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你,和我想見你,是一個意思,但卻是兩個概念。
“要“是會意字,帶有強迫命令,必須,重要等內容。而“想”是請求,希望,惦記,想念的意思。
謝富麗在郭小洲面前幾乎從來沒使用過帶有“命令”屬性的字語。
郭小洲第一反應是出了什麼緊急事件,他壓低聲音,“出了什麼事嗎?”
“應該是好事。今天省組織部找我談話,把我列入考察名單調……”
郭小洲頓時放了心,不過他察覺到謝富麗並沒有多少開心的情緒,反倒有些失落。難道去省政協或者省婦聯?
不過謝富麗既然說是好事,那麼不應該是閒職,很可能會提拔副省,郭小洲忽然想起,一直有傳言說省政府今年七八月份有兩個副省長到線。所以陸逸被省委提名,列入考察對象名單。
無疑,謝富麗作爲青山***,在幾個地級市書記中,也是有資格角逐一個副省位置的有力人選。
排名靠前的幾個地市中,武江和廣漢的書記自然不會去爭這個基本不入常的副省,而這兩個名額很有可能出在順山,青山,雲河三個城市之間。
順山***陳建明,這位是省委副書記劉崗當***時的秘書,也是他使用的第一任秘書,今年不過四十三歲,也是劉崗退居二線前必須推上省級序列的人選。
雲河***陸逸背後是丁毅。加上雲河最近幾年經濟建設的突飛猛進,陸逸應該拿定了其中一個副省的位置。
那麼,剩下的一個副省名額也許就在陳建明和謝富麗之間產生。
陳建明雖然有劉崗大力提攜。但劉崗畢竟是馬上到線的人,除非劉崗孤注一擲,否則,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謝富麗呢,雖然不算周其昌一系的人,但和周其昌走得更近,再加上省委組織部大佬顏婕的一票,勝算不小。
至於中央層面,應該很少有高層領導會直接出面干預。
那麼,謝富麗糾結什麼呢?
郭小洲問,“聽你語氣,好像不是很開心?”
謝富麗輕嗯一聲,“有些累。”
郭小洲知道她並不是一心追逐權力的女人。特別是在和他相愛後,她的人生方向發生巨大變化。
用她的話說,她努力向上,只是用工作麻痹自己,不去想他,而是讓自己儘量走得更高,儘量配得上他,或許某一天還能幫上他。
可是,郭小洲的腳步太快,目前已經是副廳級政府實職,距離她僅差一步之遙。
在可以預見到的將來,他的前進步伐將逐漸趕上她,超過她。
她沒有什麼可以爲他付出的,這個念頭導致她灰心喪氣。
聽她說累,郭小洲反倒不知道如何回答了。他說:“我這裡也有點變化,明天我去武江見個人。你明天方便來武江嗎?我們見面聊。”
“明天上午我正好在省裡有個會議。明天下午見面。”謝富麗的聲音有了點歡快的節奏。
“嗯。”
“嗯!”
兩人各自手拿電話,卻嗯來嗯去。
不是沒有話說,是要說的太多……
最後還是謝富麗先掛的電話。
…………
…………
車駛入雲河市常委家屬大院時,已是下午三點半。
郭小洲的秘書範濤和一個模樣清秀的女人站在大門口等候。
“郭市長!”
“這就是小七斤,真可愛!”
郭小洲抱着睡的兒子下車,衝範濤的愛人劉清微笑點頭,“麻煩小劉了。”
“不麻煩!我就喜歡小孩子,況且是這麼可愛的小傢伙……”劉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仍然呼呼大睡的小七斤。
?郭小洲抱着他走進大門時,小傢伙不知夢到了什麼,居然咧開嘴咯咯的笑了起來。
就在這一瞬間,郭小洲忽然感悟到什麼是生命的意義。孩子,家庭,事業。缺一不可。
“郭市長,他的小牀已經清理好了,我幫您……”範濤夫婦幫着郭小洲輕手輕腳把小孩放在牀上,誰知,離開了父親的臂彎,來到更舒服的牀上,七斤雙手遙空抓了幾抓,沒抓到父親的臂膀,居然立刻從睡夢中醒來。
“怎麼醒了,繼續睡覺。”郭小洲拍了拍他的小胸脯。
小七斤睜大圓溜溜的眼珠子在範濤兩夫婦的臉上晃悠。
範濤他是認識的,張口甜甜的喊了聲,“小范叔叔。”
“噯!郭歌你好。”範濤伸手在他的小手上拍了拍。
見小七斤的目光疑惑的落在劉清臉上,郭小洲笑着說:“這是你小范叔叔家的劉阿姨。”
“劉阿姨!”郭歌清脆的喊了一聲。
“噯!小七斤,久聞大名。”劉清從身後拿出一個魔術拼圖,“阿姨陪你一塊玩魔術拼圖好不好?”
