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嘉毅下午三點趕到西海省政府大樓。
從陸安到武江的路途中,他撥出了十幾個電話,這些電話的主人有些已經退居二線,有些仍在發揮餘熱,但無一例外,他們都對西海省和國家某些局部地區擁有影響力。
不出他的意料,這十幾道電話僅有三個人親自接聽的,其他都是秘書或者辦公室工作人員接聽的。
平時沒事,這些人儼然一副長者的慈悲面目,在某些場合遇到他,大多會拍拍他的肩膀說:嘉毅!不錯,有事記得找伯伯!可真出了問題,一個個避之不及。
好在這次有個在整個西南地區都擁有話語權的老領導答應幫他給周其昌打招呼。周其昌也答應在省長辦公室接見他。
就在龍嘉毅急匆匆走上省政府大樓臺階時,一個年輕男人剛好下樓。兩人面對面走過來。但龍嘉毅心中有事,沒有注意看。
但年輕男子卻看着龍嘉毅冷冷一笑,喊了聲:“嗨!這不是龍公子嗎?”
龍嘉毅循聲望去,眸露愕然,稍後恢復正常表情,笑着伸手,“原來是周總……”
周瑾似輕描淡寫的握了握手,似笑非笑問:“龍公子今天怎麼有空來這種地方?”
看着周瑾的表情和口氣,龍嘉毅知道周瑾是在看他的笑話,甚至有些諷刺的意味。
他的眼睛裡,以前壓根都沒有把周瑾這種爛大街的角色放在眼睛裡。周瑾的父親即便是擔任住建部副部長,但在京都城裡,副部級多如牛毛。根本不入龍嘉毅法眼。
有次畫展活動上,龍嘉毅就狠狠的潑了一次周瑾的面子。這事情龍嘉毅過後便忘記。
但是龍嘉毅沒想到,周其昌跳出了京都,放了封疆大吏。
這一跳,不僅僅是從副部到正部的晉升,而是一種“放馬南山任遨遊”的蛻變。
周瑾的身份地位也有了質的跨越。堂堂省長之子,整個華夏加起來也就那麼幾十個而已,即使在京城,也是極有分量的角色。
剎那間,龍嘉毅回想起兩人以前的“不快”,他很光棍的放低姿態,笑着說:“有點事情找周省長彙報彙報。周總,我們難得在武江偶遇,今天下午給我個機會,我請你吃個便飯。”
“龍公子請吃飯,真是難得,也是我的榮幸吶!遺憾的是,今天下午我另有安排……”
龍嘉毅眸子閃過一抹冷芒,稍後即逝,他笑了笑,“那等你以後有機會我再安排。多聯繫。”說完,龍嘉毅便要拔腿離開。
周瑾卻橫移一步,堵在龍嘉毅正前方,呵呵問道:“聽說嘉華出了點小麻煩?今天成了各大網站頭條,嘖嘖!龍總的嘉華一向是悶聲發大財,這次可是紅的發紫啊!“
龍嘉毅眉頭一挑,不要說周瑾,就是京都的大小圈子裡的那幫子人,個個都是狼,雪中送炭不會,但落井下石,火上澆油的事情,他們一個比一個順手。
很明顯,周瑾這是要趁機“雪恨“的態勢。
如果換兩個月前,周瑾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踩”他?龍嘉毅收斂心中的憤怒,心平氣和道:“公司的確出了點小問題。不過,你放心,很快便能解決。”
“這點我倒是相信,以龍公子的能量,多大的事情都能擺平。”周瑾說到這裡,語氣一轉,“龍總,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通。”
“哦!什麼事情?”龍嘉毅心想你倒是真記仇,屁大點摩擦你還記在心上?
周瑾乾咳一聲,“我是星期六到的武江,當天中午我陪一個朋友去了趟武江的世外桃源。在停車場上,遇到了幾個不上臺階的小流氓,嘿!龍公子你知道嗎?我被打臉了,扇耳光啊!這要是在別的地方,我也就打碎牙齒往肚裡吞了。可是這是武江,是西海。我的臉也是我父親的臉。這口氣你說我能忍嗎?”
