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恆說心裡有數是有底氣的。在勞動監察瀆職唆使違法事件中,他理所當然佔據了制高點。
對他最有利的是,當天事件是在幾位市領導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青山市長謝富麗、常務副市長陳恩濤、副市長寧郝全程目睹。
而且謝富麗臨走時交代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所以方恆調研結束回到黃港後,立即要求檢察院立案調查孫曉瀆職案。但被關立華頂回,以大事花小的內部處理原則,交給人力資源保障局自行調查。
於是,這個麻煩便落在了人力資源保障局局長汪金水的手裡。當然,他開始還沒有當一回事,勞動監察科出了點問題,象徵性的的罰款處分再寫幾份深刻的檢討書交上去就ok。
由於是縣委辦公室下達的指令,汪金水雖然沒有親自出面,但他安排了局紀委書記何兵做這個工作。
何兵把孫曉鄧幾人喊來一問話,立刻感覺到不對頭。
孫曉固然回到黃港縣後口風很穩,但他的幾名下屬卻吐了實,交代了紀委辦公室主任李再清的事情。
何兵本身就是紀委工作人員,他很敏感地察覺到不妙。
這個事情說起來可大可小,不認真的話算不上什麼事情,不過是人情關係,有人打招呼,公檢法紀都不用介入。但要上綱上線,問題則很嚴重。首先是瀆職罪。國家工作人員濫用職權、玩忽職守或者徇私舞弊,妨害國家機關的正常管理活動,致使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嚴重損失的行爲。
因爲瀆職罪在主觀方面一般出於故意,少數犯罪也可以出於過失。這件事情明顯屬於主觀故意。
輕則刑事拘留,嚴重則立案審查,甚至拘役。
但事情之所以麻煩,由於市領導的關注。大事很難化小。
特別是涉及到紀委領導,事情越發複雜。
何兵急匆匆地找到汪金水,把情況做了說明,汪金水頓時臉色大變。他明白,這件事情不論朝那個方向走,他都不好交代。
縣長要求嚴查,縣委書記要求大事化小。
汪金水雖然算不上關立華的嫡系,但也是靠向書記一邊的人,他當即求見關立華,親自彙報。
關立華將菸蒂狠狠地一掐說,“你如果連這種事情都處理不了,還幹什麼局長,趁早辭職回家釣魚去。”
汪金水沒要到答案,反而被關立華教訓了一頓,他泱泱回到局裡,當即做出決定,孫曉等五人停職接受檢查。
下達處罰結果後,汪金水第二天才去向方恆彙報。
方恆淡淡道:“紀委那邊不查了?”
汪金水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他既不能說關書記有要求大事化小,也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他在這個事情上雖然比較頭疼,但不主動下達定論,就不會有大問題。
“如果這就是你們局的最後處理結果,我直接向市領導彙報。如果市領導有不同意見,你自己衡量下,該承擔什麼則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汪金水苦着臉回到局裡,把紀委書記何兵叫來商量。
何兵出了個主意,既然市領導在關注這件事情,那麼幹脆把皮球踢走,由他直接向市紀委領導彙報。
汪金水茅塞頓開,連聲叫好。
何兵連夜把案情向市紀委領導彙報。
於是又引發了青山市委的連鎖反應。
市紀委書記聽說這件事情。立刻給黃港縣紀委書記曾毅打電話瞭解情況。
曾毅矢口否認有紀委領導涉案,說李再清不會做這種無腦的事情。因爲沒有利益訴求。
市紀委書記叫柏京灰,他聽了曾毅的彙報後,也覺得黃港縣領導有些小題大做。
他正準備給何兵打電話,讓他按關立華書記的意見處理時,市長謝富麗的電話忽然打了進來。柏京輝知道如果沒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謝富麗不會親自給他打電話。
因爲一般的情況下,謝富麗會通過自己的秘書喬珊找他,很少直接給他打電話。電話一接通,謝富麗便問,“聽說黃港勞動稽查瀆職事件上報到市紀委了,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柏京輝明顯感覺到了謝富麗嚴肅的語氣。這讓他有些摸不着頭腦,市長爲什麼會如此關注這個不起眼的事件?
他一時還莫不清楚謝富麗的態度,因此含糊其辭說:“正在調查之中,暫時還沒有結果。”
在某種程度上說,官做的越大風險也就越大,紀委書記在青山市不僅位列常委席,而且排名比較靠前。擔負着責任和風險也大。他管理監督着全市大大小小的領導領導幹部,如果問題出在紀委,那麼就等於他也被牽連了進去,他當然不能隨便表態。
謝富麗遂把自己調研看到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最後語氣嚴厲說:“這件事情發生在市領導調研期間,影響很惡劣,特別是我們紀檢幹部,既是監督者,同時也是守住我們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這件事情必須從重從嚴從快處理。”
柏京輝頓時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但他還是有些不明白,爲什麼謝富麗會死抓不放?難道,是要對紀委部門開到祭旗?
