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兒子冷落的丞相夫人拄着檀木柺杖坐到她往常坐到正面左邊的太師椅上,臉上露出慈祥笑容,語氣溫和地問道:“宇軒,近日你可是公務繁忙?我聽說你已經數日不在府中了。”凌宇軒成親前幾天不回家是常事,兩三個月不回家也發生過,自成親後倒是極少出現這種現象了。
“母親,朝中一些瑣事而已,孩子已經忙完了,打算等父親回來先和他通通氣再進宮稟明皇上。”凌宇軒拱拱手道。
丞相夫人知道凌家父子三人都是不喜歡把公事告訴女眷的人,便沒有多問,關切道:“你現在滿臉風塵一身味道,還是先下面清洗一下,免得在你父親面前失禮。”她知道這兒子有時候替皇上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現在看來,兒子殺人不少。他和他父親一樣,不喜歡讓家中的女眷擔憂,回家之前都將自己收拾乾淨,這一次,他爲何……
“不了,母親。孩兒剛纔聽說,母親關心孩兒,替孩兒納了一門妾,可有此事?”凌宇軒問道,大馬金刀地坐着,被太陽曬成麥色的手掌搭在腰間的黑色佩劍上。
“哦,是剛纔聽說嗎?”丞相夫人笑意不達眼底地說道,“文卿身懷六甲,行動不便,我擔心你房中無人伺候,便幫你挑選了一名美麗溫柔的姑娘,這姑娘是刑部一小官的庶女,容貌嬌媚……”
“母親!”凌宇軒打斷丞相夫人的話,道:“孩兒很滿意妻子,福壽院中也不缺漂亮丫鬟,孩兒目前沒有納妾的打算。”
“漂亮丫鬟?”丞相夫人輕蔑地望了望肖文卿帶過了的四個丫鬟:兩個大丫鬟是從劉翰林夫人那邊討要過來的,姿色平平,兩個小丫鬟滿臉稚氣,單薄的夏衣穿在身上也沒有露出少女曲線。
水晶發現丞相夫人目光鄙夷地掃過自己,心中叫苦,她可不想讓某人產生誤會。
瑪瑙轉臉望望她的某人,緊張得輕輕搖頭。
“宇軒。”丞相夫人勸道,“男子要事宗廟、繼後世、廣家族,你是凌家嫡子,要爲凌家嫡系傳承香火。文卿的身子看着比較單薄,我不放心,所以纔會爲你挑個家中兄弟很多的姑娘,將來替你多生幾個兒子。通房丫鬟生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順,還是讓妾給你生比較好。”
“母親,文卿已經懷孕,生兒子,生幾個兒子是遲早的事情。請你老人家別爲孩兒的子嗣擔憂。”凌宇軒道,“納妾一事作罷,母親既然來了,就請快些派人通知那戶人家,別把姑娘擡來了。”
“不行!”丞相夫人臉一沉,道:“我早就派媒婆送了禮金和信物過去,朱家親朋好友都知道朱家二姑娘要成爲丞相之子凌同知的妾室。朱家丟不起人,我丞相府更不能失信於人。”
“母親!”凌宇軒也沉下了臉,“母親,七八前孩兒將你送到福壽院的兩個丫鬟退還給你的時候就說過,孩兒的私事請母親莫要干涉。福壽院已經和丞相府分出來過了,孩兒院中的事情有妻子全權做主。孩兒可以出錢補償朱二姑娘的閨譽損失,還請母親馬上派人去說一下。”
“宇軒,爲娘一切都是爲你好,你竟然這樣頂撞爲娘?”丞相夫人擡起下巴怒道,“自古以來兒女婚事父母做主,你在決定向肖家女求親之前可詢問過爲娘?現在爲娘好心給你納一房美妾,你居然逼爲娘出爾反爾失信於人。”說完,她拍着桌子罵道:“不孝子,你這個不孝子!”那件事情她完全被矇在鼓裡,直到老爺吩咐她爲兒子準備聘禮才知道。
“母親,你一向不怎麼管孩兒,所以孩兒就先稟明父親了。父親知道孩兒心願,成全了孩兒。而且,皇上在得知後也恩准孩兒娶肖家女。”凌宇軒冷硬道,“母親別忘了,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孩兒詢問過皇上,詢問過父親,而母親你必須遵從父親的決定。”皇上親口封的京城四俊,婚事在理論上要先詢問一下皇上的意思,皇上如果不反對,他們才能求親下聘。
果然,這對母子再一次撕破臉皮吵起來了!
在丞相府幾十年,最知道這對母子真實情況的齊大管家急得團團轉,但沒有任何辦法,因爲他人微言輕。他迅速對身後一名僕人低聲道:“馬上去後宅請三少夫人過來。”他們是自家人,三少夫人現在又執掌府中內務,她應該來勸和。
“是,大管家。”那僕人躬身道,飛快地退出了大廳。
“孩兒目前沒有興趣納妾,所以請母親出面把那個姑娘打發走。”凌宇軒再次高聲強調道。
“不行,我堂堂一品夫人丟不起那個臉!”丞相夫人喘着氣怒叱道,胸-口急速起伏。
“夫人,你消消氣,別把自己氣壞了。春香,拿一顆順氣平心丸來給夫人吃。”站在丞相夫人身邊的曹芸娘彎腰勸說道,示意一名丫鬟快些端一杯白開水來。
秋香丫鬟機靈地端來一杯水,春香不知道從哪裡取來了一個小藥盒子,從裡面取出一顆裹着蠟的小藥丸,剝了蠟衣,讓丞相夫人溫水送服。
肖文卿見狀,知道婆婆這次被氣得不輕,雖然認爲婆婆是自作自受,但還是起身上前委婉道,“母親請息怒,宇軒生怕兒媳受委屈,所以暫時不想納妾;因爲兒媳懷孕他擔心兒媳和孩子,再加上天氣熱人容易上火,他說話便太沖了些,還請母親諒解。”以世人的眼光看,她挑起了這對母子的爭吵,更是夫婿拒絕納妾的始作俑者。
“呸!”丞相夫人怒氣衝衝道,“你這妒婦,你若是稍微賢惠些,給夫婿收通房,我老婆子豈需要干涉兒子的房中事?宇軒是你夫婿,更是凌家的兒子,身負凌家興旺繁盛的重任,你居然狐媚他,讓他拒絕納妾。妒忌、口舌、還有不順公婆,肖氏,你犯了七出中的三條!”
