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縣政協主席,上午的縣界迎接和幹部大會白西龍都有參與。他去並不是要捧郭小洲的場,而是因爲市委組織部屠部長的面子他必須要給。
當然,他也在會議上見識了郭小洲的強勢和鐵腕手段。對這個年輕的書記印象深刻。中午的歡迎宴會,由於市委領導缺席,人大李主任和他都以身體爲由,沒有去參加,反正去不去他們和郭小洲的關係都不會發生任何改變。難道他們去參加了宴會,郭小洲就對他們另眼相看?
後林鎮學生失蹤的事,他昨天傍晚就知道了。當初後林鎮的幾所希望小學他是積極引導和參與者,並且縣政協組織了幾批扶貧工作隊進駐後林各鄉鎮。但去年和今年相繼發生了學生失蹤事件,令他頗爲遺憾。甚至有些沮喪。
今天中午,他聽說後林鎮的任強來找郭小洲,他立刻開動腦筋,馬上發出會議通知,下午召開一個扶貧開發工作調研彙報會,並讓秘書親自去邀請郭小洲赴會。
就他想來,郭小洲再怎麼不情願,也必須到政協的會議上冒個泡。這樣一來,郭小洲履新的首次外部會議就將在政協。據他所知,人大和老年大學都已經有了邀請郭小洲前去調研的腹案。但他卻要搶先拔得頭籌。
除此之外,他還想就政協新大樓的事情探探郭小洲的口風。
實際結果比他預料的還要好。宋秘書打來電話,說郭小洲不僅要參與政協的扶貧工作調研彙報,還要親自來政協拜訪他。
聽到郭小洲登門拜訪,白西龍也不再託大,接到宋秘書的電話之後,他表情很平靜,實際上恨不得馬上就走到門口去迎接。
郭小洲帶着顧正海尤成出現在老政協大樓前時,白西龍帶着幾名副主席和黨組副書記們翹首以待。
“白主席,怎麼能勞您在門口親迎呢!”郭小洲遠遠的就伸出自己的雙手,緊握住白西龍孫乾枯精瘦的手。
“你畢竟是咱們景華的一號領導,理應迎接!”白西龍打了個哈哈,把手伸向顧正海,有點兒倚老賣老道:“小顧啊!我記得你調到縣委辦公室時,才二十歲出頭,說話臉紅得像西紅柿,現在,呵呵……”
顧正海絲毫不敢馬虎,客客氣氣道:“您不僅是景華的老領導,也是我的老領導。”
“小顧老是這麼客氣!”白西龍笑了笑,向郭小洲介紹政協的幾名主要領導
。郭小洲發現,萬年青副主席並不在列。他不問,也沒人會主動提起。
五分鐘後,郭小洲一行走進了政協大樓。
這是層四層樓房目測有些年頭。老式的單向分開式走廊,樓梯和走廊的地板還看得出油漆的印記,牆壁上的石灰鏽跡斑斑。
郭小洲在過來政協的路上已經從顧正海口中瞭解過,政協的這棟樓老大樓是十一年前興建的,相比人大和各實力機關大樓,的確落後太多,也難怪政協人心裡不平衡。
他開口道:“政協的辦公場所實在是有些簡陋。”
白西龍微微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郭小洲居然主動提到別人避之不及的“麻煩”,他一時間倒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笑了笑,“政協不是權力機關,也不是決策機構。只是一個發揚民主、參與國事、團結合作的平臺罷了,有個地方辦公就可以,不會挑肥揀瘦。”
“從白主席身上我們能看到政協人的高風亮節啊!”郭小洲奉承道。
“小洲書記廖贊!”走到辦公室門前,白西龍伸手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兩人並肩走進辦公室,顧正海跟在後邊,尤成幫忙宋秘書一起沏茶端水。
郭小洲和顧正海坐在三人沙發上,白西龍坐主人沙發位。
郭小洲開門見山道:“我今天來拜訪您,是希望您能給景華的扶貧工作支支招。”
“高招沒有。我只能從自己瞭解的具體情況向小洲書記做做介紹。”白西龍帶着沉重的語氣說:“景華海拔高,石多地少,一些農田又分佈在高山上,而當地羣衆還沿襲着以種糧爲主的傳統生產模式,經濟林園面積狹校使得一方面支柱產業科學定位難。受自然條件和市場發展的影響,尚未尋求到穩定增收的支柱產業。支柱產業規模經營難。”
“還有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大效益低。據統計全縣還有二十六個自然村不通公路,有的道路今天修,明天就被山石滑坡破壞。我們政協進行過數次實地調研,要想全部修成達標道路,需要投入相當大的鉅額資金。而上級撥款和地方籌措的資金僅僅是杯水車薪。還要解決人畜飲水困難,推廣農業實用技術難的問題。留在家中的人非老即少,階段性外出務工人員過多導致農村勞動力長期缺乏,新型農業實用技術推廣難以實施,極大的阻礙了農業生產水平的提高。以上困難,導致再好的扶持政策都難以收效。”
郭小洲沉吟半晌,“您有什麼建議。”
