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鹿鎮疑惑道,“可是思想只是在心裡想東西吧,也不能打也不能殺,怎麼報仇呢?”
“可以控制別人打和殺,它不是一種實體的力量,但是卻要比實體的力量強大千萬倍。一個人的武力終歸是有限的,但是成千上萬人的力量就是毀滅性的。思想就是,凝聚這巨大的力量,向一個地方打去,一定會形成摧枯拉朽的效果。”伏爾加洛解釋道。
“可是,如何獲得思想呢?你能教我嗎?”
“當然,”伏爾加洛道,“我就是爲此而來。”
“你會幫我報仇?”
“我只是教會你思想,實踐還需你自己去做。到時候,不只是報仇,你哥哥的目標和理想也會最終達成,你,將會成爲他的精神的繼承者。”
鹿鎮的眼中閃出渴望的光芒,在他幼小的心靈中,頓時堅定了一個信念:在自己的餘生中,完成這復仇計劃,並且,作爲哥哥在人間的後繼者,實現他那高尚的理想。他發誓,無論這過程多麼艱辛,有多少坎坷,他都要堅持下去,直到光明的到來。這,就是他的命運。
“不過,你是外國人,爲什麼要幫助中國呢?這應該對你們沒好處吧?”
“因爲我們都是人,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我們都叫做人。人本來都是一致的,國家是後來的分類,我不會捨本逐末去追求國家的利益,而放棄人的整體利益。之後你就會明白了,這是思想力量的一部分。”
月亮不知不覺已經淡出了天空,而夜幕也徐徐褪色,預示着新一天的早上即將到來。過去的這一天,已經成爲鹿鎮心中最漫長的一天,也是最難以忘懷的一天。
1866年的清明節,晴,白天陽光普照大地,夜晚蒼穹澄澈幽藍,似乎僅僅是歷史上普通的擁有良好天氣的一天。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是這樣的。然而,史官正在悄悄記錄這一天發生的驚雷般的事變——高貴的皇帝被刺殺於此日,然後,以嘲弄貶低的態度批判四位勇士的靈魂。
或許,後世的歷史學家在翻遍了故紙堆之後,還會了解到,這一天,一個孩子的心境正在悄然轉變。他從幼稚走向成熟,並暗自發誓要將仇恨之火憑藉思想和真理播撒在這個古老國度遼闊的國土上,將其翻攪席捲,只不過帶來的結果並非毀滅,而是給予它新生。
又一陣海風吹來,糅合着海鹽和魚腥氣,它奔騰上岸,擦過每個站在碼頭上的人的臉頰。碼頭上人來人往,穿着燕尾服或者褶裙的外國男性或女性或者走動,或者交談;碼頭工人穿着粗衣麻布,肩扛着沉重的貨物,邁着強健而又疲憊的腳步走向停泊着的貨船。這是位於渤海邊租界裡的一個運輸港口,具備通往世界許多地方的航線。
忙碌的一天剛剛開始,港口也像是剛剛睡醒,正準備迎來第一批遠方來客,送走前往各地的各色旅客和貨物。港口調度員德瑞特是一個瘦小的男性人類,正在檢查新一天吞吐的事先告知情況,並據此安排停泊的碼頭,這是一項苦差事,十分耗費腦筋,以至於他剛過四十腦袋上就出現了滑稽的地中海。
他長打了個哈欠,鬆了鬆筋骨,伏案開始工作。正當此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是一個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白人男性。他的精神集中起來,這是他的上司赫伯特,得讓他知道自己在努力工作纔可以。
赫伯特並沒有第一時間理睬他,而是進門後側側身子,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將一位高大的男子迎進了屋。本就不大的辦公室在加入他之後,顯得愈加逼仄。
“這是伏爾加洛先生,這是我們的調度員德瑞特先生。”赫伯特幫雙方做了簡單的介紹,當然,用的是英語。德瑞特滿腹疑惑,他從未見過這個高大男子,他來此有何貴幹呢?莫非是赫伯特這傢伙要回國了,找來了一個新的上司?那可太好了,他心裡這樣想着。
兩人握了握手。赫伯特開口道:“德瑞特,現在還有沒有前往英國的客船,需要有二十多個空位。”
德瑞特翻出一冊表格,找尋一番,說道:“先生,沒了。”
赫伯特皺皺眉,和伏爾加洛交談了幾句,又轉頭吩咐道:“請加多一條客船,這位先生有急用。”
德瑞特正想分辯,赫伯特卻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和伏爾加洛離去了。那位高大的先生在離開辦公室之前,還對他聳了聳肩,並流露出歉意的微笑。沒有辦法,只得安排。
來來往往的旅客奇怪地看着等待區席地而坐的一大羣獸人小孩,他們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並不住地左顧右盼,對周圍的一切都倍感新奇。只有一隻小黑貓默不作聲,時不時就用警惕的目光掃視周圍,宛若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士。
“辦好了,過幾十分鐘就能走。”伏爾加洛和另一名外國人走了過來,那名外國人正對着前者說道。
伏爾加洛很高興,伸手和他緊緊握了握,說道:“Thank you a lot, COMRADE.(非常感謝,同志。)”隨後那名外國人便離開了。
一直陪着孩子們的老趙頭走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謝謝您,救了我們,還讓我們去西洋去。真的,我不知道該咋感謝您。”
伏爾加洛擺擺手,說:“都是小事。您去英國之後,會有人去接你們。等學會那裡的話兒之後,您就可以在那裡工作了。而且,我還要拜託您照顧好這些孩子們。”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一隻輪船鳴着汽笛,緩緩停靠在衆人面前的碼頭上,看來分別的時候到了。船放下錨之後,海員和工人合力將登船梯架好,招呼他們上船。
伏爾加洛揮揮手,老趙頭和妻子便一個個將孩子們送上船,正當要把鹿鎮抱起的時候,伏爾加洛說道:“這孩子就留在我身邊吧,您照顧好其他孩子。”老趙頭點點頭,和妻子登上梯子。
在汽笛再次響起,象徵着啓程的信號發出之時,船上的孩子們對着鹿鎮呼喊着:“再見了,小鎮!”鹿鎮也跑到碼頭邊緣,高聲喊道:“我會去看你們的!”
那隻船緩緩駛出港口,然後加大馬力,劃出一圈更大的漣漪,汽笛又轟鳴地發出一聲低吼,便讓它隱沒在了其他船的後面。
鹿鎮撒腿跑起來,跑過各個碼頭,眼睛緊緊盯着那隻遠去的船隻,直到它在地平線處僅剩一個點,他才停住腳步。海面波光粼粼,升到半空的太陽使港口沐浴在柔和的朝陽之中,鹿鎮的眼睛也似兩點亮星,幾顆淚珠似乎是從那明亮的星體中迸發的火苗一樣,從臉頰上奔涌而下。
他回到伏爾加洛身邊,仰頭說道:“接下來怎麼做,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