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體力已經到達了極限,四枝開始麻木,心肺好像都要跳出了胸腔,而後面的那羣死神還是如影隨形地跟在後頭收割。
他們寧願被殺也不願意再跑了,於是所有人都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最後的空氣……生命即將遠去的瞿能眼中也終於透露出了無盡的悲哀與後悔。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即便面對沒有任何抵抗的情況,講武堂士兵也沒有任何猶豫,他們接到的是絕殺的命令,同情與憐憫的情緒是統統不會出現的,眼前這些呼呼喘氣的人,仍然是他們的敵人!
長槍再次一齊刺……呃啊……慘叫聲一片,仍舊是毫不猶豫地拔槍,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在瞿能死亡之前,瞿能的兩千官軍先於他一步,走進了黃泉路。
瞿能的盔甲有有別與他人,任何人都知道他的身份,瞿能即便躺在屍橫遍野的地上,講武堂的士兵也沒有對他下殺手。敵方主將,應該留給世子殿下來處置。
過不多時,冷峻的朱久炎就來了。
瞿能看着走過來的朱久炎,朱久炎似乎受了一些傷,面色略帶幾分蒼白,卻神色冰冷。
瞿能掙扎着舉起雙手,正了正頭上的頭盔,在死亡到來之前,他的臉上仍舊帶着刻骨的仇恨,他用一種無比憤恨的語氣對朱久炎說道:“朱久炎,別以爲你贏了,你會得到報應的!老子的鬱兒會爲我們報仇的,將來他會率領大軍……”
“哼,你也配說報應?制定水淹荊州計劃的時候,你想過報應嗎?在荊門山修建堤壩的時候,你想過報應嗎?你輸了,要死了,別人就有報應了!!??至於修堤的瞿鬱……”朱久炎冷酷地打斷他道:“他怕也沒有機會報仇了!看看他逃跑的方向吧,他也死到臨頭了!”
“轟隆……轟隆……轟隆……”
朱久炎音方落,悶雷聲從遠方的江邊響起,那裡正是瞿鬱他們逃跑的方向!
瞿能的耳邊也聽到了從地上傳來的隱隱的悶雷聲。
雷聲?不!地面正在輕微地顫抖,難道是……騎兵!湘軍的偏師騎兵過來了!
瞿能的臉上充滿了驚恐,他健碩的身軀動了兩下,應該是想轉身去看瞿鬱,但,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流盡了最後一滴鮮血,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他再也見不到瞿鬱的結果,帶着無盡的恐慌離開了人世。
到死也不知道,瞿鬱會面對什麼樣的結果。
……
“殺啊———!”
“嗚嗚嗚嗚——!”
喊殺聲從瞿鬱的前方傳來,接着便是低沉的號角聲響起,緊接着傳來唏律律的戰馬嘶吼聲。
戰馬奔騰,馬蹄聲響起,儼如天空上的雷雨風暴,不住地轟鳴。
腳下地面的顫動也變得越來越清晰了,湘王府的奉天靖難大旗在風中飄揚,與後方面朱久炎他們前進的步伐遙相呼應。
徐忠、李堯揮動戰刀,策馬奔馳,一萬騎兵呼嘯向前,滾滾馬蹄下塵土翻飛,鋪天蓋地,遮蔽了陽光,帶着如淵臨獄般的殺氣,向奔逃的瞿鬱軍團席捲而去。
徐忠遠遠地就見到了朱久炎的大櫜,大櫜居然在敵陣之中移動,所過之處,所向披靡!沒想到世子殿下的膽量如此之大,在他們還沒有來到荊州的時候就敢率先對瞿能軍團發起衝鋒!
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瞿能軍團好像已經大敗虧輸!好厲害!
他激動得難以自抑,回頭大吼道:“兄弟們,我們終於趕到了,隨世子殺敵建功!”
極速奔逃中的瞿鬱軍團頓時都停了下來,絕境逃生的喜悅在一瞬間就被抽離,極度的恐懼籠罩了他們,他們連武器都忘了握緊,茫然四顧,不知所措。
“拿起武器,結陣!抵抗!”
瞿鬱嘶聲叫喊,但湘軍騎兵已經衝了進來,戰刀揮動起刺眼的亮光,鐵騎滾滾,儼如移動的森林,大地上回蕩着湘軍的怒吼,騎兵瞬間衝到了眼前,衝擊的風暴讓官軍睜不開眼,不少人發出絕望的叫喊。
綿綿不息的哀嚎聲霎時響徹雲霄。
一方是齊裝滿員的騎兵軍團,一方是傷亡慘重的殘缺潰軍!
