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神情惶恐,連忙跪下道:“王爺請聽我說,王爺聽我說!”
李星洲沒說話,屋子裡安靜下來,那人連忙道:“定是李繼那狗賊矇騙上國搬弄是非,請王爺明察,請王爺明察!”
李星洲和嚴孤相視一笑,不過都忍住了,他們並不知道夏國內戰,就是王府挑起的,不過此事只有王府高層知道。
同時李星洲心中也十分感慨,夏國怎麼混到這種地步,西夏在前世有幾代英主,都十分聰明和厲害,大敗過宋軍,在范仲淹、种師道、狄青等一批名將努力之下戰事逆轉,隨即馬上向宋俯首稱臣。
當時的西夏高層十分有戰略眼光,慢慢看出耗下去不是辦法,夏國所在貧瘠之地,註定無法和中原抗衡,不如藉着勝機趕快談條件。
結果西夏向宋稱臣,但是,宋這個宗主國,每年要“打賞”夏國一大筆銀兩,這種宗主國和附屬關係可謂前所未有。
而北面,夏國也向遼稱臣,如此宋想動西夏就要顧忌遼國,遼國想動西夏就要顧忌宋國,而遼宋又是世仇,於是與兩國都接壤的夏就能安然無恙。
而面對蒙古崛起時,金國和宋都是一再退讓,採取忍讓姿態,只有西夏最先看清面對蒙古國,退讓只會萬劫不復,於是舉國之力抵抗,金宋則在一邊看着。
所以南方三大國,金、宋、夏,在抵抗蒙古大軍中,夏國最慘烈,全國上下七八成人口死傷待盡,也對蒙古大軍造成恐怖殺傷,慘烈程度遠非西方戰場能比。西夏皇族幾乎亡國滅種。
光從結果來看,人們可能會笑話西夏的不自量力,但如果拋開成敗去看,作爲佔據甘肅、寧夏、青海等貧瘠之地的小國,西夏已經盡力了,總是能最先看清天下局勢。
一開始在宋遼之間斡旋,又在宋金之間站隊,之後附屬蒙古國,面對蒙古崛起卻不像他們當初對宋、遼的奉承攀附態度,而是決然孤獨抗擊,因爲認定蒙古的倔起不會像宋、遼那樣對他們有利。
可以說在關鍵點的戰略上,夏國這個小國幾乎沒有出過錯誤。
這得益於夏國的開始和最後都是幾代明君,但是,中間階段的君主就差多了,好在那時宋、遼、金都因爲南北制衡,對其沒想法。
而如今夏國國主李繼也不是一個有本事的人,但因爲金國有景國制衡,景國也忌憚金國,草原上還一盤散沙,所以沒人敢動他們。
李星洲裝出一副嚴肅樣子,厲聲道:“夏王說你們是叛逆,犯上作亂的賊子,好大膽子,居然敢來見本王!”
“晉王明察!這是彌天大謊啊,是李繼那狗賊編出來騙王爺的,夏國實情並非他所言那般!”來人急忙磕了好個頭,着急道。
即便他不說,李星洲心裡也有數了,肯定是賣給夏國的武器在北方取得戰果,挫敗張解叛軍,張解一方打聽得知武器來源後也派人來了,
他心底已經笑起來,這就是想他想要的效果,就像後世z國在中東,給一方賣無人機,給另外一方賣肩扛式防空導彈,雙方都打高興了,一面接着下單,一面都覺得是他們的大恩人。
這就是李星洲想要的效果啊,等到張解和李繼再打幾年,打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是他收復河西走廊的時候!
李星洲皺眉,裝出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冷冷問:“哦,你說李繼騙我景國上國,你有何證據,有何依據,說來聽聽。”
那人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塊摺疊起來的厚厚絹布,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跡:“王爺請看,這是我夏國百姓的萬民書,都是對李繼酷政苦不堪言的夏國百姓請願時自願寫下的萬民書啊!
其實是那李繼殘暴無道,私自廢除玄鐵令,逃走無數人財帛,導致無數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百姓忍無可忍,才羣起而攻,伐無道,誅暴戾啊!請王爺明察,請上國明察!”
