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國的危機解除,可朝堂之上的纔剛剛開始。
太子不學無術、剛愎自用,雖仁卻難當大任,民間有關太子的不滿甚囂塵上。
更重要的是,就連蕭戟都認爲自己的外甥不堪大任。
蕭戟並不覺得一個帝王要多睿智,但至少不能太蠢,太子不僅蠢,在某些事上還有些小心眼。
譬如當他聽說蕭戟與蕭珩在朝堂上對廢黜他的摺子默不作聲時,居然找蕭皇后控訴,父子倆是在記恨他搶走了溫琳琅一事。
溫琳琅是誰?
父子倆早把這號人物忘了。
他還好意思提?
就他這豬腦子,將來若是繼位,被有心人一挑撥,蕭珩將來還有好日子過?
蕭戟原本只是默不作聲,眼下是直接要把他拉下位!
唐嶽山是莊太后心腹,莊太后是顧嬌與蕭珩的靠山,不必莊太后提醒,唐嶽山也不會爲太子說好話的。
至於老侯爺與老祭酒,太子就更別想了。
也是真正到了這一刻,太子才驚覺手中的權勢有多可笑。
皇帝膝下還有三位皇子,愉妃之子瑞王,淑妃之子樑王,以及年僅十六尚未封王的七皇子秦楚煜。
瑞王這些年爲朝廷辦了不少實事,在民間聲望頗高,他又娶了羅國公的外孫女,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背景。
淑妃是老侯爺的女兒,表面上看,她與樑王的背後站着定安侯府與顧家軍,因此朝中也有一定的支持率。
倒是秦楚煜因年紀小,又是國子監一霸,名聲不太好,少有朝臣提出立他爲太子。
皇帝頭疼。
而另一邊,軒轅羲回到燕國之後,立刻帶兵攻打了樑國。
這是在報當初西南內亂之仇。
樑國嘴上自然是不承認的,可承不承認有關係嗎?
我要打你,管你有沒有委屈!
前來迎戰的是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他的茗兒哥哥。
茗兒年長小淨空六歲,今年十九。
早幾年二人是有書信來往的,後來軒轅羲頻繁往來燕國,彼此的書信便少了,參軍後更是沒辦法再維持聯絡,誰能想到再見面會是這樣的場合。
只是可惜茗兒不是柳一笙,軒轅羲也不是顧嬌。
這一仗,註定無法避免。
雙方殺紅了眼。
軒轅羲騎在馬背上,狠狠一槍斬落!
茗兒掄起手中長劍,死死擋住他的紅纓槍,他擋得很吃力,很難想象這是來自一個十三歲小少年的功力。
黑風騎驍勇善戰,身邊的樑國士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茗兒咬牙:“當初說好的不殺我的兵呢!”
軒轅羲冷哼道:“你也說過要爲我退兵三十里呢!”
都沒信守承諾,誰也別笑誰!
這場仗最終是軒轅羲打贏了,茗兒摔下馬背,軒轅羲一槍抵住他心口:“來人!綁了他!”
茗兒惡狠狠地瞪着他:“你不如殺了我!”
“你是我的茗兒哥哥,我怎麼忍心殺你?”軒轅羲慢悠悠地收回長槍,擡手拂去臉頰上飛濺的血跡,涼薄霸氣地說道,“拿你要挾樑國不好麼?”
“你!”茗兒被綁,氣得半死,“虧我娘還惦記你!”
軒轅羲將長槍扛在肩上,漫不經心地說道:“改日我會上門探望王妃的,不牢茗兒哥哥費心。”
茗兒跺腳:“啊!氣死我了!”
軒轅羲一直打到樑國的都城汴京,嚇得樑國國君瑟瑟發抖。
有人給出了個主意,讓樑國國君交出最貌美的小公主和親。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哪知軒轅羲看也沒看樑國小公主一眼,搜刮了一堆戰利品回國了。
第二個遭殃的是陳國。
元棠聽說此事後瞬間炸毛:“陳國又幹了什麼!爲毛要攻打朕!”