一方是養精蓄銳的生力大軍,一方是筋疲力盡的疲憊之師!
一方是整齊森嚴的騎兵衝鋒,一方是毫無組織的散兵遊勇!
瞿鬱軍團徹底崩潰,朱久炎率領講武堂士兵在後方也是乘勝掩殺,俘獲跪地投降官軍一萬餘人。
亂戰之中,瞿鬱被往來衝鋒的騎兵,砍中數刀,戰死沙場,壽止三十一歲。練就了一身的武藝與韜略,還沒有展露出真正風采的瞿鬱,也倒在了黃土地上。
塵土在空中散盡,勝利的曙光終於再次籠罩了浴血數次的荊州城。
……
徐忠與李堯的一萬騎兵及時趕來,給荊州保衛戰畫上了一個非常完美的句號。
荊州保衛戰戰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進攻荊州的五萬瞿能軍團與幾千後勤部隊全部被滅。幾場戰役中,湘軍斬殺官軍三萬餘人,俘虜一萬餘人,工匠、軍醫亦被俘虜數百,繳獲軍械、輜重更是不計其數。
爲了表彰徐忠與李堯在此戰之中的卓越表現,以及補償江陵城百姓撤回荊州後被瞿能割去的糧食損失。朱久炎在提升徐忠與李堯的軍職與武勳待遇之後,同時賞賜所有參與戰鬥的將士和江陵百姓,錦一萬匹、紵絲五萬匹、絹十萬匹、鈔十萬貫、銀錢五十萬貫,荊州城內外滿城歡慶!
但荊州保衛戰只是靖難之役中的一環而已,儘管湘軍在這一環中獲得了大勝,而另一環,武昌城的朱柏遭遇到的嚴重危機卻纔剛剛開始。
朱柏去武昌帶去了八萬兵馬,不算湖廣的各地駐軍,算上武昌原本的兩萬駐軍,武昌城內朱柏能調集十萬出頭的精銳兵馬,這已經是湘軍能動用的最大兵力。
郭英的二十萬步騎已經全部入駐了贛鄱行省的九江府,以九江府爲中心遍佈在瑞昌、德安、石鼓、建昌一線;而江夏對面的黃州府則成了郭英水軍的大本營,船隊日以繼夜的遊弋在長江之上,與郭英的步騎大軍遙相呼應,封鎖着湖廣的一切水路交通。
朱柏入主武昌侯便開始對郭英的部署進行了一系列針對性的調兵遣將,西線大本營在他出來之前就全權交給了朱久炎。
北線,他命徐茂率領原本的兩萬武昌兵馬,進駐麻城和黃安,防禦北方豫南行省的官軍。任命龐荀與孔敏爲左右布政使,全權負責整個湖廣的內政事務,張天成、孔霖、姜風等人還是負責各項後勤工作。
中線,朱柏親自掌軍六萬,統御所有文武屬官,是爲抗擊郭英大軍的主力中軍。
而東線的前沿陣地則是任命武延光爲水軍大都督,率兩萬水軍,趕赴江夏,和江夏原本的兩千水軍一起防禦黃州方面的朝廷戰船,嚴防官軍利用水路對武昌周邊的縣城與鄉村進行偷襲。
江夏已經成了兩大集團軍的必爭之地,朱柏對於江夏的佈置可謂是煞費苦心。
高傲如朱柏也曾藉以視察的名義,去講武堂聽過課,現代化的戰爭理論,讓他對於水戰的指揮也是很有研究。他根據江夏的地形,在自己的腦中模擬了幾遍攻防戰,再依據自己推演找出來的漏洞,逐一地建設完善了二城的城防,修建好了各種各樣的防守工事。
江夏正東面,面向長江,這一面區域,朱柏是着重佈防的。
在城東方向,離江夏數裡不到長江之間,他一共建有數十個軍事水寨。每個水寨,要不是依山而建,便是依河而建,扼守每條水陸要道,也可以稱呼爲水陸要塞。
每個水陸要塞,一般常駐三個千戶所,也就是三千多人,多得可駐紮五千人馬。
而江夏南面的官道之上,朱柏佈置的防備,會讓攻來的官軍看得頭皮發麻。
江夏城南面,本就是視野開闊的平地,以前百姓們都在城外種滿了糧食。現在,郭英大軍殺來了,這片視野開闊的平地,便會全被收割了,被開劈城爲戰場,全用來佈置防禦工事。