他說得聲淚俱下,要是李星洲不知道其中緣由,估計都被他說動了。
李星洲心裡好笑,這冤大頭李繼也真是可憐,人家昏庸是昏庸了些,可逃走夏國衆多大戶錢財的可不是他,而是起芳,雖然看起來就是李繼下令廢除玄鐵令坑了他們,可李繼也算及時止損了,而最後被逃走的錢財,都落在起芳手中,也就是王府手中。
這可是筆大錢,主要用於資助黑豹子等太行山一帶的山民擴大棉花種植規模了,等到今年秋天,新軍就可以人人發一件新裝備棉大衣了。
當然,這些李星洲當然不會告訴他,裝成一臉震驚,擺擺手讓嚴孤把萬民書拿過來,一打開,長方足足一米多,密密麻麻寫滿字。
李星洲好笑,夏國百姓要是人人都能寫出這樣的字,那文化程度絕對獨步全球了。
不過知道作假是一回事,表面卻要裝作震驚模樣:“天吶!這麼多夏國百姓請願!他們都是自願的嗎。”
“王爺,小人以腦袋擔保,絕對是自願的,都是自願與狗賊李繼作對的!”他說着急忙有打出感情牌。
“王爺,我們主上張解丞相世代都是漢人,夏國百姓半數也是漢人,那李繼雖改漢姓,叫漢名,可祖上都是羌人啊!我等皆是同類,心有相惜,所以纔來述清原委,求大國垂憐啊!”說完又連連磕頭。
外面燈火闌珊,人聲鼎沸,正是上元佳節,這小屋裡卻格外安靜。
作爲後世人,李星洲在看呆民族的問題上顯然是更寬容的,對於那些英雄人物,無論他來自哪,什麼出身,他心中都十分敬佩。
就如夏國的太祖太宗,也是一時人物,周旋景國和遼國兩個巨無霸之間,軟硬兼施,硬是保持着夏國的獨立地位,虎踞西北,不卑不亢,再看看如今後代,真是丟人啊。
這對他是個大好機會,李星洲緩緩將“萬民書”交給身邊的嚴孤收好,拍案而起:“這夏王太不像話了!嚴孤,你覺得呢。”
“啊,哦......”旁邊的嚴孤眼珠一轉,連忙接話:“王爺,我也覺得太不像話了,夏王怎麼能這麼欺騙王爺呢,明明是他盤剝夏國百姓,派人來卻滿口說是張解叛逆,迫害百姓!
王爺心善處處不忍夏國百姓受苦,爲天下黎民蒼生考慮,所以纔給他賣了強弓勁弩,實在太不要臉了!”
李星洲點頭,嚴孤配合得很好,有些話他不適合說,嚴孤來說就效果好多了。
“王爺,就是那些強弓勁弩啊!李繼軍佔這弓弩之利死守,我方輪番進攻死傷慘重,不得不往後退,請王爺爲我們做主啊!”見時機到了,張解的使者連忙又求。
李星洲爲難道:“此事可能是本王看走眼了,不過東西已經賣出去了,本王也無能爲力。”他故意咬重“賣”的音:“且此時我們需要提防北方金國,沒那麼多餘力.......”
“王爺,李繼可以買,我們也可以買啊!只求王爺開個方便之門!”
李星洲嘴角上翹,又一條大魚上鉤了,不過還是裝出爲難的樣子,仔細思考一會纔算勉強答應。
這個上元夜,沒了詩詞歌賦的文墨氣系,沒了爭風吃醋的紛擾,卻有大收穫啊!
......
北方,大雪已經停了下來,北國的初春,還是時常大雪紛飛。
草原上晝夜溫差很大,人們早就習慣了寒冷。
打敗塔塔爾人,金國遼國主持賞賜之後,衆部落也開始撤回草原,不過乞顏部中很多人都十分不悅。
原因很簡單,同是參加討伐塔塔爾人的戰爭,功勞最大,戰功卓著的乞顏部,只被封了一個五品小官,同是給予少許金銀。
而沒怎麼趕上戰爭的克烈部可汗被封太陽王汗,還賞賜戰馬二十匹,金銀衆多。
很多人爲此悶悶不樂,抱怨金國,也抱怨克烈部,甚至有人說是不是克烈部夥同金人整他們,這種說法在人們之間流傳。
好在這次乞顏部並非空手而過,他們大仇得報,幾乎殺光了塔塔爾人的男人,又將繳獲衆多塔塔爾人的戰馬物資。
但不滿總是有的,將領們抱怨,士兵們不開心。
......