一旁的侍衛嘀咕:“那還不是您默許魏國大軍過境,害昭國邊境失守……您是失憶忘了麼?再者,寶山島您也想分一杯羹,還修書威脅了燕國國君,您也忘了麼?”
元棠嘴角猛抽。
連樑國的強悍兵力都架不住軒轅羲的征伐,小小陳國如何能?
元棠思前想後,覺着這個簍子是自家表哥捅出來的。
他二話不說北上去了魏國,往柳一笙府邸的牀鋪上一躺,四仰八叉地耍賴道:“我不管!我是被你連累的!我這個皇帝要是亡國了,你養我!”
柳一笙皺眉:“滾下去!”
元棠將棉被一卷:“我不!”
……
陳國狠狠吃了一記敗仗。
軒轅羲非好戰之人,可上官燕以女子之身爲帝,本就令諸國瞧不起,若再不打到他們心服口服,他們日後會變本加厲。
繼陳國之後,輪到了晉國與趙國。
昭國他是不打的,畢竟昭國有嬌嬌,也畢竟昭國皇帝想要寶山島的念頭,還沒萌芽便被莊太后掐滅在了搖籃裡。
他這一仗打了整整兩年,等打到魏國時,他已是十五歲的風華少年。
魏帝早已登基,他看着邊關送來的摺子,一臉懵逼:“朕沒有欺負燕國吧……這小子是瘋了嗎?逮誰打誰?”
心腹大臣道:“他八成是在介懷當初咱們衝昭國發兵的事,都說了讓您阻止柳相,您非得……非得要和蕭戟較勁。哪知最後出戰的又不是蕭戟。沒讓蕭戟丟臉,反倒給咱們魏國埋下了一個後患吧。”
魏帝狠瞪了他一眼。
魏帝下令:“去叫柳相來!”
太監去了,不多時回宮稟報:“柳相說了,他不和顧姑娘的弟弟打,要打您自己打。”
魏帝:“……”
這是個什麼不靠譜的丞相啊!
太監輕咳一聲:“不過,柳相給您支了個招兒——美人計。”
柳一笙的本意是讓魏帝自己把自己獻給上官燕,洗白白用禮盒打包好的那種。
哪知魏帝會錯了意,直接讓女官把自己的親閨女送了出去。
心腹大臣與太監都服了。
陛下,您是沒聽說這位六國神將的傳聞嗎?
多少人給他獻美人,上到公主、郡主,下至民間美人,沒一個他看得上眼的。
不對,他壓根兒就不好看的好麼!
所有人都爲魏國的小公主捏了把冷汗。
魏帝膝下無子,僅此一女,她若是觸怒了軒轅羲被殺死,魏帝就絕後了哇!
魏國公主一聽自家親爹要把自己當作求和的籌碼獻出去,當然是不同意了,宮人勸她不要任性,那位軒轅家的小將軍驍勇無比、名揚寰宇,若是與他硬碰硬,吃虧的是邊關的將士與百姓。
魏國公主捏緊小拳頭:“大不了……我自己殺了他!”
……
北風烈,五萬黑風騎壓境。
軒轅羲身着大元帥傳下來的黃金甲,雙腿修長,身姿頎長挺拔。
冷冰冰的頭盔面罩放下,遮了這張冠絕六國的臉。
三個月前,黑風王與小十一展開了一場王者對決。
不論小十一多不願意,它都必須要黑風王發起挑戰,這是黑風騎傳承下來的方式。
它只有打敗黑風王,成爲新的王者,才能引領黑風騎走向下一個盛世。
在一陣激烈的較量過後,黑風王狼狽地倒在了地上,但它的眼底沒有絲毫狼狽與絕望,它似乎從很早就在盼望這一天的到來。
黑風騎迎來了新的傳承。
它向小十一俯首,承認了小十一的地位。
新的黑風之王誕生了。
此時,軒轅羲就騎在新任黑風王的馬背上,一人一馬,猶如千軍萬馬,銳不可當!
