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海上的深空裡,金頂佈施的解禁到了關鍵時刻,體表的光芒已經黯淡了過半,原本延伸向八方天際的光帶通道,也在逐步回縮,塔剎之上的明珠和仰月,也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艾爾斯賦予給它的法則在逐步取消,只是金頂佈施太過龐大,破禁的工作艱難。
衛空內,明顯感覺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各道傳送門大開,三界內,一片混亂。
一直在外面守護的火鳳凰,正想鬆口氣,忽然聽到師父的驚呼聲:“大巫,不對呀,佈施體內的暴戾之氣是天生的,就是破除了艾爾斯強加的法則,佈施內的萬物仍然會嗜血如命,暴戾無情,怎麼會這樣?”
“沒想到啊,竟然會出此意外,那是億萬龍魂未散的戾氣,艾爾斯當年得到它後,並沒有想法消除怨氣、戾氣,而是直接加上了自己的思想法則。”大巫嘆息了聲,“月神當年就是因爲億萬龍魂的戾氣太重,沾污了再次進化的塔靈,怕無法控制,只得一分爲三,讓時間去消磨。”
“據說煉鼎和化形都通過了上萬年時間才恢復正常,大巫,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大巫道,“先徹底破除艾爾斯的法則,讓混沌塔重組,送它去該去的地方。”
“可如此重組後的混沌塔,戾氣依然重重,它本是陰界,淨化靈魂,化解怨氣,這纔是因果循環、各道輪迴的關鍵所在,可如此一來,毫無作用,反而更加。”
大巫笑道,“我無形無體,本就打算再入混沌塔,用法身舍利去化解怨氣,衛空三界雖然遭受了多次滅界之戰,但仍然有億萬萬生靈在,不能不管。”
大荒對他的決定,瞠目結舌,結結巴巴道,“大巫,我沒聽錯吧,我在衛空呆了五千年,對裡面的生靈甚是瞭解,他們從小就在這環境下生存,嗜殺成性,沒有一絲仁慈之心,這樣的人,有超度的必要嗎?”
“萬物有靈,他們一樣有慧根,放下心中的屠刀,掙脫衛空的枷鎖,一樣成就法身舍利。”
“呵呵,大巫,談何容易,消除他們身上的戾氣,都不知道要輪迴幾生,如此下去,你怕是要將混沌塔坐穿。”大荒思索了會,毅然決定道,“要不,我也捨去這身子,來幫你!”
“就怕有人不願意,沒時間了,止山神戈已經運到了沙漠中的綠洲,艾爾斯正在破印,”大巫忽然道,“不好,快,讓火鳳凰小心,我們已被發現,衛空裡面出來了天神,還不止一位。”
“知道了,咦,奇怪,三位天神,我一個都不認識?不是衛空原來的殿主,大巫,麻煩了,那位牛頭人比我還厲害,另外倆個也不比火鳳凰差多少。”
“你快去幫忙,這裡我一人先應付,”大巫催促道,“火鳳凰要守護我們破禁,不能逃開此地,又要面臨三個天神,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出得衛空的正是蚩牛王和鐵劍、金環,他們滅了第十殿和第八殿裡面的所有人,現在連鐵劍、金環都達到了天神級別,在滅第八殿和第十殿中,蚩牛王帶領的上百高手,全部戰死,成就了三人天神之位。
蚩牛王怒對攔住他的火鳳凰道,“原來是你在此搞鬼,破了衛空的禁制。”
“沒錯,你是誰,衛空大殿裡面怎麼會有你們三個存在?”火鳳凰也是從無數的戰鬥中,九死一生中活到現在,即使面對三個天神也不見慌亂,體型大張,燃燒起熊熊的鳳凰天火,映紅了半邊天空。
蚩牛王手握碩大的銅人,沒有立即進攻,倒是讚許道,“不愧是傳說中的不死鳳凰,何不歸依我主,共謀寰宇?”
“無需多廢口舌,道不同,不與爲謀,想你那主子,艾爾斯,原是皇室大王子,卻滅自己社稷,毀自己宗廟,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放過。還圈我兄弟姐妹,此仇,不共戴天,非死能解。”
鐵劍忍不住開口道,“鳳之九轉,鴻前、鱗後、蛇頸、魚尾、鸛嗓鴛思,龜背、燕頜、雞喙,龍紋,而你沒有龍紋,只是八轉之身,可惜啊,你無法在我們三人手中逃生,還會收了你的藥蛋,徹底滅你之身。”
“是嗎?”
