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保下午兩點出現在陸安縣公安局大樓門前。此時正值上班高峰,幾十名警察進進出出。
看到齊大保,幾乎所有警察都圍過來,親熱地問好!
齊大保不停地微笑着打招呼。
公安局政委鄭金燦剛進大廳便看到一羣警察圍做一團,他眉頭一擰,剛要呵斥,卻看到了人羣中央的齊大保。本來嚴肅的臉,瞬間擠成了一臉笑容,他快速走向齊大保,笑着道:“齊局!歡迎你回來!”
齊大保笑了笑,朝他伸手,“政委!咱們再次搭班子,你可得多多照顧啊!”
鄭金燦心想,以你在公安局的威信,還需要誰照顧?他呵呵笑着說:“客氣!太客氣了。你回來,是衆望所歸!同志們早就盼望着呢!”
他說的其實也不算恭維話。
田文龍擔任局長期間,雖說業務能力並不比齊大保差多少,他也有維護自己的一干心腹。但是相比齊大保對工作的把握輕重得當,對權力控放有度。田文龍則喜歡處處插手、事事過問,看似細緻周到,實則婆婆媽媽、不得要領,當斷不能斷,該管的管不好,讓人無法產生應有的崇敬感。在局裡威望不高。
而齊大保看似粗線條,但他卻粗中有細,工作上只集中精力“點睛”,不包攬一切地“畫龍”。二來他人品過硬。對上不媚,有坦蕩磊落的風骨。這種性格在強力執法部門是極其重要的特質。公安系統的領導若沒有這種特質,很難服人。
齊大保也會罵人,但他卻不偏執,不暴躁。相比之下,常務副局長賴永毅就是急性子,心理容量小,情緒反應激烈,對不順心,不順眼的事缺少耐受能力,往往一觸即發,很容易出口傷人。田文龍則是慢性子,說話幹事沒有個利落勁,看起來莫測高深、腹有良謀,實際上是疏懶疲塌,讓人急不得惱不得。
再加上兩人喜好空言,總期望討好所有人,結果做的總是沒有說的好,給人一種很不實在的感覺,久而久之,形象縮水,除了一些心腹嫡系,沒有多少幹警真正尊重信任他們。
鄭金燦陪着齊大保上到三樓,忽然他想起一個問題,齊大保迴歸的消息上午的確傳得沸沸揚揚,但畢竟還沒有正式通知。因此,局裡還沒有安排好齊大保的辦公室。
而這兩天在代管公安局工作的賴永毅副局長,上午接到一個電話後,便臉色鐵青着驅車離開,到現在不見人影。
他呵呵笑着說:“齊局,還沒有來得及徵求你的意見,關於你選用的辦公室?”
齊大保毫不介意說:“還是用我原來的那間辦公室吧。”
一聽這話,鄭金燦更是有些躊躇,“那得稍等兩天,我安排人去清理佈置。”
齊大保以前的辦公室早被田文龍下令改成了文檔室,即使以最快的速度清理裝修,也得一個星期之後。
齊大保也是知道的,當年田文龍清理他的辦公室,也是一種象徵和形式手段。但是他點名回到原來的辦公室,也有自己的寓意——我齊大保又回來了。
鄭金燦又說,“齊局,要不臨時用用別的辦公室?”
齊大保淡淡道:“沒關係,我先在小會議室對付兩天。”說着,拐彎朝局小會議室走去。
這時,得知齊大保到來,公安局辦公室主任範得碌匆匆趕來,在齊大保主政時代,他是辦公室副主任,當時的辦公室主任劉海球是齊時代的心腹之一,“改朝換代”後,自然被田文龍賴永毅撥到一邊,去四喜鎮派出所擔任教導員,完全靠了邊。
“齊局長!太好了,您回來了,我們都有了主心骨!歡迎!我代表局辦熱烈歡迎您的到來!”
