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姜海軍發現,鄧新元雖然很沮喪,但他卻也不驚慌,跟在姜海軍身後來到客廳。看到年輕婦女滿臉緊張的樣子,他輕描淡寫揮揮手,“你帶孩子出去玩會,我陪兩個朋友喝口茶……”
說到這裡,他的眼睛才注視到郭小洲,“這位是?”
也別怪鄧新元,他還真不認識郭小洲。
郭小洲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姜海軍也沒打算介紹,他沉聲道:“鄧廠長,你今天能不能拿出工傷損害賠償款?”
鄧新元看了姜海軍一眼,尋思半晌,嘆了口氣,從沙發上拿起他的牛皮手包,拿出一疊紙幣,輕輕放在茶几上,“我給姜所長面子,你既然親自來了一趟,我大方點,這裡有一萬元,五千算我給鄧秀梅的人道主義慰問費,剩餘的,算我請姜所喝茶。”
郭小洲不動聲色。
姜海軍臉帶怒火,“嘭”地拍擊茶几道:“鄧秀梅的藥費已經超過十萬,你給五千?慰問費?你慰問誰?”
鄧新元呵呵笑了笑,“姜所的搞法律工作的,你應該比我們懂法。鄧秀梅屬於違章操作導致事故,她不僅導致自己受傷,還毀了廠裡一臺價值數萬的機器設備,不僅於此,廠裡的生產因爲她的過失而停產,直接影響我幾十萬的生產訂單,我出於人道主義沒有向她索賠……”
郭小洲打斷他的話,“我給你先普普法。按照國家職工傷殘賠償規定,職工因工負傷、傷殘或者死亡的,工傷認定和工傷保險待遇不受本人過失影響。除非出現工人故意犯罪、醉酒、自殘等情況。在此期間,職工因治療工傷所花費的醫療費用、住院治療期間的伙食補充由工傷保險基金支付。如果沒有購買工傷保險的,則由用人單位支付醫療費用。”
鄧新元狡辯道:“她屬於明顯違反安全操作規定,我們廠有明確的安全操作規章制度,制度規定,凡事違反程序的工傷,其後果一律自負,工廠不承擔責任。”
郭小洲拿出幾份文件,“這是縣勞動稽查裁定的工傷認定書、醫院的傷殘鑑定、以及勞動稽查給出的賠償認定書。”
鄧新元之所以一直不敢去棉紡廠,就是在躲避接受這幾份鑑定文件,他拿起幾張早已通過人瞭解的鑑定資料,臉上終於有了變化,“我諮詢過律師,本單位有權根據相關法律和本單位的規章制度,對工傷事故的直接責任人予以處理和處罰。”
說到這裡,他再次打開手包,拿出一份起訴書,“我本來不打算這麼做,但如果你們要這麼逼迫我,我就會去起訴鄧秀梅,要求她賠償工廠的損失,從機器設備、到訂單損失、到停產期間的工廠損失等等,全部相加,賠償額度一百三十萬元。”
“鄧新元,你tm的還有沒有一點良心?”姜海軍直想撲過去打這無良的傢伙幾耳光。
鄧新元溼柴不怕火燒,“姜所,我已經很給你面子了,當初懷東書記找我,我也才答應三千塊慰問金。還是那句話,你們要逼我,我就上訴……”
“上訴的確可以拖很長時間,病人的治療問題怎麼辦?”郭小洲盯着鄧新元問。
鄧新元聳肩道:“我無能爲力。”
“讓她等死是嗎?”
鄧新元動了動嘴脣,還是沒有說話。
“她雖然暫時脫離了危險,但病情依然很嚴重,必須經過長期治療,她還有兩個考上大學的女兒,家裡有老邁的父母。鄧廠長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鄧新元理直氣壯對郭小洲說,“我該考慮的是向不向她起訴。”
郭小洲哦了一聲後緩緩道:“聽說鄧廠長是五年前的九月份在縣城買了門面房和商品房,而且是一次付清。”
鄧新元臉色微變,起身說:“私人財物問題,無可奉告。請你們離開我家。”
郭小洲輕描淡寫道:“在你突然暴富之前的一個月,你在廣東省福利彩票中心兌獎四百萬。”
“你tmd胡說八道……”鄧新元氣急敗壞。
“我還知道,你之前並無購買彩票的習慣。”郭小洲眯起眼睛道:“但是,你的一個同事卻非常喜歡購彩,可以說是期期不納。”
鄧新元的臉色驟變慘白,“沒有的事……”
郭小洲淡淡一笑,“你是說你的同事沒有購彩的習慣,還是你沒有這個習慣?”
“我從不購彩,更沒有什麼去領取大獎……你不要誣陷……”
“誣陷?”郭小洲聲音變冷,“你以爲你帶口罩領獎就沒有知道?你以爲我們查不到?”
