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華陽低頭看信。

姑母先誇了她的決定明智,說她與陳敬宗才成親,應該好好享受幾年小兩口的恩愛時光,等感情沒那麼黏糊了再要孩子。

華陽暗暗腹誹,她與陳敬宗沒什麼可黏糊的,她是怕自己改不了陳敬宗的命,將來孩子生了,卻可憐巴巴的沒有父親。

敘了一會兒舊,姑母詳細介紹了那東西的使用方法,看得華陽直皺眉。

牀板一沉,陳敬宗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與她一起看。

發現這東西要用溫水泡一個白天,使用前再用開水滾一遍,使用後還要反覆清洗,陳敬宗馬上道:“泡讓丫鬟來,洗我自己動手,你什麼都不用管。”

一副怕華陽嫌麻煩而將好東西束之高閣的語氣。

華陽努力不去想那畫面,接着看。

原來那麼小的盒子,裡面居然裝了五十個,姑母說,正常情況下一個能用十次左右,若侄女婿天賦異稟,那就不好說了。

華陽:……

她彷彿看到了姑母充滿曖昧笑容的臉,聽見了姑母極盡調侃的聲音。

不管陳敬宗有沒有瞧見這句,華陽迅速換了第二張信紙擺在上面。

然而這頁也沒有多少正經話,華陽匆匆瀏覽一遍,重新將信紙放進信封,等陳敬宗走了她再看,看完就燒了!

垂眸收信時,華陽瞥見了還被陳敬宗捏在手裡的東西,又薄又透,似紗卻無紗線孔隙。

“這是什麼料子?”

華陽不想摸,低聲問陳敬宗,始終避開與他眼神接觸。

陳敬宗用指腹捻了捻,道:“我也不知,長公主信裡沒說?”華陽:“只說是她頗費周折尋到的,製作也費了很多功夫,比最上等的絲綢還要名貴。”

陳敬宗沉默。

其實他隱約有個猜測,卻萬萬不能說出來,說了,她大概真的不肯用,長公主肯定也知曉她的脾氣,才含糊其辭。

英雄不問出處,管它是從哪來的,已經做得乾乾淨淨了,那就是寶貝,像池子裡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讓朝雲端溫水來,長公主將它誇得天花亂墜,咱們得試試此物是否真有那麼好。”

陳敬宗用文人探討學問的正經語氣道。

華陽:……

陳敬宗決定先回避:“我去書房看看書。”

他走時,將那東西放在了華陽的膝蓋上。

華陽聞到淡淡的香氣,記起姑母雖然離經叛道卻與她一樣都是個精緻人,華陽便趁陳敬宗不在,捏起此物仔細研究了片刻,只可惜對它的來歷依然毫無頭緒。

華陽喊了朝雲進來,神色淡然地將此物的浸泡方法傳授給她。

朝雲奇怪道:“這是什麼?”

華陽面不改色:“我也不知,姑母所贈,說是到夜裡才能知曉。”

朝雲明白了,長公主不遠千里送來的肯定是寶貝,她盡心照料就是。

見朝雲一點都沒有懷疑,華陽鬆了口氣。

獨自坐了片刻,華陽去書房找陳敬宗,只問正事:“吏部的文書,讓你何時去赴任?”

陳敬宗知道她臉皮薄,順着她道:“三日後。”

華陽算了算:“那咱們何時搬去城裡?”

陳敬宗:“我都行,看你喜歡。”

華陽垂眸:“去二老那邊看看吧,大哥三哥他們大概也在商量此事。”

夫妻倆去了春和堂。

除了東院的陳廷實與孩子們,一家人果然都在。

簡單地見禮過後,華陽、陳敬宗落座。

孫氏笑道:“你們也是爲了搬家一事來的吧?依我看,差事要緊,你們三對兒小夫妻今天收拾收拾,明一早就搬。孩子們都留在家裡,由你們父親幫忙教導,老大老三老四隻管專心當差,起居飲食有秀娘、玉燕、公主照料,我們二老也不用惦記什麼。休沐的時候若得空,那就回來吃頓飯,忙就算了,幾十裡地,不用折騰。”

