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沒有驚動周烽等人,他悄悄喊了魏格文,從青山駐京辦叫了輛凱美瑞直接去了長城飯店。
出乎郭小洲的意外,鞏海亮本人沒有親自在飯店大門迎接,而是派了他的一名助理徐世勳迎接。當然,這也符合鞏海亮的身價和地位。除非是省部級高官和世界性富豪,尋常人還真不夠資格他親自遠迎。
郭小洲想的則是另一層面。他和鞏海亮是同一類人。都比較看重內在的東西,你對他有用,你就用不着巴結奉承;如果你對他沒用,怎麼巴結奉承都沒用。他不用揣摩,就知道這次見面的內容,鞏海亮肯定會使出“真功夫”。
見面的地點不在客房,也不在咖啡廳茶室,而是選擇了一個小型會議室。
鞏海亮在會議室門口迎接郭小洲。
兩人一番寒暄,郭小洲介紹魏格文,龔海亮很熱情地和魏格文握手,“小洲是我朋友,你是小洲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郭小洲在路上有跟魏格文簡單介紹龔海亮,以及他的來意。作爲國內頂級富豪一員,龔海亮所交結的官員,最低也是實權部門的正廳,座上賓多的是省部級高官。如今居然說和他是朋友,這令他既欣喜自得有忐忑不安。
三人在龔海亮的助理帶領下走進小會議室。
郭小洲拿眼睛一掃,功能齊全的小會議室坐着五男一女,個個在伏案工作,頭都沒擡。
奇怪的是,龔海亮和徐世勳都沒有停腳,直接走進和小會議室相通的一間休息間。
休息間的佈局很溫馨,深色的木質地板搭配鵝卵石,衚衕式樣的磚牆,低調而樸素的綠色盆栽植物,中央空調的恆溫系統讓人如臨春天。
三人分別落坐,徐世勳給幾個送上幾瓶進口礦泉水後,悄悄退了出去。
鞏海亮是節約時間的典範,他毫無遮掩的說,“我追隨小洲進京,就是爲了配合項目組拿下大橋立項審批。”
郭小洲該怎麼周旋,早就心有定數。他笑着說:“鞏總的技術支援如同雪中送炭。我代表我個人深表謝意!”
他沒有代表項目組,而是僅僅代表個人,其中是有深意的。一來是給自己預留退路,二來也是他做人的原則,龔海亮不亮出自己的底牌,他也絕不會表露真實的看法,只有保有進退有序的空間,他才能掌握一定的話語權。
而且官場風雲變幻莫測,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出現什麼變化,特別是官場運作再摻雜了商業元素,事情也就越發複雜。說得越多越被動。更何況他還有更深遠的打算。
龔海亮從從容容地說:“小洲,我不僅帶着資金和技術攻關團隊,而且帶着誠意而來。跑橋樑審批項目,我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郭小洲和魏格文對視一眼,輕聲道:“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急需和貴公司這樣的道橋界巨人合作,但在融資量和收費價格制定上,省市縣鎮都會有自己的考量。”
鞏海亮笑了笑,“小洲考慮問題果然周全而長遠,恕我直言,現在最關鍵的是怎麼拿到各大部委的批文。然後再坐在桌前商談蛋糕怎麼分,有多少部門和公司以及個人來分。”
說到這裡,鞏海亮不等郭小洲說話,接着說,“我在京都不能安排你和總理吃飯,但卻可以請幾個部長同席。但是,也只能是吃飯,沒有決定性意義。”
郭小洲微微挑了挑眉頭,鞏海亮肯定對他作過調查,瞭解他的任何背景,w大的老師,京都的幾大師兄,甚至西海的一羣頂級公子哥等等。他這話裡的意思,關係到了某一個程度,其實並不具備決定性力量。
他問,“那麼什麼纔是決定性力量呢?”