他放下電話後,直接撥打何兵的電話,語氣嚴厲地要求他把勞動稽查瀆職案件實打實地彙報一遍。
何兵不敢隱瞞,遂把陳再清涉案的情況說了出來。
柏京輝聽完,他不知道曾毅是刻意隱瞞下屬涉案的事實,還是他也被矇在鼓裡。
他越想越感覺不對頭。連夜來到市委書記錢漢的家裡,把這個涉嫌瀆職的怪案彙報了一遍。
“這麼個事情怎麼鬧到市裡來了,關立華是什麼的?我看他這個縣委書記是當得太悠閒了。”錢漢說完後皺了皺眉頭,“謝市長什麼意見?”
“從嚴從快從重。”
“哦!”錢漢閉目沉思半晌,忽然道:“她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錢漢的話讓柏京輝更加有些摸不着頭腦。
錢漢淡淡一笑,“有個事情你也許還不知道。陳武大橋即將立項。”
“啊!這個項目怎麼又提起來了?這和勞動稽查瀆職案有什麼關聯?”
“關聯大了。有人想借題發揮。搶佔陣地。”錢漢一邊用手敲擊着茶几,一邊沉吟道:“他們想把小事搞大,這不可能。他們想玩,那就陪他們玩,你明天派個紀檢小組奔赴陳塔,就駐紮在那裡。”
“錢書記的意思是……”
錢漢道:“這次立項是省領導下達的命令,估計希望很大,有些人想借這件事情獨佔政績。呵呵!本來我還找不到機會插入,他們倒是很快給我創造了這麼一個機會。老柏,好事啊,瞌睡遇到枕頭。”
柏京輝和錢漢搭班子七年,他和組織部長水土林是錢漢最重要的左膀右臂。他很很快領悟了錢漢的意圖。
第二天,由青山市紀委監察二室主任陸瑤帶隊的工作組高調進駐陳塔鎮。
陳塔鎮黨委書記鄧懷東和紀委書記馬得中親自在鎮頭迎接,並把工作組一行安排到鎮招待所。
市紀檢工作組高調來到陳塔,這是近七八年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鄧懷東敏感地意識到陳塔鎮的麻煩來了。
試想,一個一窮二白的鄉鎮,又沒有發生什麼貪腐案的機會,居然來了一個搭市的紀檢工作組。鄧懷東私下問馬得中,馬得中也說不出個所以源來。
直到縣委書記關立華一個電話把鄧懷東招到辦公室,鄧懷東才驚詫的明白,陳武大橋即將展開立項公關。
這時郭小洲正在醫院看望受傷職工鄧秀梅。
他第一次看到鄧秀梅的兩個女兒,雖然都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但兩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外表清秀,面貌姣好,聽護工介紹郭小洲,兩女當場朝郭小洲下跪,兩個單純的女孩把郭小洲當救命菩薩膜拜。
郭小洲連忙喊她們起來,說你們再這樣,我馬上掉頭走。
兩名女孩這才含淚起身。
郭小洲今天趕到醫院,是醫院打電話到鎮政府,說鄧秀梅已經脫離危險,如果要繼續治療,就要馬上轉到省市大醫院。
最重要的是,郭小洲提前預付的十萬元藥費已經告竭。
他這才帶着姜海軍前來,要馬上找到棉紡廠承包人鄧新元,逼迫他支付醫藥費。
而自從棉紡廠事故以來,鄧新元便告失蹤。不僅沒去陳塔棉紡廠管理工廠,甚至在黃港縣也鮮見影蹤。
根據姜海軍的信息,鄧新元一直躲藏在城區二奶的家中,今天早上有人還看見他抱着兩歲的兒子出現在小區花園裡。
郭小洲和姜海軍徑直來到鄧新元所在的小區。
鄧新元在家在一棟小高層的十六樓,當姜海軍敲開房門後,出現一個年輕的少婦,相貌姣美,眼神裡透着一絲單純,“你們找誰?”
“我們找鄧廠長。”姜海軍說着不請而入。
郭小洲緊跟而進。
年輕少婦驚慌道:“你們找錯人了,這裡沒有姓鄧的廠長……”
姜海軍不予理睬,進屋推開幾個房門查找。
在一個儲藏室裡,一個男人蜷縮在角落裡,看到姜海軍推門而入,他緊張地賠笑道:“原來是姜所長,我還以爲是大頭他們又來找我打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