鄭金燦瞧着範得碌那副卑躬屈膝的樣子,心裡暗暗嘲諷鄙夷,這臉變得可真快。這個範得碌是田文龍的心腹,和賴永毅的關係也好,在局裡是相對有勢力的一個人物,等閒的副局長根本不放在眼睛裡。平時見到他這個政委,也只是表面功夫,骨子裡是不待見不尊重的。
齊大保朝他笑着點了點頭,壓根沒有停腳的意思。他太瞭解範得碌了,當初他的局長任期內,範得碌的特長是善於察言觀色、見風使舵。對上級領導無原則服從,一味迎合取悅。他當年之所以沒有拿下範得碌,是因爲他的文筆還行,沒什麼破壞力。
見齊大保推開小會議室的門,善於察言觀色的範得碌以爲他要召開會議,於是獻媚道:“我立刻通知黨委班子成員過來開會……”
鄭金燦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齊局暫時用這個小會議室辦公。”
“啊……這怎麼行,齊局,您要不去田局的辦公室,先用着,您的辦公室我馬上安排人清理。”
齊大保走進辦公室,擡眼打量了一下,“先在這裡對付幾天,範主任,安排人過來打掃一下,另外,把這兩天局裡的重點工作安排文件拿給我。”說完,齊大保對鄭金燦笑着說:“鄭政委,不影響你工作了。有時間我們一起喝幾杯,敘敘舊。”
鄭金燦也不想多待,他反正在局裡也幹不了多久便退休的,不想參與“鬥爭”,他笑呵呵的客氣了幾句後,便轉身離去。
範得碌立刻喊人幫着清理會議室,並自作主張搬了一套新辦公室桌過來,然後開窗戶透氣,並打開兩個空調櫃機吹風換氣。
不到十分鐘,便完成這一系列清理準備工作。
範得碌親自給齊大保燒茶倒水,然後拿着筆記本,認認真真站在齊大保的辦公桌前,“關於您辦公室的裝修,您有什麼指示?另外,您預計什麼時間召開黨委班子會議?”
齊大保低頭看着局裡這幾天的工作安排和重要案件的彙總,半天沒有開口說話。
範得碌不敢動彈,但仍然象徵性地抹了把臉上的汗,其實會議室的空調製冷效果很好,他額上是沒有汗珠的,這個動作反應出他心裡的緊張程度。
時間過去了五分鐘,齊大保忽然指着手中的文件,“你過來看看。”
範得碌趕緊上前幾步,站在了齊大保辦公桌前,做出認真傾聽的樣子,並低頭朝文件看去。
齊大保指着幾個名字,沉聲問道:“這個案件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公安局的案件預審工作改由法制科完成的?”
範得碌一聽,就知道齊大保指的那個案件。這幾天,轟動全陸安的案件就是摩洛哥大酒店事件。這個案件直接導致田文龍落馬,教育局副局長撤職,一中校長換人,李潤髮被抓捕。而他作爲田文龍的心腹,隨着田文龍的出事被調查,他的政治前景堪憂。一個沒有領導罩的辦公室主任,連下面一個所長指導員都不如。
他一個激靈,馬上回答道:“這個案子是賴局長負責的……”
“亂彈琴!”齊大保臉色一黑,“刑事犯罪偵查大隊負責全縣案件預審、刑事特情、刑事技術、刑嫌調控等環節,是公安部明文規定的。法制科,法制科是幹什麼的?負責組織實施地方性公安法規和規章,負責全縣公安機關的行政複議、行政訴訟、國家賠償和聽證工作;負責全縣公安機關執法監督檢查工作。他們不懂,你這個辦公室主任也不懂,這傳出去就是陸安局的笑話。”
“齊局長,對不起,我有責任……”明知道齊大保是找他的茬,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忍着。這個案件是賴永毅一手負責的,而當時賴永毅又是主持工作的常務局長,縣局的一號,他說怎麼做就怎麼做,誰還能說個不字。
“你馬上通知刑偵大隊的徐英俊副大隊長,讓他立刻接手這個案子的審訊調查。”
範得碌這時真的流汗了,他結結巴巴說:“賴局長那邊……”
齊大保冷冷擡頭,“需要我親自去下達命令嗎?”