鞏海亮徐徐吐出一句話,“專家團評審結果。”
關於相關程序,郭小洲其實在鄭則生那裡瞭解得比較清楚。比如申請劃示紅線和規劃設計要求;向相關部門填報建設工程規劃設送審單;建設工程計劃批准文件;送審工程設計方案;路線平面圖、縱斷面及標準橫斷面圖、橋樑的平、立、剖面圖;申請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提供建設用地批准書;橋樑工程提供的航道、水利等部門的審覈意見單;建設工程施工圖以及道路橋樑的地名批准文件等等。
以上的程序雖然繁瑣,但大部分審批權在省市一級,綠燈一路暢通。
但涉及到了更高的國家部委一級,就需要通天人脈,立項申請報告、項目建議書、國土交通水利部門的預審資料、環評審覈、其它相關部門審批意見,最後是國家發改委組織專家團終審批覆。
這類國家級大型道橋工程審批,不乏行萬里路,最終倒在終點半米距離的事例。
鞏海亮大有深意的說,“爲什麼大型項目都會沿用專家組審評進行終審?他們是部委領導們的一道防火牆。這個世界不乏手眼通天的階層,如果他們想上什麼項目就上什麼項目,國家體系豈不亂了套。一旦工程在某方面出了問題,曾經簽字畫押通過的大部長們是不是要承擔相應責任?而專家團是最後一層防護罩。即便出了問題,責任也是專家組成員來背。”
郭小洲深以爲然道:“而華夏自古有法不責衆的傳統。工程出了再大的問題,也只是學術專家們打嘴仗的舞臺。”
鞏海亮笑了起來,看着郭小洲感嘆道:“我的鼎創就缺你這樣的人才。”
郭小洲笑道:“我是什麼人才,我連橋樑設計圖都看不懂……”
鞏海亮正色道:“此言差矣!我做了近二十年的道橋工程,到現在爲止,我也看不懂任何設計圖紙。我的集團有無數工程師和設計師,他們精通學術,但永遠只能是工程師,不是統帥。作爲大型集團公司的統帥,既要有超強的大局觀,敏銳的政治和生意頭腦,還要注重細節。”
說到這裡,鞏海亮認真地看着郭小洲說,“我提前邀約你加盟我的公司,集團高管層除了我的位置,任你挑選。我這個承諾不管大橋立項是否獲得通過,一直有效。”
“謝謝鞏總厚愛!如果有那一天我在體制內混不下去了,我會考慮您的邀請。”
郭小洲說到這裡,提問道:“發改委會提前公佈專家團成員名單嗎?”
鞏海亮讚道:“這個問題問得好,抓住了重點中的重點。一般而言,公佈審覈結果前,專家組成員的身份是保密的。但肯定瞞不住‘有心人’。”
郭小洲表情凝重的苦笑,“難怪周烽不敢揭榜,一道又一道的關卡門檻程序部門……果然難於上青天啊!”
鞏海亮直言道:“對別人也許非常非常艱難,但小洲你有優勢。”
郭小洲依然低調道:“我的那點優勢來了京都,就好比水滴注入汪洋大海。”
“不,你有省市縣三級政府的全力支持,你有師門人脈,有頭腦,你還有鼎創的人脈和技術支持,如果這樣大的優勢都跑不下來,那誰能跑下來呢?”鞏海亮手指隔壁的會議室,“我調集了集團的精兵強將,在技術上給予強有力的資源。1:500比例工程平面圖,臨河工程設計圖件,河勢變化、堤防安全、河道行洪、現場踏勘表、河水水質影響等等都安排專業人員提供最詳實的數據和論證。”
“只要你需要,鼎創道橋集團總公司還能提供遠程支援。提供從行政許可,部門審批,人脈資源等一切項目服務。”
“鞏總此言當真?”郭小洲問。
“絕無虛言,請相信我的人品和鼎創道橋的能力。”鞏海亮道。
郭小洲等的就是這句話。他頓時起身,朝鞏海亮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成功!”鞏海亮對剛纔的提議猶不死心:“相比合作前景,我更愛才,只要有人才,就不會缺大項目。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儘快給我答覆。”
郭小洲笑了笑,“我還有個問題。”
“請說。”
“如果我們拿到項目批文,但最後進場施工的卻不是鼎創道橋,而是另有它人。鞏總會怎麼想。”
鞏海亮淡然一笑,“如果結果如此,只能證明有比鼎創道橋更強大的力量出現,我不會怨天尤人。雖然說在商言商,但如果連投入的勇氣和魄力都沒有,絕不能成就大事。”
郭小洲今天真正看到了什麼叫大氣,商界巨頭的韜略和膽識。
要知道,鞏海亮隨便派出的團隊就價值不菲,團隊的精英們的報酬、住宿、交通等等花費,絕對超過他的項目組所籌集的專項資金。
更何況還有鼎創道橋提供的各部委人脈資源,僅此,就堪比千萬資金。
至於技術方面,價值就無法計算。
他來京都前,立項申請中的橋樑設計圖還是幾年前的老圖紙,沿河兩岸的實地勘察數據也相對滯後。
他既沒有請水利專家,也沒有請橋樑設計專家重新設計,一是真沒錢,二是他一直等着鞏海亮拋出的“系列套餐”。
果然,這個“系列套餐”幾乎涵蓋了他所需要的一切。
最後,郭小洲和鞏海亮商定,由魏格文負責和鼎創在京技術團體溝通聯繫。鞏海亮甚至給郭小洲和魏格文在長城飯店提供了兩套豪華套間。
在回程的路上,魏格文沿途感嘆,“大開眼界”。
後來,他終於忍不住問,“小洲,如果鼎創道橋沒有按你的思路來京,你手上等於什麼都沒有,怎麼跑這個項目?”
郭小洲笑而不語。
半晌,他回答道:“這個項目如此輝煌而誘人,即使鼎創道橋不來,也會有其它的公司和個人參與。我現在考慮的是,答應了鼎創道橋,怎麼拒絕別人?”
魏格文不以爲然,“他們能拿出比鼎創道橋更優惠的條件嗎?”
郭小洲沉吟半晌,似回答又似自言自語,“如果推薦人是各部委的關鍵審批領導呢?怎麼拒絕?”
魏格文頓時皺眉頭,“你這樣一說,還真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