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得了千戶,卻是震動了整個廠衛,徐昌這個人大家倒是都有印象,這才當值了一年,就從尋常東廠番子借調到了錦衣衛,隨後連升數級,一下子成了千戶,這樣的聖眷,就連那些興獻王府裡出來的人都忍不住眼紅。
更重要的是,一般武官升遷,往往都會透露出點風聲出來,比如說此人資歷到了,又或者是因爲什麼功勞,可是在此之前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徐昌近來有什麼顯赫的功績,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做了半年多的百戶,接着說升就升。
須知錦衣衛裡頭,百戶容易升遷,可是百戶到千戶之間卻是一道坎兒,許多人熬了一輩子也沒有邁過去,就算邁過去的,那也需要至少十年以上的積累,平時不但要辦事得力,還得會來事,上下的人都得打點好,因爲百戶多如狗,千戶卻只有這麼幾個,做了千戶就算是真正的高級武官了,有了真正的決策權。
而接下來,讓人更加詫異的事卻又發生了,千戶升了,廠衛裡有了風聲,說是皇家學堂已經醞釀,而籌辦此事的人就是徐昌,徐昌在昨個兒已經遞交了章程,陛下親自批紅,現在已經開始着手籌辦了。
進入皇家學堂的學生要求也十分嚴格,總共是三處的生源,一處是功勳之後,比如各公侯的子弟,其實這些人可是佔了不少的部分,大明朝的貴族們有個特點,就是特別能戰鬥,一人生個七八個兒子是很稀鬆平常的事,生得多,可襲爵的只有一個,其他的只能混在親軍裡當差。這些人自然也就成了進入皇家學堂的主力。
除此之外,便是世襲的親軍了,不過世襲親軍大多數和勳貴們重合,大部分世襲百戶、千戶都有爵位在身。
而能進入皇家學堂的還有一部分人,就是武舉人,國朝重文輕武,一般的武舉人混日子的多,好不容易中了試,也未必能分到什麼好差事。畢竟官軍大多數都是通過世襲更替的,留下的差事並不多,就是這麼點好差事也早被人盯上,推薦自家不成器的子侄替補上去。
於是乎,一個問題就出現了。武舉人們好不容易有了功名在身,按理說總算是有飯吃了吧,其實大多數人都混得很慘,他們不是進士,進士或許還有個肥缺在等着,他們的命運大多數是分去廣西、嶺南、瓊州這些鳥不生蛋的地方,可是又有句俗話叫做窮文富武。也就是說一般武人,大多數都是家底豐厚之人,雖然政治地位不高,可是想要練武。家裡沒有幾個閒人伺候着卻是不成的,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對朝廷分派的官職往往不滿意,地位又尷尬。最後往往頂着一個功名在家裡廝混,寧可在家裡吃白飯。也不願意去窮鄉僻嶺的地方。
皇家學堂正好解決了這個問題,至少讓武舉人們看到了希望,進入了皇家學堂就意味着將來極大可能進入親軍擔任武官,就算是從小旗做起也比得過廣西的巡檢。
這消息早被無數耳目靈通的人士傳開了,倒是有不少人很是期待,武舉人這個羣體是一個,一些勳貴子弟也是一個,尤其是庶子,他們的地位在外頭看上去還算高,可是在族裡內部卻屬於邊緣人物,就算是會安排個差事給他們,可是未必能達到心目中的預期,而皇家學堂就是一個機會。
現在整個京師都在到處打聽這學堂的消息,不過現在許多事還在擬定,這消息只是星點半點,依然是遮掩在雲裡霧裡,讓人好生着急。
徐謙這幾日太太平平的進宮當值,每次過午門的時候都免不了被人拉去問話,許多親軍禁衛的武官專門在這裡堵他,自然就是想套消息,他們自然想知道這皇家學堂到底是怎麼回事,一般都是問三個問題,其一是:陛下對這皇家學堂是否重視。其二是:在皇家學堂裡讀書,將來是否當真能分去親軍衙門裡?最後一個問題更現實,老夫有幾個不成器的兒子,不知夠格嗎?是不是一家只許進去一個,庶子能否進入學習?
徐謙對這些問題煩不勝煩,他可是翰林,哪裡有功夫?
