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稿上的字,我先是驚愕,隨後,就感覺脖子後面突然被人吹了口涼氣似的,脊背嗖嗖的冒着寒意。稿件裡並沒有指名道姓的記錄這些同伴的姓名,然而,矮胖子,小丫頭,眼鏡,刀疤……我心裡閃過一張一張熟悉的臉,不受控制般的對號入座。
高富帥,丁靈,隔壁老王,赫連……
我猛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根據我的所知,在八年前,曾經就有一支隊伍深入過古陸,幾乎全軍覆沒。我原本可以用這個理由來解釋稿件的內容,但這一疊稿紙存在的時間,絕對在十年以上,甚至更久。
我懵了,徹底懵了。一瞬間,這個寫下稿件的人,變的無比的重要。我不敢相信,卻不得不信,在八年前那支隊伍消失於古陸之前,還有一批人,涉足過那個讓我一輩子都願再回想的噩夢之地?
我定了定神,繼續瀏覽這疊稿件。可以看的出,這些手稿,是主人從古陸回來之後,才着手開始書寫的如同回憶錄一樣的稿子。古陸之行,內容量足足可以寫一本書,所以,手稿的書寫者只選擇了比較重要的部分,很多經歷還有意外危險,都籠統帶過。
無論是手稿的記錄,還是我自己的想象,都能判斷出手稿的主人九死一生,差一點就死在古陸深山,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撿了條命才逃回來的。我相信,他滯留在古陸的時間比我更長,經歷比我更多。
看着看着,令我更驚心動魄的內容出現在手稿的末尾。
“我的意識告訴我,秘密,就在那片無底的深淵下,我們的隊伍已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我沒有力量,再去探知那片深淵。我活着從古陸回來,作爲唯一的倖存者,我難以形容,古陸,深淵,會帶給這個世界多大的威脅和災難……”
這段話後面,還有一部分字跡,但手稿的書寫者當時不知道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下,他的心緒估計煩躁又複雜,寫了字,卻又把字給塗掉了,我看不清楚手稿後面是什麼內容。
事情,再一次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印象裡,古陸之行,只是爲了解除那個詛咒一般的噩夢,事態如果真的控制不住,無法平息,那麼詛咒將會牽連自己的親人。然而,我萬萬沒有料到,事情的嚴重性,比我想象的更加猛烈巨大。
我從來沒有見過手稿的主人,但他是一個比我更早涉足古陸的先驅者,我沒有理由懷疑這部手稿。他寫的,可能都是真的。
這個人會是誰?我忍不住開始琢磨,地下室這個信息,是從父親深埋的那口箱子裡找到的,但我感覺,父親不是書寫人。他的性格和脾氣,我太瞭解了,他做不出這種事。
事到如今,我只能暫時理解爲,這個人,是父親的熟人,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親戚。父親知道這個人的一些事情,但以父親的秉性,他絕對不會把事情拿出去亂說,只會埋在心底。
驟然,我一下子意識到,父親這次出現意外,可能不僅僅是那個噩夢詛咒的結果。從某種角度來講,父親,也是一個外圍的知情人。
可是,敵人是誰?我茫然無知,我只是從手機的視頻裡看到父親是被那兩條不是人的黑影子給按住的。
嗖……
就在我出神發愣的時候,心裡猛的一激靈,因爲我強烈的感覺到,我背後,好像有一雙眼睛,正一動不動的緊盯着我。我沒有看到那雙眼睛,但人的預感有時並不一定非要親眼看到什麼,才能做出判斷。我的感覺的確很強烈,而且非常的清晰。
一動不動的眼睛,就在這個方圓只有四十多平米的暗室裡,注視着我。
我猛的回過頭,背後,是兩個並在一起的鐵架子,架子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污濁不堪的玻璃瓶,還有一些雜物。暗室裡有空間,但並不足以隱藏一個人。而且,暗室是被我剛剛打開的,我不相信,能有生物在這種環境下不吃不喝的呆那麼多年。
我不停的看,不停的觀察,把每一個角落都掃視了一遍。我確實沒有看到人的影子,漸漸的,我就開始懷疑,難道是自己的感覺出現了問題?