至於百姓們的損失,自然會記錄在案,湘王長史府已經在制定相應的補償政策。
事實上,在朱柏帶兵前來武昌的路上,他便已經開始命令龐荀他們佈置一切了。
陷馬坑與陷阱自不用多說,江夏城的護城河底還被插滿了尖刺,此外河面還佈滿了帶刺的鐵線。不僅如此,護城河底還有暗管,可以隨時打開門閥,灌入火油,這是專門用來對付壕橋的。
這些東西都是胡漢蒼想出來的,朱柏恰巧在“視察”的時候聽到了胡漢蒼那些學員的的討論,朱柏這樣的帶兵老手,自然知道這些想法的價值,記住之後便命工匠所在固定防禦工事的時候用了出來。
除了這些,自然還有一些朱柏設立的柏式防禦工事,從表面上看,只是稀稀落落的放着一些木柱交叉固的拒鹿角,但這只是障眼法,用來誤導官軍的,如果官軍想衝進這片區域,便會有無數的連環陷阱在等着他們。
這樣便能充分的發揮出湘軍射程要比官軍遠的優勢,到時湘王炮、胡式襄陽炮、弓箭、牀弩的傷害會被擴大到最大,官軍想要掃平這片空地當中的陷阱,肯定要付出無數的犧牲纔有可能做得到。
連環陷阱的後面,便是一道道溝壑縱橫的戰壕。沒錯,就是深挖出來的戰壕。
挖戰壕是講武堂的必修課,無論哪個專業都必須要學的,多次“視察”的朱柏自然也會。在現代的戰爭當中,可以在戰壕當中躲炮,可以讓敵人的坦克都難以橫衝直撞,在大明更可以有效的阻擋官軍的騎兵衝鋒,自然也能阻擋步卒。
若官軍衝殺過來的時候,湘軍在一道道的戰壕之後佈陣,還可以層層給予官軍打擊。再後面,便又是一片拒鹿角,整個城牆外,都是密密麻麻的,這裡有許多隱藏的機關陷阱,只有熟悉路徑的湘軍才能安全的在當中行走。
這樣讓任何人看見了都覺得有點大手筆防禦陣勢,花費了朱柏大量精力心血,也花費了湘王府打量的錢財,光是遠遠查看便能讓人覺得心底發寒,郭英若敢正面攻擊江夏,絕對討不了絲毫好處。
最後是湖廣南線的佈置,朱柏任命葉信爲募兵提督,准許他在各地募兵訓練,增強兵源的補充。
經過一番緊急部署,十多萬人員的調動,以及湘王府的一系列輝煌戰果傳來的振奮消息所賜,整個武昌府熱鬧依舊,老百姓似乎並不把即將爆發的大戰當回事,日常生活和往常無異,完全沒有因郭英大軍壓進而引發內外動盪……
武昌府,湖廣佈政使司大堂內。
朱柏一身戎裝,面色嚴肅,高坐於上,魁梧的身軀散發出冷冽的氣息,他的左邊是長史曾言、吳壽安;右邊是龐荀與孔敏,下面則是幾十個湘軍的將領和一衆湖廣文官,巍然而坐。
大廳的最中間擺着一個巨大的沙盤,湖廣行省和贛鄱行省的詳細地形,一面面紅色的小旗幟代表的是湘軍佔領的地域,都插在湖廣這邊;而另外一部分藍色的小旗幟,則代表的是郭英率領的官軍。
如今武昌周邊的湘軍經過朱柏的一連串命令也已經從北到南,遍佈麻城至江夏發的一線防禦線上,可郭英的舉動卻是有些耐人尋味,到了九江佈置了一番之後便沒了什麼動靜,幾十萬大軍居然整日操練,也不進攻,實在讓人摸不透他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吳壽安在沙盤邊仔細看了許久,輕輕嘆道:“武定侯不愧是咱大明的開國功臣,不僅防線佈置的風雨不透,戰術執行的也是如此的老辣,徐輝祖想拖垮我們的戰略被他執行的很徹底。”
張天成用一種嘲諷的語氣冷笑道:“率領二十幾萬大軍,龜縮於九江城內,停止不前,每日的錢糧消耗比我們大多了,看誰耗得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