“好!”郭歌頓時從牀上一躍而起。
不一會,這個平日清靜的房屋裡充滿了小七斤歡快的笑聲。
郭小洲坐在沙發上聽範濤彙報工作。
不一會,範濤談到郭歌的入托問題。
郭小洲打斷他的話說,“郭歌入托的問題暫時放一放。”
範濤是個聰明人,他立刻從郭小洲的話裡聽出了玄機。但郭小洲不說,他就不問。
晚飯前,韓雅芳魏哲和付小剛都趕到了郭小洲的家中。他們這三個人,除了韓雅芳見過一次郭歌外,其餘兩人都還沒見到過郭小洲的兒子。
因此,聽說郭市長的寶貝兒子來了雲河,都迫不及待的趕過來。
禮物自然是有的。
各種電動玩具,遙控賽車,付小剛甚至帶來一個小平板電腦。不過當即被郭小洲沒收,他和甘子怡有個共同原則,不允許郭歌過早的接觸電子產品,一來影響視力,二來容易沉迷遊戲和動漫。
劉清和保姆下廚,韓雅芳帶着小七斤在小院子裡玩耍,郭小洲和魏哲付小剛聊了一會,起身走到門外,看着在院子裡飛奔的小傢伙,走近韓雅芳身邊,“你駁回了上石豐升級的提議,身上壓力大嗎?”
韓雅芳陪着郭歌跑了一會,滿臉都是細汗,她嫣然一笑,“上石豐從開園到現在,那一天沒有壓力。”
郭小洲欣賞的點點頭,“如果有一天讓你離開上石豐呢?”
韓雅芳一愣,很敏感地挑眉看着郭小洲,“傳聞是真的?”
“什麼傳聞?”
“關於您調動的事情。”
郭小洲點頭又搖頭,“暫時沒有定論,但一切都有可能。”
韓雅芳沉默半晌,忽然說:“如果離開上石豐,我只會選擇接手你的位置,或者你帶我走。”
郭小洲看着她愈顯端莊大氣的臉,心中感嘆,韓雅芳纔是仕途上的女強人,她的目標堅定而執着,相比之下,顏婕和謝富麗都不如她有幹勁,有韌性。
“你的想法我理解,你希望和上石豐距離近一點,還想繼續護送上石豐一程。只是,決定權不在我們手上。”
“我可以爭取。”韓雅芳看着郭小洲說。
郭小洲點點頭,他知道韓雅芳有她自己的路子,掌管上石豐幾年,方方面面的人脈和資源她都有建立。而且她和陸逸和趙衛國之間的關係,非常融洽。
至少,陸逸和趙衛國不會反對。
最重要的是,她有這個資格和條件。
“如果你離開,關於上石豐,你有什麼推薦的人選沒有?”郭小洲問。
韓雅芳低頭想了想,搖頭道:”魏哲暫時還上不去,他需要繼續鍛鍊幾年,管委會班子裡,也缺乏有掌控力的繼任人選。要不,你推薦一個人?”
關於上石豐的繼任人選,郭小洲在腦子裡也琢磨過,雲河範圍內,還真挑不出合適的人選。倒是楊士奇,葉南川甚至任茜符合條件。但這種垮地區調動,超越了他的權限,雲河方面也不會答應。
再說,現在上石豐屬於省管產業園區。管理權和任命權甚至不在市裡。
郭小洲看着在院子裡和魏哲追逐的郭歌說:“孩子總有一天要離開父母身邊,上石豐也一樣,該放手時也學會放手。”
韓雅芳雖然級別火箭般趕上了郭小洲,但她的內心依然遵循一個念頭——聽他的沒錯。
看看他身邊的人,徐雲飛,魏哲,尤成,付小剛,除了尤成還是正科,其他三人全是妥妥的年輕副處。所以即便有不少人刻意拉攏她,但她從未猶豫彷徨過。
比如羅逸才副省長就有數次暗示,她唯一不清楚的是,對方要的是她的人還是人才。都是些晦暗不清,充滿玄機的暗示。令她厭惡。
“行!我聽你的。這麼多年,我不是一直這樣麼。”韓雅芳捋了捋頭髮,笑了,展示了一剎那的嫵媚。
她知道,她一旦拉近距離,他就得退縮了。這已經形成慣例了。
果然,郭小洲拍了拍手,衝郭歌跑去,追逐嬉戲着,“開飯了。”
“嘻嘻,爸你抓到我就吃飯……”郭歌圍着院子裡的花圃左突右轉,小身子靈活之極,郭小洲後來用了八成的力氣,卻總是手慢一步。
看得韓雅芳魏哲範濤歎爲觀止。
…………
…………
莞市的早晨溫度並不算高,烈陽只會盛開在中午。但是莞市政府大禮堂內卻一片歡騰。
“下面請今年莞市招商引資先進單位代表上臺領獎。”隨着主持人高昂的聲音,一陣歡快的音樂聲響起,十幾名先進單位代表依次上臺,從一排市領導手中接過獎盃和證書。
獎項頒發完畢之後,主持人大聲的宣佈:”下面,有請***熊文濤同志講話。”
熊文濤神采飛揚的敲了一下話筒,朗聲說道:“首先,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我們所有的先進單位和個人表示祝賀。”
隨着他舉手鼓掌,場下熱烈響應。
“同志們,我記得我去年上任時的承諾,我們莞市的jdp增速要超過百分之十五。今天,我很自豪的對大家說,我們不僅做到了,還超越了歷史,達到百分之二十點零六。”
場下又是掌聲雷動。
熊文濤靜等掌聲停息,意氣風發的說:“今天,我再次向全市人民承諾,到今年年底,我們將實現地區生產總值突破5000億元,常住人口人均地區生產總值要超過6.5萬元,財政一般預算收入突破480億元,進出口總額突破1萬億元,本外幣存款餘額突破1萬億元……”
——再次掌聲!
