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煦才踏入大帳,一股濃郁的牛羊味夾在奶味,伴隨一些其它味道並不好聞。
中原人傳說草原人從來不洗澡,從來不洗衣,雖然並不完全正確,但部分是對的,那就是信長生天的草原人不準在河邊洗衣晾曬,還被寫入鐵木真的法律中。
但並非所有草原人都不能洗衣,因爲草原上有各種信仰混雜,有人信長生天,有人宗儒,有人信佛,有人信***教,還有景教,景教是糅合基督教,佛教等要素的一種從西域傳入的宗教。
總的來說草原上信仰很亂。
何煦向上方坐着的人鞠躬,此人一臉福相,看起來和藹,但他不敢有一絲輕視,塔塔爾人幾乎被殺絕,草原上才血流成河,他都沒有忘記。
“見過大漢。”他說的是蒙古語。
鐵木真點點頭,周圍的目光實質性壓向他,這些目光中蘊含的殺起,足令人膽寒,不過他還是努力站直身體。
“聽說你想和我們做生意。”鐵木真問。
“不錯。”何煦點頭,在他面前的人剛剛纔草原上掀起血雨腥風,整個草原心有餘悸,他其實心跳加速,緊張得肌肉抖動,但表面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我有上好的弓弩,箭矢,刀矛。”
“你們的刀和我們不一樣,使不來。”站在可汗身後的木華黎首先開口。
何煦接上,“但我們還有鐵矛頭,弓弩,箭矢,而且刀就是鐵,如果大汗想,大可融了再鑄,草原上的鐵可不多。”
“你嘲笑我們。”鐵木真道:“不過這時事實,我們不需要景國的鐵,也不需要你們的弓弩,刀槍,我們可以去搶奪,去佔有其它部族的,靠着武力獲得纔是榮耀。”
何煦語塞,這確實是草原的邏輯,他回景國久了,忘了這點,不過......想起晉王的託付重視,他咬咬牙,面不改色道:“大汗有大汗的道理,確實沒錯,但我也有我的道理,我們手中一大批兵器總是要賣的,如果大汗不要,自然有其它部族會要。
我之所找上大汗,是覺得乞顏部在草原諸部中最有前景,可以做長久生意,現在看來我們只好與其它部族做生意了,告辭。”
他說着轉身就要走。
“慢着!”
鐵木真開口叫住他,何煦回頭,看到他眼中閃爍的寒光,“如果是你說的那樣,我就不能放你離開,就算殺了你也好。”
“大汗不怕景國的報復嗎?”何煦心頭狂跳,奴隸挺直身板問。
結果大帳中的所有人都大笑起來。
好一會兒,笑聲才結束,右邊的一個人高馬大的大將笑道:“景國,景國離我們數千裡,中間還隔着夏國,金國,南方來的不過是些景國商旅,景國報復?簡直天大的笑話。”
他的話引來鬨堂大笑,站在鐵木真身後的大漢接着說:“如果他們敢來,就讓他們試試草原上的彎刀和神箭。”
大帳中笑得更加得意了,鐵木真也笑起來,隨後他擡手,示意衆人安靜下來;“景國確實有厲害的地方,那些無所不能的,手比女人更靈活,能夠打造兵器,建造攻城器械,把各種石頭雕琢成各種漂亮商品的能工巧匠,除此之外呢,我們爲什麼要害怕景國。”
何煦心提到嗓子眼,腦子飛速轉動,他直視上方的鐵木真,“即便如此,大汗這次打敗了塔塔爾人,可你是幫金國人打仗的,早被其它部族視爲草原上的叛徒,他們遲早會對付大汗的。
反正這些東西都會流入草原,如果不是在這,就是其它部族!”
“如果我殺了你就不會有後患。”鐵木真冷冷道。
“殺了我,依舊會有人北上,我們景國想用鐵換馬,如果不能跟乞顏部換,就是跟其它部族,任何將來可能是大汗敵人的部族,草原上那麼多部族,與誰交易都是一樣。”何煦絲毫不退縮。
“你威脅我!”
“並不是威脅,只是在商言商,生意講究你情我願,我只是告訴大汗這對我們雙方的好處,如果大汗不同意,我們將與其它部族交易,找上乞顏部之是爲了長久交易的穩定。”兩人對視,大帳中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過來。
何煦幾乎要窒息,額頭都是細密汗珠,緊捏着的手心被汗水溼透,後背都是汗水,對方只要隨便一句話,他就可能死在這,全力強撐着站直身體。
鐵木真緩緩站起來,福相的臉上毫無表情,他看着何煦,何煦也看着他,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你是個人才,但草原上也沒有多少戰馬。”鐵木真讓步了。
“不一定是戰馬,馱馬也可以。”何煦道,王爺向他交待過,新軍缺的不只是戰馬,只要能夠馱負物資的馬匹就可以。
“馱馬......”鐵木真點頭。
何昭鬆了口氣,但他知道,更加艱難的談判還在後面。
“你先去休息,還有你帶來的隨從我都會安排他們住下,等回到乞顏部,我們在鄭重商議這次交易。”鐵木真道。
“大汗?”有人不解的看向他,“這個漢人.......他無理的頂撞了大汗,有損大汗的威嚴,怎麼能這樣放過他!”鐵木真大兒子朮赤站起來說話。
鐵木真擺擺手:“他說得有道理,對我們有好處,我們需需要鐵,在我們手中,好過在敵人手裡,忘記上次十三部聯合攻打我們的時候死了多少兄弟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安靜下來,他們沒有敗,但無力對抗十三個部落的聯軍,很多被俘虜的兄弟被聯軍首領放在鍋裡活活煮死,當時他們就遠遠看着。
“這種事情絕不能在發生,必須早做準備!”鐵木真沉聲說,他的話裡充滿殺起。
......
北方往南,草原上不平靜,金國也不是風平浪靜。
連續南征北戰十幾年,從遼東一路打來的金國主力大軍開始南撤,許多人已是兩鬢斑白,十幾年,先是女真各部內戰,再到攻打遼國,打草原人,到如今已經把黑髮人熬成白髮人。
雖然年後北方天氣依舊苦寒,但回家的喜悅讓所有人士氣高漲,延綿的大軍一路向南開,前前軍往後看去,連綿好幾個山頭都是人影。
統帥完顏宗弼早在年前就被一道從上京來的聖旨調回。
大家並不覺得奇怪,畢竟完顏宗弼是當今皇上的皇叔,召他回京一家人過年也是理所當然。
但奇怪的在於自此之後,大軍就沒有收到宮中的調令,直到年後,纔有聖旨召回大軍。
起初士兵們十分不滿,因爲大過年的,他們卻在北方不得回家。
但隨着聖旨一到,想到此次回去之後就能休息,和家人團聚,很多人便又不再抱怨了,因爲只是遼王完顏宗弼答應他們的,打完這一仗,就可以回家。
浩浩蕩蕩的大軍繼續向南,天空逐漸放晴轉暖,只是他們並不知道,在上京,一場政治風暴已經席捲他們的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