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許是歐朝陽最忙的一天,也是最頭疼的一天。
本來是穩坐釣魚臺的大好局面,但兩個小時內,卻風雲突變。先是嘉華投資的負面新聞,然後是公安部經濟犯罪調查局工作組在一個小時內帶走了景小天、白虹、蘇籬。導致這三人的家屬打電話找他求救。
救不救,救不救得出來,影響不了歐朝陽的情緒。但這三個政府重要領導的家屬被抓,他這個陸安黨委一把手居然不知道。這就令他難堪了。
就是省紀委抓人,也得事先和他這個一把手打招呼。
繞過他,去抓人,就等於釋放一種不信任的信號。
這事沒完,福鼎高新化工園區又出了羣體性事件,縣長被工人堵在園區大門外,檢查組工作人員被關在車間不能出來。
最關鍵的是,龍嘉毅當着他撥打了不下六個電話,但看龍嘉毅的表情,壓下嘉華的負面新聞的運作暫時失敗。
歐朝陽感覺局面失控。
龍嘉毅臉色陰沉着放下手機,對歐朝陽說:“歐書記!你放心,我馬上去省城見周省長,東南省方面,我也在託人溝通……”
歐朝陽保持平靜地送走龍嘉毅。他回到辦公室,陳柏君和辛福雙雙等在辦公室裡。
“歐書記,剛纔辛勤也被犯罪調查局工作組帶走……”辛福臉色焦急的嚷嚷道:“他們不是來查嘉華投資集團的嗎,怎麼搞到我弟弟身上,還有老景的兒子,老候的夫人……太不像話了,怎麼可以這樣,爲所欲爲?”
“爲所欲爲?誰爲所欲爲?我看你那個寶貝弟弟就爲所欲爲,無法無天。他平時都幹了些什麼,你不清楚?”一直瞅着窗外的歐朝陽突地收回目光,嚴厲地質問了一聲。
辛福一驚,歐書記很少衝他發脾氣,他心裡一急,解釋道:“辛勤平時是有些小毛病,但他夠得上公安部調查組來抓他?我看是某些人公器私用,震山敲虎……”
“誰是山,誰又是老虎?”歐朝陽怒問。從內心裡講,他反感辛勤白虹這些人。他們借家庭背景,到處撈好處。摩洛哥大酒店的暗股東?陸安誰不知道?他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所以平時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太過分。但老百姓的怒怨,一大半就是這類人招來的。可是他要想杜絕這類事情,哪怕以他在陸安的威望也做不到。否則,誰聽他的話。那些跟着他走的人,誰不想從他身上撈點好處?
沒好處,誰跟他。他的威望從何而來?首先是自己站得正,行得穩,跟隨他的人都能得到好處。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們自己沒有毛病,誰瘋了去抓他們?”
“可是……”辛福急得說不出話來。
陳柏君暗暗嘆了口氣,說:“歐書記,辛縣長,現在當務之急是搞清楚調查組爲什麼帶走他們,然後,才能對症下藥。”
辛福感謝地看了陳柏君一眼,剛要說話,歐朝陽的秘書田少邦拿着手機急急忙忙走進來,低聲說:“福鼎萬主任的電話……”
歐朝陽快速接過來,沉聲問,“情況如何?嗯,關亞西?嗯,嗯……調查組成員都安全出了車間?鬧事工人呢?郭縣長態度強硬?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放不下領導的架子……”
不知道萬宏在電話裡又說了些什麼,歐朝陽剛剛變暖的臉色又陰沉下來,“行了行了,你少來那一套,你老婆有什麼問題,調查組自然會查清楚。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平息福鼎園區的羣體性事件,出了任何紕漏,你自己負責。”
“可是什麼?你們能睜着眼睛說瞎話?郭縣長才來幾天?他負什麼責?你腦子壞了吧。他年輕,不瞭解基層情況,你們還不瞭解?記住,既要堅持原則,又要掌握好尺度……環保環保,我們誰都知道環保的重要性,但還能比吃飯嚴重?不能因爲一個環保,就否定了一切。”歐朝陽也只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
說完,歐朝陽把手機扔在沙發上。雙手揉着太陽穴。
“歐書記,福鼎也出事了?”陳柏君小心翼翼問。
辛福也想關心關心,但他剛張嘴,立刻明智地閉上。
歐朝陽沒有理睬他們,快步回到辦公桌後,抓起座機電話,馬上撥通了政法委書記劉子健的電話:“老劉,你這個政法委書記是怎麼當的,別人來抓了人,我這個縣委書記還矇在鼓裡……抓誰,你不知道?縣公安局經偵大隊有人跟着……”
“不知道馬上去搞清楚。該怎麼嚴肅查處是法律,但我們應該有知情權吧,難道我這個縣委書記他們都不放心?”