其實徐謙確實沒心情關心學堂,學堂要籌辦起來怕還要一個月的時間,可是現在在內閣裡頭,推舉誰入內閣纔是最正經的。
楊廷和和毛紀顯然也一直在關注這件事,甚至對平倭的事也不太上心,現在平倭既然有了定論,那麼就勢在必行,而新任內閣學士的人選卻是真真實實的利益,在這方面,楊廷和自然不會客氣什麼,他直接上了一道奏書,請求讓楊一清入閣。
楊一清是老臣,素來和楊廷和交好,而且楊一清還曾歷任過吏部尚書,誅殺過劉瑾,聲譽很高,在朝中的口碑極好。
楊廷和之所以推舉楊一清,卻是有他的考量,一方面,他和楊一清關係莫逆,另一方面,楊一清的資歷卻是不如他,雖然楊一清很早前就曾擔任過要職,可是曾經下獄,也沒有入過閣,算起來,楊廷和倒是還能控制得住他。
況且楊一清這個人的性子雖然不溫不火,可是原則問題一向比較看重,楊廷和是希望把楊一清舉薦入閣,恰好可以成爲自己的助手。
徐謙在待詔房裡聽到楊一清三個字,頓時臉色變得有點古怪起來,恰好李時來尋他,徐謙問李時道:“大人可聽到內閣那邊的消息嗎?楊公已經上書了。”
李時一副愕然的樣子道:“上書,上什麼書?”
“你就裝吧。”徐謙心裡鄙視的罵了李時一句,這個老傢伙不可能不知道內閣那邊的動靜,現在卻來裝瘋賣傻,徐謙道:“自然是內閣人選的事,楊公推選的是楊一清。”
李時聽罷,深深地看了徐謙一眼,道:“你認爲楊一清會入閣嗎?”
徐謙搖頭道:“多半不會。”
李時道:“何以見得?”
徐謙想了想,道:“楊公推舉楊一清固然有他的考量,可是大人不要忘了,楊一清從前可歷任過吏部尚書,勞苦功高,此次起復,或許會成爲楊公的左膀右臂,可是這內閣裡頭不是還有個毛紀嗎?論資歷來說,楊一清在吏部任尚書的時候,毛紀還只是個清貴翰林呢,一旦楊一清入閣,毛紀豈不是要乖乖靠邊站?論與楊公的私交,毛紀不如楊一清,論手腕,毛紀又是不如,論起資歷,毛紀還是不如,毛大人現在正美美的想做他的次輔,若是楊一清入閣,他多半還得乖乖站到一邊去。”
徐謙這個分析卻是老實話,不過從這裡來看,楊廷和確實是個狠人,他雖然用毛紀,卻未必喜歡毛紀,毛紀這個人有點眼高手低,楊廷和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李時笑了,徐謙這個傢伙當場議論毛紀,可見這傢伙現在是鐵了心和毛紀做對,連說話的語氣都帶着幾分不屑。
李時道:“不錯,楊一清一定不會入閣,你等着瞧吧,彈劾奏書很快就會來。”
他又深深看了徐謙一眼,若有所思地道:“其實就算毛紀不下絆子,宮裡也未必肯接受楊大人。”
徐謙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果然到了次日,彈劾奏書就出現了,奏書是都察院一個御使上奏的,說是楊一清在父喪丁憂期間與樂妓作樂,說得有鼻子有眼,就像是真的一樣。
在大明朝,其實貪污並不可怕,天下的官有幾個不貪的呢?這種事可大可小,往小裡說,屁事沒有,可是往大里說,最多也就是開革罷了。可要是有違了孝道就不一樣,這就成了政治污點了,丁憂是大事,尤其是在丁憂期間被人質疑尋歡作樂,那就更是大事。
一旦出了這樣的事就必須讓有司徹查,宮裡立即下了旨意,做出了徹查的決定。
這就苦了這位楊一清楊老大人,因爲楊老大人好不容易有了復出入閣的期望,結果被這麼一個狗屁倒竈的事纏上,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沒有半年功夫是不成的,半年之後,黃花菜都涼了。
有心人當然知道,在這個彈劾奏書的背後帶着很強的政治目的,這篇彈劾奏書爲何不早不晚,偏偏這個時候出來?其實無非就是有人不想讓楊一清入閣罷了。
雖然大家都懂,可是有些事知道了卻是不能說,有權利參與這個遊戲的人不會做聲,沒權利參與的也只能看戲。
待詔房裡當值的徐謙聽到了消息,也只是淡淡一笑,忍不住喃喃道:“想不到啊想不到,這纔剛進翰林,就有一場好戲要開場了。”他腦中想到一個詞兒——風暴。
不錯,就是風暴,從今天開始,整個朝野將會進入一個風暴時期,將會有許多人因此而提拔,而會有許多人隨之一落千丈,遊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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