龍嘉毅臉色陡然一變,他直愣愣的看着周瑾,半天沒說出話來。難怪他當初看停車場視頻時就覺得周瑾有些眼熟,只是監控錄像上的人臉比較模糊,他沒有想到會是周瑾,沒有想到是京都圈子裡的“熟人”。
他心裡暗暗大罵小炮子。就是這個王八蛋讓一件好事變成了壞事,而且還轉了岔,引出了另一個麻煩。
停車場上挨耳光的人如果是周瑾。以周瑾這小子睚眥必報的性格,而且又是在西海他的主場。他會輕易放過自己?
況且他正好有事要求周其昌。
龍嘉毅陷入沉默。
周瑾淡淡道:“有句老話叫‘不是冤家不聚頭’。我是一向不信什麼老話的,但是我想請教龍公子。我周瑾有什麼地方得罪了您,您不依不饒的踩我?”
龍嘉毅見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無法逃避,當即很誠懇地道歉,“這件事情是個天大的誤會。我和你從來都沒有什麼利益糾葛,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這樣,我向你道歉,並且把那幫鬧事的王八蛋交給你,你想怎麼樣出氣都行。那怕是剝皮沉海……”
“誤會?我知道你龍公子是沒人敢摸的老虎,我在京都一向是敬而遠之。但是,你在武江還這麼欺負人就有點不那啥了。世外桃源有監控探頭,你一定有看過,我雖然長得沒有多大特點,但你應該認識我。如果是誤會,你事後打個電話……”
龍嘉毅連忙解釋,“周瑾,我的確看過視頻,但我還真沒想到是你,只是感覺有些眼熟……”
“眼熟?”周瑾嘲諷道:“不知道你龍大公子爲什麼要打我這個廢物的臉?自以爲做得天衣無縫,卻忘了紙永遠包不住火,除了你說的那個小炮子和另外一輛車上的人沒找到,那三個小混混全部抓到,當他們交代是爲你辦事,知道我心裡是多麼憤怒嗎?你費那麼大勁要踩我,有意思?有意義?”
周瑾的確想不通。如果對方是針對郭小洲去的,怎麼偏生不打郭小洲的臉?事後他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一回想當天的鏡頭,對方几個人似乎有意躲開郭小洲,目標全針對他。
雖然他還是覺得邏輯不正常。但他相信事實。
龍嘉毅也有些繃不住了,他沉聲道:“我瘋了,我針對你有什麼好處?周瑾你腦子能不能清醒點?我說是一場誤會……”
“我要小炮子和另外一輛車上的人。”周瑾毫不客氣道。
龍嘉毅冷哼一聲,“我說過,另外一輛車上的人我不認識,他們和我無關……“
“和你無關,卻跳出來扇人耳光,然後快速逃跑,還駕乘一輛逃避檢查的套牌車?他們莫非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龍嘉毅聽完,他忽然猜測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圈套”中,另有人存心攪局?他有苦道不出。而且讓他再三委曲求全,也不是他龍嘉毅的性格。
他忍耐片刻,目光直視周瑾道:“小炮子我可以交出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另外一輛車上的人毫無瓜葛。“
周瑾聞言不怒反笑,“哈哈!龍嘉毅你牛逼!你讓我瞧不起你,敢做不敢認,這是你龍公子的性格?“
“周瑾。我再次重申,和我無關,不要小肚雞腸的往我身上潑髒水。
“好!你既然不承認,那我也不會客氣。”周瑾冷冷道:“我能勸你一句嗎?”
“說。”龍嘉毅不知道周瑾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總之他感覺有些不妙。
“你不必去見我父親。他不會答應你任何要求的。”
龍嘉毅沉默半分鐘,默默轉身。
雖然他什麼話都沒有說,但周瑾還是從他的背影中看到了一絲寒意。
龍公子會怎麼報復他?