“是,是,歐書記,我馬上去了解情況,隨時向你彙報。”電話那邊傳來劉子健唯唯諾諾的聲音。
放下手機後,歐朝陽喃喃道:“齊大保啊齊大保,你怎麼就喂不家呢。”
辛福一聽歐書記吐槽,深有同感道:“我當初就不贊成齊大保當公安局長。他那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恨不得把天都捅破。誰都不放在眼睛裡……”
“夠了。”歐朝陽低斥一聲,“你也別在我這裡杵着,趕緊去福臨鎮,配合萬宏他們疏散羣衆。但是,要尊重郭縣長的領導,學會使用正確的方法。”
辛福連連點頭。
歐朝陽看向陳柏君,“你去一趟公安局,問問齊大保怎麼回事,他眼裡還有沒有縣委領導?”
陳柏君說:“我馬上去。”
歐朝陽忽然招了招手,看了看辛福,對陳柏君說:“你問問齊大保,公安部經濟犯罪調查組到底來陸安幹什麼的,是針對嘉華投資還是另有目標。你直接告訴他,如果另有目的,我們縣委縣政府全力配合,不要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這樣子亂抓一氣,我們還怎麼正常開展工作?”
這時,剛出門的田少邦又走了進來,走到歐朝陽身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歐朝陽臉色再變,“什麼,又抓了盧鋒?是政府辦公室的小盧?”
本來準備出門的辛福和陳柏君又不走了。他們看着歐朝陽的表情。
如果說公安部經濟犯罪調查局抓白虹辛勤他們,是因爲摩洛哥酒店股份涉及暗箱利益輸送犯罪,那麼盧鋒可和摩洛哥沒有半點關係。居然也被抓了?這個範圍就大了,誰知道下一刻他們又會抓誰。
歐朝陽還來不及細想,手機又響,他抓起來一聽,是宣傳部林巧菊哭哭啼啼的聲音,說公安部經濟犯罪調查局工作組抓了她兒子林森,她在電話裡說林森一向乖巧聽話,一定是冤枉……
歐朝陽什麼話也沒有說,沉這臉直接掛斷電話。他看着辛福和陳柏君說:“眼下到了陸安縣的一個特殊時期,在這個當口,決不能容許人心分散。特別不能容忍的,就某些領導趁勢起鬨,搞小動作。哪怕拿繩子捆,也要把力量捆在一起。一致團結,渡過難關。特別是辛福,你去了福鼎既要發揮作用,還要擺正自己的姿態。”
“陳秘書長你和齊大保交涉,也要掌握好分寸。有些人是牛,適合鞭子抽;有些人卻要順着毛摸,他才聽你的。”
其實這句話歐朝陽很早就說過,陳柏君也能領會。一些人就算脾氣再大,城府再深,主觀再強的人也吃不消這招。這招就適合對付齊大保這樣的倔人。要順着他的意思把他引向另一個方向,跟太極有點沾邊。
“你們去忙你們的。”歐朝陽揮退了他們之後,拿起電話,撥通了省公安廳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