“將軍。”聞人衝小聲提醒,“暗影部打探到消息,魏國要使美人計,您當心。”
軒轅羲眼皮子都沒擡一下:“美人計?怎麼可能?”
他纔不會對那些所謂的美人動心。
他倨傲地說道:“全都沒嬌嬌好看!”
聞人衝凝眸道:“大人!好像魏軍要進攻了!那邊……那邊有人攻過來了!”
的確是有人來了,然而……看了兩眼,聞人衝又覺着不對勁。
來的是個啥呀?
騎着一匹……白色的小馬駒麼?
馬背上的人雖說也穿了盔甲,可明顯不合身,頭盔晃盪晃盪的,隨時可能掉下來的樣子。
聞人衝突然有了一種小孩兒偷穿大人衣裳的既視感。
他愣了愣,說道:“大人,我去迎戰!”
是隻菜鳥,他一招便能殺了他。
“軒軒軒、軒轅羲何在!出來受死!”
那個小孩兒狂妄地開口了,然而不知是害怕還其它,他整個聲音打着顫,並且有些稚嫩。
軒轅羲眉心蹙了蹙,策馬衝了出去。
偌大的沙場,塵土飛揚。
兩匹馬絕塵而起奔向對方。
那人看着一襲黃金戰甲的軒轅羲,如九天戰神一般朝自己奔來,那凌厲的殺氣讓他瞬間嚇得小臉煞白。
“我我我我我……我是來殺——嗚哇——我不殺啦——我要回家——”
小魏軍仰頭大哭!
其餘魏軍簡直沒眼看了。
小魏軍腦袋上本就大了好幾號的頭盔吧嗒一聲掉下來,露出一顆小小的腦袋,烏黑的長髮如瀑布般垂順而下,被烈風揚起,拂過那張精緻靈動的面龐。
軒轅羲的神色一下子頓住了。
他周身的殺氣一滯,猛地勒緊繮繩,這個急剎車幾乎讓小十一的馬蹄子在地上擦出火星子來。
他在對方三步之距的地方堪堪停住。
他一瞬不瞬地辨認了半晌,終於試探地叫出那個名字:“小雪?”
“嗯?”上官雪一怔,淚汪汪地看向他。
軒轅羲的氣場太可怕了,她看一眼都打哆嗦。
軒轅羲將面罩推了上去,覺着這樣不夠,索性直接將頭盔摘了下來:“是我。”
上官雪眨了眨滿是淚水的眼眸,怔怔地問:“淨空?”
那個不苟言笑的戰神少年,露出了沙場的第一抹明豔動人的笑意:“小雪!”
上官雪睜大了眸子:“淨空!”
時光彷彿回到了多年前,人來人往的國師殿,兩個小豆丁面對面撲棱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身子往前傾,一個糯嘰嘰,一個奶聲奶氣。
“小雪!”
“淨空!”
“小雪!”
“淨空!”
“小雪!”
“淨空!”
“真的是你?”軒轅羲騎着小十一上前一步,本就害怕的小白馬更是瑟瑟發抖了起來。
他擡起手,指尖輕輕拂去她臉頰的淚水,“你還是沒學會騎馬嗎?”
“嗯!”上官雪委屈點頭。
“那你還來打仗?”還要來殺我。
上官雪委屈巴巴地說道:“我是魏國的公主,我不來,就要被獻給那個什麼軒轅羲!”