想到這裡,周瑾在大熱的天氣裡打了個寒顫,他想到一條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一次把龍嘉毅打倒在地,永遠不得翻身。以前這個設想很不現實,但現在卻是天賜良機。
於是,他返身朝省委大樓走去。一邊走一邊撥通趙長天的號碼。
這一次,他是“假傳聖旨”。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龍嘉毅要來見他父親。
但龍嘉毅卻被他唬住了。
他現在必須想辦法“弄假成真”。
…………
…………
“鈴鈴鈴!”的手機鈴聲,第n次打破了歐朝陽辦公室的安靜,歐朝陽看了一眼來電號碼,便立刻接通了電話:“李總,我是歐朝陽。”
“歐書記,這次您可一定要救我啊,我聽說公安部調查組要抓我。”手機裡傳出李金龍驚慌失措的聲音。
其實看到這個號碼,歐朝陽便大概猜到了怎麼回事。公安部經濟犯罪局既然抓了辛勤白虹林森等摩洛哥酒店的股東,就沒有理由不找關鍵人物李金龍。
“你現在人在哪裡?”
“歐書記,我躲在陸安鄉下……”
又是要逃跑的節奏。歐朝陽有些急了。陸安連續跑了兩名縣公安局重要領導,他身上本來就承擔着重大壓力。一旦李金龍再跑,他就無法向上級領導交代了。
當務之急,是穩住李金龍。於是,他緩和語氣說:“李總,逃避沒有用。發生了問題我們一定要勇敢面對。這樣,你先回來……”
“歐書記,我不敢回來,要是被他們抓走……我連伸冤的機會都沒有。”李金龍有如驚弓之鳥,緊張道:“歐書記,您說我們小縣城這點事,怎麼會驚動部裡?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嗎?”
“我會親自過問這件事情的,你要相信政府,相信我。”
“歐書記,我不是不信您,您要不先幫我問問,如果涉及摩洛哥大酒店的股份,我無條件服從公安機關的懲處,罰款我也認了……”
歐朝陽今天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心中的怒意聚集發酵。暗暗想,你這是在和政府談條件?你的意思是避重就輕,還是你真在別的方面有問題,所以要逃跑?
李金龍平時看着非常聰明的一個人,但常言說得好,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就算再聰明的人,遇到事關自己生死攸關的事情,也會弄得惶恐不安,亂了陣腳。一句求救的話,卻明顯的告訴歐朝陽,他不怕摩洛哥大酒店的案子,卻害怕是另外的問題。這證明李金龍不僅僅涉及到摩洛哥大酒店案件。
這樣一分析,就更加不能讓李金龍驚慌逃跑了。
所以歐朝陽還是強壓怒火,語重心長地勸說道:“李總,我的爲人你還不瞭解。你千萬不能做傻瓜事。不論是你,還是白虹林森辛勤,我們陸安縣都不會放任不管。就在你打電話來之前,我還在和公安廳領導聯繫,爭取把這個經濟案子移交給大市公安局處理。”
“省廳答應沒有?”
歐朝陽毫不猶豫說:“答應了,轉給順利山市公安局經偵大隊處理。”
“啊……謝謝歐書記,這下好了,只要不被帶走……我馬上去自首。”臨結束通話前,李金龍再次感激道:“歐書記!您是我的大恩人,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恩情……”
“早點去自首。摩洛哥大酒店的問題,該怎麼交代都交代清楚。“歐朝陽說完掛斷電話,默默嘆了口氣。
他所謂的“案件移交給大市公安局處理”是句徹頭徹尾的謊言。但是不這樣說,李金龍跑了,麻煩會比賴永毅兩人影響更壞。
剛結束通話,辛福的電話隨後又打了進來。
歐朝陽快速接通,急問,“園區工人們聚衆鬧事的問題解決了嗎?”
辛福上氣不接下氣道:“歐書記,工人們已經散去,但又出現了大麻煩……”
歐朝陽心中一驚,“什麼大麻煩?”
“環保……他們查到了東城有機硅的化學制劑泄漏……”
默默聽完辛福的話,歐朝陽的身體一軟,臉色鐵青道:“有多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