母親藉此給他們夫妻定罪名了?
“南陽,你馬上帶人去刑部主事朱子敬府上,阻止他們送女過來。”和母親積怨已深的凌宇軒立刻起身把肖文卿拉到自己身後,自己派人去做事。從母親話中,他已經知道那姑娘是一個朱姓小世家的庶女了,只要侍衛去刑部一打聽就能知道刑部主事朱子敬的府邸在哪兒。
南陽立刻抱拳道:“是,大人。”說着,他匆匆望一眼肖文卿的身後,朝大廳外走去。
“站住,不許去!”丞相夫人拄着檀木柺杖重重地敲擊地面。
南陽停步回首望望凌宇軒,發現他並沒有阻止的意思便快速離開。他們這些侍衛是凌丞相培養的,被分派給凌大人之後便永遠只忠心於他,丞相夫人命令不了他們。
丞相夫人見狀,氣得渾身直哆嗦,不住道:“不孝子,反了,反了。”
“曹姨,天氣炎熱,老人家容易中暑,你現在把夫人送回馨怡院歇息。”凌宇軒命令道,俊臉冷如冰霜,目光凌厲威嚴。
曹芸娘心中微微一顫,低頭望望丞相夫人,搖搖頭,道:“四公子,你還是聽夫人的話吧,夫人是你母親。”隨着年齡增長,四公子越來越讓人生畏了。
“曹姨……”凌宇軒目光望向丞相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她們都畏縮地低下頭逃避他的目光,身子也儘可能佝僂起來,不敢聽他的吩咐。
對方是一品夫人,他的母親,他不能用對付別家犯婦那樣強迫侍衛僕人把她押下去。
凌宇軒劍眉皺起,嘴角下彎,面容越來越冷。
“大人,小妾的花轎已經到了丞相府偏門,正被侍衛們堵在門外。”南陽急步進來稟報道。
肖文卿頓時一驚,來不及了……
“齊大管家,你馬上派人放鞭炮,帶人去偏門把花轎接進來。”丞相夫人揚聲道,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人只要接進凌家便是凌家的人,宇軒想退人就沒那麼容易了。
“齊大管家!”凌宇軒厲聲道,目光如鷹隼般兇冷陰狠。
年過半百的丞相府大管家頓時左右爲難,老臉汗水狂流。夫人還是丞相府的女主人,他不能違揹她的命令,四公子手段兇狠殘酷,知道他真面目的他根本不敢得罪。
“齊大鐘,你連本夫人的話都不遵了?”丞相夫人怒不可赦,拍案而起。
齊大總管嚇得抖如篩糠,戰戰兢兢。
凌宇軒冷冷一哼,吩咐道:“南陽、南飛,保護好夫人。”說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廳,直奔那偏門。
丞相府前院偏門只開了半扇門,門前一字排開地站在四名侍衛和六七個家丁,門外傳來一名中年女子的聲音,只說是奉丞相夫人之命,送四公子妾室過門的。
“大人(四公子)。”見將凌宇軒過來,侍衛和家丁紛紛退開。
“大人,花轎就停在門外。”一名侍衛向凌宇軒稟告道。
凌宇軒走出偏門,就看到一頂桃紅色的兩人擡花轎停在門前三四米外,花轎後面還有不能稱呼爲嫁妝、只算是小妾生活用品的十幾臺物件。
見一名穿着半金屬鎧甲的年青武官威風凜凜地從門裡走出,家丁們稱呼他四公子,穿着大紅衣裙頭戴紅色絨花的中年媒婆知道正主來了,急切地一甩紅絲帕,上前諂笑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今日納妾大喜。”說着,她妖嬈地給凌宇軒躬身道萬福。
“媒婆,把花轎領回去。”凌宇軒嚴厲冷傲道,“凌某沒有說要納妾。”
“喲,大人,這個不行,這位姑娘是丞相夫人挑中的,給了納妾禮金,你們凌家可不能失信於人。姑娘清清白白地從朱家被擡出來,斷然沒有坐回頭轎的說法。”媒婆笑着說道,“這姑娘臉蛋好身段好,家中兄弟衆多,保證能替大人生十個八個兒子。”
“凌某沒有說要納妾,你把姑娘擡回去。家母給的那些錢物,算是送給姑娘壓驚了。”凌宇軒冷冷道,目光凌厲,周身迅速爆發陰狠煞氣。
媒婆驚慌地四處望望,看不到門內有人出來幫她說話,只好道,“大人,小人這就把花轎擡回去。”說着,她揮手示意轎伕把花轎擡起來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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