大荒驀地出現在就欲動手的三人外圍,頭頂上懸着一口大鐘,古銅之色。
“當”的一聲巨響,震盪在天空,鐵劍和金環初聽此聲,頓時魂不守舍,一縷陰魂彷彿要脫體而出,直奔金頂後面的天體漩渦而去,嚇了他們一跳。
蚩牛王卻並無懼色,道,“平等王的失魂鍾,果然不同凡響,在這裡使用,如虎添翼,威力平添了一分。”
“不錯,後面就是天體漩渦,靈魂的墳墓,在這裡,沒有人不受失魂鐘的影響,包括天神,除非天尊。”
大荒祭起“失魂鍾”,升到高空,“噹噹”聲不絕。
“可惡,我砸你破鍾。”蚩牛王吼道。
蚩牛王見金環和鐵劍兩人抱頭抵抗失魂鐘聲,行動都大受影響,無心應戰,高舉獨臂銅人,衝向天空的失魂鍾,口裡斷喝道。
“你倆對付火鳳凰,我來絆住平等王,給我離這裡遠點。”
金環、鐵劍隨即明白,雙雙抽出武器,撲向火鳳凰。
月亮船在大海上空一直北上,目的地,就是日元。
琪兒進衛空前,愛麗絲人和獸人的大戰,在艾爾斯授意挑撥下,持續了十年,雙方損失的人口無法估計。
琪兒退出戰爭後,愛麗絲和獸人的仇恨已經深深種下,即使沒有挑撥,冷戰也是不斷,月亮船現在去的位置就是當年的後城,八城之一的偃月城,在和獸人的戰爭中,八城的人口被銳減到了三城,偃月城是位於森林內的一座避難城。
當月亮船飛臨日元上空時,所看到的偃月城,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首先進入眼簾的,一片茫茫的黑灰之色,城牆破敗,斷壁殘磚,森林枯萎,只剩下或多或少的一段段枯枝爛根表明,這裡曾經是一座城,一座森林。
大地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的龜裂,溝壑像蜘蛛網一樣四通八達,高山坍塌的“轟轟”聲不絕,煙霧瀰漫空中。
天地間,觸目驚心,不說人煙,連活物都無一個。
“琪兒,位置對嗎?”看着映入眼簾的完全是一片死絕之地,小九禁不住疑惑的問。
琪兒面無表情的說,“不會錯,我們來晚了,那死灰之色是蠅旗留下的痕跡,這裡比共工更早遭受蠅旗,愛麗絲人和獸人的部隊,如果和蠅旗正面遭遇,只會全軍覆沒。”
“算了,告訴精靈女王一聲,我們走吧!一場歡喜一場空,”小九情緒有點低落。
末日來臨,已經發生的,正在發生的,即將發生的,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爲轉移,如果“天崩地裂”立即發生,月亮船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速成抗住空間罡風和亂流的空間壁,船上的所有人,最後的命運,也是如此。
琪兒阻止道,“慢着,還有希望,我離開前與他們講過,不久後,蠅旗會爆發,讓他們做最壞的打算,他們要麼全部戰死,要麼提前轉移到了另外一個所在。”
“哪裡?”
“龍島!”
“當年漂移出的版塊?不是進入了茫茫的大海嘛,他們知道位置?”
“他們知道龍島的位置,他們的祖先,來自皇宮,死神艾爾斯當年是愛麗絲王朝的大皇子,也是從皇宮翻得龍島的資料,愛麗絲人對我非常信任,全部告訴了我,沒有絲毫隱瞞。”
“那你也知道龍島的座標?好,好,”小九喜道,“你去告訴神廟內掌舵的精靈女王,向龍島的座標,改變方向。”
卿鴦疑惑道,“不對呀,龍島上沒有恐龍一族嗎,這些愛麗絲人畢竟是一些普通人,根本無法抗衡昔日的霸主恐龍,他們進龍島,如何能生存?”