姜海軍像看猴子表演似的看着他,冷哼道:“鄧新元,你需要我說得再清楚一些?你同事叫解雙發,是當年鎮棉紡廠外聘的棉紗銷售人員,廣漢市人,五年前最後一次單獨出差後便因爲家中有事而辭職,你那一期的彩票號碼前四位數字就是他的生日數字,也是他一直守了九年的號碼,自從出了這個號碼後,他才改換了另外的號碼。”
郭小洲接口道:“解雙發家中的抽屜中現在還能翻出同樣的號碼彩票數千張。你如果想見識一下,我可以讓人送一百張同號彩票你看一看。”
鄧新元臉色陰晴不定,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滴,忽然開口道:“我承認,我買過彩票,是我臨時起意跟着他一起買了幾次。這算違法?”
郭小洲和姜海軍交換了一個眼神。自打棉紡廠事故後,姜海軍便委託黃港縣刑偵大隊的老同事幫忙調查鄧新元的鉅額財產來歷。但是出乎意料,鄧新元非常乾淨,找不到任何嫌疑點。
直到姜海軍看報紙有人蒙面領獎,他忽然想會不會是中大獎了呢。於是通過公安系統進行內部查詢,瞭解到,黃港至今還沒有產生一個大獎,最高的獎項只是一百一十萬元,當年轟動了整個黃港縣,而且這個大獎的產生時間在鄧新元買門面房之後,顯然對不上號。
但是,當他無意中查詢全國範圍內的黃港人中獎信息時,得知一個信息,五年前曾經有黃港人在廣東領取過大獎。
他當即把這個情況向郭小洲彙報,郭小洲也沒轍。如果事情發生在西海省內,他或許可以找關係查領獎人的身份。但是,即便鄧新元中了大獎,也是合法所得,他千辛萬苦查出來有什麼意義?
事情再次遇阻。
但是幾天後姜海軍偶然和一名棉紡廠老職工聊天時,得知一個令他興奮的消息,以前棉紡廠有個外地銷售人員,是購彩狂人,這個人當過鄧新元的師傅,最開始是他帶着鄧新元出差跑銷售。最重要的是,有時候解雙方出差趕不及購彩,總是委託鄧新元幫其代購。
郭小洲聞訊後,立刻打電話給廣漢的宮加力,讓他調查這個叫解雙發的資料。
本來郭小洲還希望細查,拿到詳細結果,再來找鄧新元攤牌。但今天醫院一個催費電話,讓他不得不提前發動攻勢。
郭小洲聲音加大,“鄧新元,陳塔鎮誰不知道,你從不購買彩票,而且還不止一次在廠裡嘲笑過你師傅,說把錢扔水裡去了,還說你寧可扔水裡聽響聲也絕不會購彩。是不是?”
“我不知道……也許說過,開玩笑的而已,當不得真……”鄧新元心臟劇烈跳動。
“當不得真?我查了那一期彩票的日期,而解雙發說他悔恨一輩子,就是因爲錯漏了那一期,他當時在出差的火車上,特地委託你幫他買幾注號碼,結果你後來說忘記買。”郭小洲厲聲道:“其實你有買,你接他電話的之時也在火車上,但是你下車的時間正好是晚上七點半,你的中獎彩票就出在火車站旁邊的一個彩票點。你記起師傅的委託,順手買了五注,你沒想到會中獎是嗎?後來發現居然中了頭獎,500萬鉅獎,於是你起心暗吞……”
鄧新元徹底蔫了,他完全不知道這都是郭小洲和姜海軍推理出來的。
當然,他還在狡辯,“你們有證據嗎?”
“證據?你懂不懂法律?解雙發的幾千張舊彩票就是證據,前棉紡廠的職工可以作證,你從來不買獎票,以上的證據鏈足夠法官做出判斷。”郭小洲話鋒一轉,“當然,我們現在還可以放你一馬,只要你承擔棉紡廠廠長的責任,按工傷傷殘賠付醫藥費和後續營養費鄧費用。”
鄧新元表情疑惑道:“難道解雙發還不知道這事?”
驀然,他清醒過來,大嚷道:“原來你們是蒙我的……老子差點上你們的當。”
姜海軍和郭小洲同時大笑。
“甭想唬弄我。”鄧新元憤然拿出手機,“請你們離開我家,否則我馬上報警……”
姜海軍也拿出手機,嘲諷道:“你不報警老子還要報警呢。”說完,他摁下幾個按鍵,手機裡傳出鄧新元的聲音,“難道解雙發不知道這事?”“原來你們是蒙我的……老子差點上你們的當。”
鄧新元頓時傻了眼。雙腿一軟,僵硬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上了他們的圈套了。
“還想不想聽聽你前面的話?“姜海軍把手機舉在空中。
“報警吧!”郭小洲轉身朝門外走去。
姜海軍開始撥號。
鄧新元身體一個哆嗦,開口哀求道:“別……我們可以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