軒轅羲脣角一勾,輕輕地笑了:“原來是這樣。”
“我……”上官雪的馬害怕,她也害怕,一人一馬哆嗦得厲害。
軒轅羲忍俊不禁地笑了一聲,朝她伸出手來。
人長大後,心腸會逐漸變冷變硬,尤其十二歲便殺上戰場的軒轅羲,他的心早已築起壁壘,再沒有任何人能輕易走進來。
偏偏他們相逢在兩小無猜的年紀,有過最童真美好的相處,她一直都在他的心靈深處,與家人一樣待在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
上官雪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遞給了他。
她對淨空也是毫無保留信任的。
小時候便牽過的白白胖胖的小手,如今已是一隻纖細的少女柔夷。
軒轅羲將其握在掌心,另一手輕輕一攬,將她攔腰抱到了小十一的馬背上,坐在自己身前。
至此,上官雪總算是長鬆一口氣。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主,偏偏就害怕騎馬。
軒轅羲雙手握緊繮繩,將她護在自己懷中,調了頭往回走。
兩國的將士都驚訝啦。
什麼情況?
你倆不是要對殺嗎?
怎麼殺着殺着殺到一匹馬上去了?
黑風騎:將軍,你不對勁!
魏軍:公主,你不對勁!
上官雪是暈馬後遺症,腦子有點漿糊,還沒反應過來這麼多。
軒轅羲是不在乎。
他用寬大的身軀擋住了她嬌小的身形,又將自己的頭盔戴在了她的頭上,遮了她精緻絕美的小臉。
隨後他冰冷的目光掃過黑風騎,所有人齊刷刷地低下頭。
都遮這麼嚴實了,他們想看也看不着呀。
上官雪心思單純,不知淨空用意,她頂着頭盔晃了晃:“嘻嘻!”
她的背靠上了軒轅羲結實的胸膛。
她不是不知禮數的人,平日裡她不會靠近除了親爹之外的任何一個男人,但他是淨空呀!
是世上最善良、最勇敢、最單純、最值得信賴的小男子漢!
上官雪忘了,昔日的小小男子漢今年十五了。
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了。
二人騎在馬上,少年霸氣而溫柔地護着懷中的人。
比起小時候她被刺客擄走,年僅五歲的他只能使用自己的小鋼牙咬住刺客一起被拖走,如今的他有了絕對強大的力量。
再沒人能從他手中傷害她。
小十一走了幾步,上官雪杏眼圓瞪:“突然想起來,淨空你會騎馬啦?你好厲害!”
軒轅羲輕輕一笑:“我厲害的事還有很多,回頭慢慢說給你聽。”
少年的聲音乾淨溫暖,是草原上最溫柔的一縷清風。
“嗯!”上官雪點頭點頭。
“這些年我給你寫了許多信。”軒轅羲輕聲說。
燕山君的府邸雖是空了,可每隔一段日子都會有人定期去收拾書信,他不知小雪去了哪裡,只能先將信寄往那裡。
上官雪皺了皺眉:“有嗎?我一封也沒收到呀!我也給你寫了很多信呢!可是你都不回我!”
軒轅羲眸子微眯,很好,被魏帝扣下了。
上官雪坐在他懷中,摸了摸馬兒的鬃毛,問道:“這是小十一嗎?”
軒轅羲道:“嗯,你還認得它?”
上官雪點頭點頭,忍不住驚歎:“哇,小十一也這麼威風啦!”
小十一雄赳赳地揚起了脖子,蹦躂着邁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知道是小十一後,上官雪最後一絲害怕也無了,她小時候可是很喜歡小十一的!
她想到什麼,又問道:“可是淨空,你爲什麼會來這裡?你認識軒轅羲嗎?”
軒轅羲笑了笑:“認識。”
“他厲害嗎?”上官雪接着問。
軒轅羲面不改色地說道:“非常厲害。”
上官雪又一次嚇得小臉慘白:“那、那、他會不會殺了我和我父皇?”
“不會。”軒轅羲壓下翹起來的脣角,“我向你保證。”
上官雪如釋重負地拍拍小胸口:“我們現在去哪裡?”
“你想去哪裡?”軒轅羲問她。
上官雪歪着腦袋想了想:“嗯……我想去見老師。”
軒轅羲意味深長地說道:“見家長啊……”
“嗯?”上官雪沒聽明白。
軒轅羲脣角微勾:“我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