問道:“此話當真?你的消息可是真靈通啊。”
厲鬼堂門主臉上沒有什麼變化,而是繼續說道:“當真,如果按資歷來說我們厲鬼堂是咱們五大巨頭中成立最晚的一個,可是要是說情報這方面的事情,我們卻絕對是五大巨頭中最靈通的,可能實力跟你們還有所差距,但這方面卻可以彌補我們之間的距離了。”
他頓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看着黑風堂堂主,臉上還有着些許的潮紅,道:“其實這也是我覺得我們應該聯合的原因之一,您想想,憑藉我們五大巨頭的實力,如果同仇敵愾,別說是一個小小的盟主,便是崑崙恐怕也能對上一下吧,如果我們齊心協力,也不是不可能留下一番什麼大的業績的,而人這一生,難道真的要活的庸庸碌碌嗎?”
“老兄!”
黑風堂這個總壇裡好像忽然多了多少凝重的氣氛,面對這壓抑着的感覺,還有厲鬼堂門主那近乎乞求的眼神,黑風堂堂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這件事讓我再考慮考慮,我累了,就不送你出去了啊,今天你就住在這吧,我明天給你答覆,行吧!”
厲鬼堂門主也是欣慰的笑了笑,站起身走了出去。
大殿之內只留下了黑風堂堂主一個人,仰頭望着屋頂,似有千言萬語不曾表露,沒有說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