“不,不……我去,我馬上就去……”範得碌說完,但沒有動腳。他也爲難啊。這個案子賴永毅已經打了招呼,任何人都不得插手。下達通知,他無所謂,,想必賴局長也不至於責怪他。可是看守所那邊不大可能移交這個案子啊!到時,兩邊鬧起來,擦出了火花。大板子是不是又要打自己的屁股。範得碌剛準備辯解幾句。就聽又有人猛地推開會議室大門,疾聲道:“李潤髮死了,死在看守所……”
…………
…………
郭小州送走了豐嬈,來到縣長辦公室,詹邵文和魏哲聯袂來見他。
詹邵文送來兩份文件,兩份文件都和福鼎高新化工園區有關。
第一份文件是關於環保檢查和改建方面的工作彙報。文件是由郭小州起草的,但他拿着文件細看了一會,發現歐朝陽把文件中的“限期”兩個字給刪了。
這意思很明確,搞環保歐朝陽不反對,但不設時間表和期限。如果郭小州是個明白人,就能理解歐朝陽的真實含義——你要搞,我不反對,但是不能影響我的政績。要不,你慢慢搞,要不等我離開了陸安,你想怎麼搞就怎麼搞。
郭小州搖頭一笑,然後拿起第二份文件,這份文件,是針對公安部調查組的接待工作安排。郭小州是接待組組長。郭小州隨便看了看,沉默了一會兒,對詹邵文說:“你一會把這兩份文件送到政府幾位副縣長那邊去。”
辦公室主任這個這個工作,一半時間是在文件堆裡度過的,縣裡各機關直屬部門上報的文件還有要報到市委市政府的文件,縣政府裡的第一個讀者總是詹邵文。總的來說,他對文件的理解力是超過郭小州的。
詹邵文站着沒走,小聲提醒道:“您下週一要去福鼎園區進行環保調研,這份文件提前出臺,勢必會影響到您的調研之行……”
詹邵文沒說出來的話,是擔心到時福林鎮和工業園區的老闆們給郭小州臉色看,或者搗鼓出一點事情來給郭小州一個下馬威。
一般來說,真正的調查是突擊型的,不通知,不設地點,也許才能看到想看的真實。像這種提前通知的形式,等於把主動權交出去。
誰都知道,郭小州倡導的環保調查不是普通的調研,不是形式主義,走走過場。是明顯的去打臉的。
你去打人家臉,還通知打臉時間,人家肯定會有防範甚至是反擊手段等着你。
搞不好,郭小州就會在福林鎮和福鼎出洋相。
而歐朝陽的手段稱得上血不染刃,不僅同意郭小州去檢查福鼎的環保問題,還讓他擔任招商洽談小組的組長,負責嘉華投資的接待和談判簽約工作,同時還是公安部經濟犯罪局調查小組接待工作組組長。
先後三個組長,矛盾中有相同的,相同中有矛盾。是左臉打右臉,打完再繼續打。一場亂局,輸了是輸,贏了也是輸。怎麼看,都是必敗之局。
郭小州笑了笑,“送文件去吧。”
詹邵文剛要轉身,郭小州忽然問,“關於新任政府辦公室人選,你有什麼好推薦?”
詹邵文心中激動,如果說他之前還有懷疑郭小州的能力,那麼齊大保的逆轉上位,給了他希望。既然郭小州這樣問,就證明郭小州有把握把他推到縣長助理的位置上去。
他很認真的說,“這個位置很關鍵,我要想想再答覆您。”
郭小州點點頭。
詹邵文離去後,魏哲拿出一張紙遞給郭小州,低聲道:“這是您要的摩洛哥大酒店的股東名單。”
郭小州接過來一看,頓時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