坐在大禮堂右下角的兩名財經雜誌特別記者一邊在鍵盤上做記錄,一邊小聲交流。
“我看過莞市往年的資料,往年的經濟增速雖然不太高,但有形的變化卻看得見,今年jdp增速居然超過二十,這有點嚇人,總量也超過大部分省會城市。”
“嘿嘿!兄弟秀逗了,gdp是什麼,是一個倍受爭議的東西,它並不能完善的表現出一個地方的經濟實況。比如說,a自己挖礦,生產水泥鋼筋等,建成爲一座價值100萬元的橋,再折掉。用經濟基礎學的方式來統計,橋的價值=建材費+人工費=折遷耗損,這三樣全部要計算到gdp裡,總gdp就達到300萬元。而現實這個人不但是沒有產生出任何物品,還白白消耗了礦產,產值就應該爲負數(-x)。這個假設裡-x與300萬的差距就是gdp與現實經濟狀況的差別。”一名戴眼鏡的記者小聲說。
“這不是造假嗎?”
戴眼鏡的男記者用很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一眼,“你剛畢業的?”
“是的,去年畢業的。你是前輩,請多指點。”
一聽說對方是職場新人,眼鏡記者頓時沒了談下去的興趣,“你說是造假,但全國都這麼幹。而且,還得有一定實力的城市和地區才能這麼幹,怎麼幹的上檔次,幹得漂亮又出彩,就考慮領導的高低了。”
“哦哦!原來是這樣,我聽說熊書記背景很硬?”
眼鏡記者徹底無語,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他,“小兄弟,你啥都不知道,你們報社還敢派你出來出任務?”
“呵呵!我跟的一位前輩忽然病了,我臨時代替他過來出工。”
“哦,聽報告,我手頭的活不能耽誤。”眼鏡記者頓時關閉了話匣子。
…………
…………
熊文濤在前呼後擁下離開大禮堂,他的秘書殷勤爲他打開車門。
上了車,秘書第一時間遞上一疊報紙。
在熊文濤的車上,隨時準備着各類中央到地方的報刊。秘書們會提前爲他用紅筆圈點值得他注意的報道內容。
而熊文濤就能從這些報紙內容上吸取養分,發掘機會。
熊文濤隨手翻開一份報紙,他的眼睛微微一眯,西海日報?他頓時想到了“天各一方”的妻子黃玉婉。
對於黃玉婉的突然“裂變”,熊文濤一開始並沒有覺得局勢“失控”。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女人撒嬌發脾氣的一種方式罷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冷處理,等待她自己調整好了再回來。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調整”就是三年半,黃玉婉根本沒回過“家”。他們夫妻唯一見面的機會,就是每年春節的那幾天,但是在禮節性的拜了必須拜的年後,他和她依然如同陌路。
三年前他就開始警惕起來,派人跟蹤察探。他想搞明白,她到底在幹什麼?想幹什麼?
等拿到查探報告,他整個人懵了。他的妻子,熊文濤的妻子,黃家的天子之驕女,居然跑到西海的景華縣開了個茶莊?
這算怎麼回事?
而且後面還有令他大跌眼鏡的內容。黃玉婉在景華和郭小洲之間交流頻繁,她甚至還幫他引進輝騰置業的武玉昆。雖然最後並沒有達成協議,但只是這個過程,就足以讓熊文濤憤怒。
唯一讓他不那麼揪心的方面是,黃玉婉和郭小洲之間貌似沒有那種“關係”。這是調查報告得出的結論,他信。
黃玉婉是多麼高傲的女人,若不是熊黃兩家結盟的壓力,黃玉婉未必會嫁入熊家。
不過,他一想到另外一個高傲的女人甘子怡,心中便產生了巨大的壓力。
黃玉婉想幹什麼?她想通過郭小洲報復甘子怡?還是她無聊想玩什麼遊戲?他耐心等待,調查報告每個星期上他的辦公桌。
雖然沒有看到異常情況發生,但畢竟變數存在,而且讓他難以把握。
而他習慣的冷處理方式,似乎把他們夫妻的緣分推向盡頭。
這種冷處理手段,他在工作中經常採用。不管是對麻煩的人還是對相對麻煩的工作事件,他大多選擇在不溫不火之中等着對方自生自滅,然後慢慢的死掉。
但是這種手段在黃玉婉那邊卻失去了效果。
“手機給我。”熊文濤對秘書說。他要改變策略,至少,堅持每天一個問候電話。他正走在仕途的高速路上,家庭方面絕不能亮紅燈。
他不需要她。但是他需要黃家,他更需要一個光輝正面的形象。
他不能允許任何毀壞他形象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