白西龍說:“我們唯一能做的,是加速公路、水利、通訊等基礎設施建設。嚴肅政策,鎖定對象,突出重點區域。科學分析,宏觀決策。在實際工作中,一是民政、財政、扶貧、土管、林業、農業、公安等部門要密切配合,並各負其責,各司其職。最重要的是改變思想和對策,將來的扶貧發展方向要隨着市場經濟體制的不斷完善,發生新的變革。扶貧主體已由政府主導向全社會參與扶貧發展;扶貧方式已由救濟式扶貧向開發式扶貧發展;扶貧開發的範圍已由就地開發向異地開發發展;扶貧開發戰略已由分散扶持向集中扶持發展。”
郭小洲聽完這個老人一席話,不由暗暗佩服,白西龍的這番講話足見他是在扶貧上花了心思的。甭管白西龍和人大李紹發主任是景華老人幫的兩個龍頭,政治上老謀深算,形成一方利益集團,但只要幹實事,關心百姓疾苦,這樣的政治小團體他並非不能接受。
他說:“問題是嚴重的,工作是艱鉅的。我縣要通過結對幫扶、產業幫扶、智力幫扶、生態移民等舉措,廣泛動員各方面的力量,聚力扶貧攻堅。而且扶貧方式要精準。要建立完善相關機制,加強精準扶貧工作的指導、督導、幫助。扶貧主管部門一定要牽頭服務、統籌協調各方面力量,積極履行扶貧職責,形成全社會關注、參與支持扶貧開發事業,確保如期完成扶貧攻堅的目標任務。”
“生態移民?”白西龍聽得眉頭一蹙,問
。
“是的,這是焦書記委託人帶給我的扶貧方案。焦書記沒來得及開展……”郭小洲從顧正海手裡接過一份文件遞給白西龍。
“焦書記的決策方案?”白西龍的眉頭蹙得更緊。他骨子裡從來都看不起有強大背景的官衙內,包括焦區,他總認爲焦區是來景華鍍金的。結果被他言中。焦區剛過早三個月,就再次調離。
但是隨着他翻閱這份調查文件,他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他一輩子都在景華工作,對景華有着超越常態的感情。雖然他有這樣那樣的一些問題,但對於如何提高弱勢羣體的生活水平,他還是很在乎的。
好幾分鐘過去了,白西龍終於合上文件,“這個調查報告和實施策略寫得很好,有超前意識,也貼近景華的現實。”
郭小洲心想,這份報告可是出自中央級別的扶貧機關之手,是焦區暗中邀請扶貧專家和智囊前來景華做了長達一個半月的實地調查,最後花了一個月纔出爐了這份報告書。
當初焦區的主攻目標就放在扶貧上,只不過最後便宜了郭小洲。
“我現在擔心的是,文件精神能不能充分落實到實處?比如,貧困地區青少年和兒童的問題?”白西龍還是有些擔心。
“白主席,這您大可放心,我一會將在縣委辦公室召開一個臨時會議,有關扶貧方面的宣傳和落實情況。而且,在青少年和兒童問題上,我目前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不敢說完全解決,但應該能改變當前的困難局面。”
看着郭小洲篤定的眼神,白西龍揚了揚手中的扶貧報告書,“我有個請求,這份報告文件我想在下午政協的扶貧專題調研會上讓同志們學習學習。”
郭小洲說:“沒問題,報告書就放在您這裡。”說着,郭小洲笑着說:“我也有件事情需要您老出面。”
“只要對人民有好處,對扶貧有幫助,你儘管開口就是。”白西龍毫不猶豫道。
“後天上午小豐鎮有個福利院的典禮儀式,希望您能出席,小豐是您工作過的地方,您到場了,才能真正撐起臉面。”
白西龍沒有任何猶豫,一口應承下來。
這讓坐在一旁的顧正海很是驚奇。白西龍對焦區雖然談不上水火不相容,但卻沒少給焦區找麻煩,關係遠談不上多麼友好。而郭小洲今天才正式上任,但是卻和白西龍貌似非常融洽。如果郭小洲要是能從白西龍身上打開老人幫的突破口,那麼不得不令人頂禮膜拜了。
不僅顧正海佩服,連白西龍也暗暗讚歎,郭小洲上午剛顯示了鐵腕和殺伐霸氣,下午卻能溫和謙虛,姿態擺得極低。這份心機,這心胸,剛柔並濟,跟他的年齡完全不相匹配。後生可畏啊!
郭小洲倒沒有低估任何人和事。他的心猶然緊繃着,絲毫沒有放鬆。到了景華他才知道,景華到底有多麼難搞。不是說這裡的幹部領導多麼有政治智慧,多麼老辣,多麼難對付,不是。從智商和政治能力上對比,景華的任何領導都跟歐朝陽差了幾條大街。
但陸安只有一個歐朝陽,他的目標對準歐朝陽便是,歐朝陽一個人敗了,他就能掌握全盤。但景華不一樣,用不恰當的話,是“軍閥割據”,縣長是一條線,縣委副書記一條線,政法委書記一條線,人大一條線,政協又是一條線,這數道線盤根錯節,需要的時候縱聯,不需要的時候分散。讓人無從下手。要麼找不到對手,要麼全是對手。
這時,尤成從門外走了進來,低聲在郭小洲耳邊說了幾句話。
郭小洲立刻起身,和白西龍握手告別,“抱歉!我還有個會議要趕去參加,政協的扶貧調研工作會議,就由顧主任代替我參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