手錶指示的時間,已經是早上五點四十分,儘管沒有看到背後有人,可是我的感覺依然不好,我不想在這個地方久留,可又想把暗室裡所有可以搜索到的線索再篩一遍。我回過頭,在桌子的抽屜裡又看了看,抽屜裡還有一些空白的稿紙,沒有寫字。
然而,在我剛剛回頭重新開始注視桌子和抽屜的時候,那種被人從背後偷窺,緊盯的感覺,又一次無聲的在心底浮現出來。這一次,感覺來的比前一次更猛烈,我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就在我背後只有兩步遠的地方。
我毫無遲滯的再次回頭,背後是空的,和剛纔一樣。我心裡隱隱的發虛,強烈的感覺和視線捕捉的情景,像是一個不能並存的悖論。
我明明感覺有人,但爲什麼每次一回頭,卻總會撲個空?我身上的汗毛開始直立,因爲我回想起,這特麼是一座被遺棄了很久的醫院。曾經死在這個醫院裡的人的屍體早就無存了,但那些髒東西,可能還經年不散的徘徊在醫院舊址的每一個角落裡,包括這個暗室……
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真的讓我坐不住了,我捏着手裡的鐵錘,站起身。在我站起來的那一刻,一下子就看到了那雙偷窺我的眼睛。
臥槽!
我炸毛了,恨不得當時就把手裡的錘子給甩過去。那雙眼睛圓睜着,被放在一個大玻璃罐子裡。玻璃罐子的前面堆滿了雜物,只有當我站起身,視線和架子持平時,才能從這個特定的角度看到那雙眼睛!
轟隆……
沉重的架子毫無來由的抖動了一下,堆放在上面的雜物的平衡點好像被打破了,一堆帶着灰塵的破爛兒從架子上面掉落,把那個裝着眼睛的玻璃瓶,完全暴露出來。
這一刻,我震驚的有點發呆,哆哆嗦嗦捏着手裡的鐵錘,卻一步都動不了。
一個直徑差不多有五十釐米的大玻璃瓶,裝滿了福爾馬林,福爾馬林液裡,蜷縮着一個嬰兒的屍體。這個嬰兒的頭很大,四肢纖細,它被泡在瓶子裡不知道多久了,但那雙眼睛還睜着,貼在玻璃瓶壁上,彷彿在和我對視。
大頭怪嬰!一個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大頭怪嬰!被泡在福爾馬林裡的大頭怪嬰!
此時此刻,我連氣都喘不上來了。我明知道泡在福爾馬林裡的大頭怪嬰已經死掉,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他是活的,他呆在玻璃瓶裡,像是在泡澡,他隨時都可能舒展纖細的四肢,溼淋淋的從玻璃瓶裡爬出來!
我的情緒非常的緊張,經歷過古陸之行,經歷過生死,膽子本不該那麼小,可是我仍然承受不住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我開始慢慢的後退,朝暗室的入口退卻。
咔……
我緊張的快要喘不過氣了,在這個要命的節骨眼上,手裡的手電驟然發出一聲很輕微的脆響,緊接着,手電光一下子消失了,暗室裡伸手不見五指,我用力甩了甩手電,不知道是電池耗盡,還是燈泡有問題,甚或是接觸不良,反正這把倒黴的手電筒在這個根本不該熄滅的時刻壞掉了。
“真特麼的要命!”我咬着牙想要罵街,但一想到現在身處的環境,就忍不住肝兒顫,我飛快的拿出口袋裡的手機,可是連按了幾下,手機沒有反應。我出門出的太匆忙,又呆了這麼長時間,我吃不準手機是不是耗盡電量然後自動關機,總之,身邊一切可用的光源都抓瞎了。
這時候,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走!現在就走!先不管玻璃瓶子裡浸泡的大頭怪嬰是怎麼回事,瓶子就在這兒,什麼時候都能來,我必須得先離開,等匯合白領以後,再做打算,兩個人作伴,膽子總會壯一些,否則單槍匹馬的來這種地方,自己就會把自己嚇死。
我一邊按着電話的開機鍵,一邊憑記憶裡的路線慢慢朝入口退,黑燈瞎火,沒有一絲光亮,而且骨子裡那種賤毛病又開始發作,人越怕什麼,還總會忍不住去想什麼。我摸索着後退,心裡就不斷的臆想着,身後那個大玻璃罐子裡的大頭怪嬰,是不是正漸漸的舒展手腳,想要從罐子裡爬出來……
沙沙沙……
暗室的面積不大,我退了幾步,快要靠近牆壁上的入口了,但手還沒有摸到強,死寂一片的地下室裡,突然就傳出一陣沙沙的輕響。
這陣突如其來的聲響讓我馬上停止了所有動作,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沙沙聲一傳過來,就連綿不斷。緩慢的,很有節奏。
沙沙沙……沙沙沙……
瞬間,我的頭皮又麻了,我聽的出來,這種聲音,好像是有人在地上慢慢的爬,衣服和水泥地面摩擦發出的聲響。
有人,在地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