小九笑道,“艾爾斯那混蛋進入龍島,會放過那些實力強悍的霸主?你難道忘了,當年地獄帶着艾爾斯進入荒原,基本上是將荒原高手一網打盡。”
“他的確是一個混蛋,”卿鴦明白他的意思,發泄了一句,也就緘口不語。
小九繼續道,“我和赤玲在紫湖,殺死的那條巨龍,就是原來龍島的島主,我在煉化龍魂時,看到了當年他經歷的一些記憶片段。
艾爾斯頭頂上盤旋的就是方圓千百里的龐大金頂,從金頂裡下來的部隊如過山之蟹,他們第一個收服的,就是龍島島主,我們殺死的巨型龍王,隨後,通過巨型龍王,橫掃了整個龍島,從那個時候起,龍島上就滅絕了恐龍。”
“騙人,他們是昔日的霸主,統治了世界上億年,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賴在他壞裡假寐的丫丫,忽然出聲反對。
“咦,我剛纔聽你還打鼾,什麼時候醒的,犯迷糊了不是?恐龍一族漂移出的龍島,處在茫茫大海中,對於這些龐然大物、食量大的傢伙,龍島畢竟太小,食物短缺,小島不足以支持他們,長此以往,他們的實力,只會越來越弱,個體數目越來越少”
天已大黑,月亮船上亮起了萬盞燈火。
船南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此時靜悄悄,偶爾一兩聲夢囈般人語、鳥鳴、犬吠之聲,沐浴着天地間清涼的靈氣,享受身心的放鬆,夜的寧靜。
船北,人聲依然鼎沸,嘈雜,他們九成的人還沒一個窩,抓緊晚上的時間蓋房,拓荒。
十萬根圖騰柱也閃着晶瑩的輝光,高高的玉石天坑如擎天玉柱,透着聖潔的光芒,龐大的船體在空中再次調轉方向,飛向茫茫的大海深處。
月亮船飛過偃月主城上空時,小九在搜索中發現,竟然發現了一個活人存在。
在一所倒塌的民房瓦礫殘壁間,趴着一個青布衣衫,髮髻高束,腰繫長劍的身影。
那是原愛麗絲貴族的古老典型裝束。
“卿鴦,我下去看看,月亮船繼續朝龍島方向去,不要耽擱。”小九狐疑的看着這個人影,他應該是日元唯一的活口。
“嗯,有點古里古怪,”卿鴦從他懷裡抱過又睡着的丫丫,叮囑道,“那人趴在哪兒,也不知道有救沒救,你看他衣服束帶在如此大變中,竟然看不出多少糟蹋,有點蹊蹺,小心點。”
“這樣的裝束在愛麗絲人中間也不多,我看到的愛麗絲人,雖也穿青布衣衫,卻不扎高髻,但他的膚色、頭髮都表明,他確實是愛麗絲人。”琪兒道。
“沒事,”小九說了一聲,從天坑上飛起,浮在空中,目送着萬點燈光的月亮船,消失在茫茫的大海深處,然後飛下。
小九落地的聲音並沒有驚起趴地之人,那人似乎沒有昏睡,彷彿在做些什麼。
“咳咳,活人還是死鬼,要不要幫助?”小九咳嗽一聲,提醒道。
“噓……,小點聲,”那人從瓦礫間,仰起一張清秀年輕的臉。
十分英俊,眉宇間光亮,眼珠漆黑,能看出他還有一絲靦腆,可以想象那是一個更願意一個人呆着,而不願與他人交談的傢伙。
但當他猛的瞥向小九的腳下,卻急切的道,“擡起你的腳,踩死他們了。”
“什麼東西,神秘兮兮的,”小九不由自主的擡起腳,什麼都沒發現,看他一幅認真模樣,自思道,“大概是被地裂和蠅旗的天幕嚇傻了吧。”
年青人見他沒動,“驀”地的立起身,推開他的腳,再次趴下身。
惋惜的說,“你踩踏了這些螞蟻剛剛搭起的房子,還踩死了好多工蟻,天災,太殘忍了,你走路,下腳要小心點,它們能活到現在容易嗎?”
“螞蟻?”小九這才注意到地上有一條黑黑長長的螞蟻運輸線,在地裂中,正忙忙碌碌的轉移它們的大本營,自己的腳下,正是螞蟻辛辛苦苦的建成的一個窩,看着這個神經大條的年輕人,小九無話可說,只好說道,“跟我走吧,這裡已經是一個死地。”
“誰說的?它們不是生命嗎?多麼偉大的王國,人死了、樹滅了、天要崩、地已裂,它們還活着。”
“不可理喻,自己都無法生存下去,竟奢侈到憐憫一個即將覆滅的螞蟻王國,”小九聳聳肩,實屬無奈。
年青人鼻子裡“哼”了一聲,小聲嘀咕道,“對不起,超凡的思想是不會與凡夫俗子共存的,你懂它們嗎?對這些堅強的生命,不要用到憐憫這個詞,那是違背自然的事,它們不是弱者,它們的安全沒有寄託於別人的恩賜,在弱肉強食、天災的自然界裡,竟是它們笑到了最後,你能料到嗎?”
小九擺擺手,無聊的道,“好,好,我沒空跟你廢話,你走還是不走?”
年青人卻忽然對着小九一揖到底,懇求道,“求求你,將它們賜死吧。”
“咦,剛纔還老母雞護小雞一樣的,現在又要它們死,爲什麼?”小九樂道。
“我不忍看它們拖兒帶女的掙扎在死亡線上,給它們一個安樂死吧。”
“想不到你不僅有點歪理,還心存仁慈,好像也不算真瘋,你能活到現在,和這些螞蟻一樣,也算是大自然的一個奇蹟,不過,”小九想了想才說,“不過,你必須親手殺了它們,只要擡起你的腳,輕輕壓上去,它們,就結束了,安樂了。”
年青人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小聲道,“我見血就發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