大帳裡,衆人正一臉震驚的看着正中的哲別,不過震驚的不是哲別這五大三粗的漢子,他沒什麼好看的,震驚的是他手中的劍。
他們不使劍,但沒見過這麼好的劍,已經第四把草原彎刀被磕斷,可這劍只是嗡嗡作響,劍刃上有幾處小缺口,只要稍微磨一磨,又可以完好如初。
“還有誰想試試?”哲別問,他環視一圈,衆人面面相覷,沒人敢再拿自己的寶刀來試,那地上丟着的四把斷刀就是下場,幾個刀主已經心疼得快哭出來了。
“可汗,我早就說過我沒撒謊,這把劍真的削鐵如泥,是百折不斷的寶劍。”哲別道。
上座的鐵木真連連點頭,也十分驚奇。
“完顏宗弼送給我的時候我沒注意,我又不用劍,就隨便帶在身邊,後來那天晚上我們奇襲塔塔爾人,他們派不怕死的人,有二三十個,身上披着十層牛皮衝出來作前鋒,不要命的往外殺,殺亂了我們的前鋒,眼看就要白打一場。
當時天太黑,我打着打着不小心丟了彎刀,只好把這把劍拔出來,結果我們的草原弓射不出,刀砍不動的十層皮,被這把劍一下刺穿了!”哲別自己也有些震驚的說,說着把手中的劍揚了揚。
“塔塔爾人更本沒想到披着十層皮還能被輕易刺穿,我藉着黑殺了七八個人,還輕鬆得很,因爲他們根本想不到我一下就能殺他們,結果不一會塔塔爾人前鋒就害怕了,往後跑,我們也殺了進去。”
經他這麼一說,衆人看向哲別手中長劍的眼神更不一樣。
“金國人還能打造出這樣的神兵利器!”鐵木真感慨,衆人眼中也多了擔憂和害怕,他們雖然這次和金國爲伍,可每個草原人最大的仇人都是金國人,如果金人有這樣的武器,那以後打仗還怎麼打?
甲冑形同虛設,兩軍交鋒自己的兵刃多磕碰幾下就會壞。
“不,可汗,這不是金國人造的劍。”哲別道。
“不是金人人!那是?”
哲別把劍翻過來,劍身另外一面還刻着一行方方正正的小字,衆人皺眉,因爲他們看不懂,連哲別也看不懂,但完顏宗弼跟他說過劍的來由。
“這是什麼?”
“漢字,是造劍人的名字。”
衆人驚了,看向哲別這五大三粗的武夫:“你懂漢字!”
“不懂,不過完顏宗弼跟我說了。”
“切......你早說就不成了........”
“是啊,你裝什麼能識字,嚇老子一跳,哈哈哈......”
哲別得意,“總之這把劍是景國的工匠打造的,用的是一種叫瀟鋼的精鐵,是景國瀟王府專門用的鐵,我路上還找汪古部的商旅打聽過,聽說景國有一支軍隊,就是瀟王兒子的新軍,裝備的都是這樣精鐵打造的武器。”
衆人倒吸口涼氣:“一支軍隊,那還得了!”
鐵木真也認真探身問,“這件事是真的嗎?還是那些賣貨的胡編的瞎話。”
“很可能是真的,我問了很多人,他們都說知道,因爲王府跟很多人做生意。”哲別回答,他敢聽到這些的時候,表情和帳篷裡的人一模一樣。
“新軍有多少人?”
“他們說的都不一樣,但綜合起來應該超過一萬,少於四萬。”
這話一出,衆人又吸一口涼氣,“幾萬人裝備這樣的兵器,景國還真是有錢。”
“要是我們有這樣厲害的鐵打造成兵器,豈不是早就橫掃草原,向金國復仇了。”合撒兒插嘴。
“看來景國不能小視,他們的工匠這麼厲害,遠不是北方能比的,之前我們想找景國人買鐵沒有想錯。”
哲別坐回去,收好他的劍,“要是有辦法能更景國人弄到這樣的刀劍就好了。”
衆人點頭,眼睛都還盯着哲別的劍,眼饞歸眼饞,他們也知道景國肯定不會賣給他們這樣厲害的東西。
大帳中頓時又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候,帳篷外的人進來:“可汗,有景國來的使者說要求見你!”
“景國使者!”衆人紛紛看向他,傳令兵被嚇一跳,猶豫點頭:“是......是景國使者,他......他自己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