陳伯宗:“母親,讓秀娘留下吧,她是長媳,兒子不在,讓她替我在二老面前盡孝。”

俞秀點頭,目光誠懇地望着婆母。

陳孝宗跟着道:“兒子都這麼大了,縣衙裡一堆人伺候着,不用玉燕過去幫襯,留在家裡幫您照顧孩子吧,尤其婉清還小,離不得她。”

羅玉燕心裡是想跟着丈夫去縣衙住的,這一年她又是懷孕又是坐月子,夫妻倆都沒睡幾回,丈夫那麼年輕,且風流倜儻,一個人去縣衙,被那邊的丫鬟爬./牀怎麼辦?

可她面上還是要擺出孝媳的樣子,表示願意留在祖宅。

陳敬宗默默地喝着茶。

華陽看了他一眼。

上輩子的今日,他也是這般不吭聲,在兩位兄長的襯托下顯得非常不孝。

那時候華陽看他很不順眼,幾乎事事都要跟他對着幹。陳敬宗不想留在祖宅,她就偏要留下,甚至還想着她住祖宅,把父皇賜的園子給陳敬宗住,夫妻倆分隔兩地,她就可以少與他打交道,眼不見心不煩!

所以,華陽揚言自己要留下,態度堅決,連公婆勸說都無法動搖。但華陽萬萬沒想到,她是留下了,陳敬宗竟然也沒有搬去陵州城裡的園子住,而是寧可每日提前半個時辰起牀趕去衛所,每晚再披着夜色回來,風雨無阻,就爲了哪天她心情好點,他可以爬到牀上與她做那個。華陽別提多後悔了,早知如此,她爲何要放棄父皇賞賜的園子?

奈何孝媳大話已經放了出去,半路反悔,她丟不起那個人。

這回,無論是爲了自己住得舒服,還是爲了要去收拾湘王,華陽都沒有再說什麼客套話,耐心地等着兩對兒兄嫂與公婆做出定論。

孫氏與孝子孝媳們又彼此勸說兩番,陳廷鑑忽然道:“後宅無憂,方能安心當差。孩子們留下,大人都搬出去,就這麼定了。”

陳伯宗、陳孝宗再孝順,也不敢反駁老爹。

三對兒夫妻同時告辭。

陽光不錯,羅玉燕眼中難掩笑意,與走在身邊的探花郎丈夫對了好幾次眼神。

陳孝宗但笑不語,他自然也想帶着美妻一起去赴任。

只有俞秀,微微低着頭走在陳伯宗身邊,似乎在爲無法留在祖宅孝順公婆而難受。

羅玉燕想,也許是陳伯宗不喜俞秀,夫妻感情淡薄,俞秀才更願意留下來。

她柔聲勸道:“大嫂別這樣,父親都說了,你照顧好大哥,大哥才能安心地做他的陵州知府,你若留下來,萬一丫鬟伺候不周,大哥吃不好睡不好耽誤了正事,豈不是因小失大?”

俞秀回頭看她一眼,勉強笑笑。

羅玉燕瞥眼走在最前面的華陽,又道:“而且你與公主都在陵州城內,閒時還可以互相走動,熱鬧多了,哪像我,孤零零地隨三爺去江平縣,縣裡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

俞秀聞言,忐忑地看向四弟妹,四弟妹金尊玉貴,在家裡待她都客氣冷淡,真到了陵州城,怎麼可能會高興她跑過去煩擾?

華陽本來專心走路,這會兒聽羅玉燕提到自己,她朝後瞥去,沒瞧見羅玉燕,先對上了俞秀不安卑怯的眼眸。

華陽:……

她的仙女病又犯了,看不得一個老實人露出這副可憐巴巴的樣,而且她喜歡婉宜,連帶着對這個大嫂也有兩分愛屋及烏。 “聽說陵州城自有一番繁華,等咱們安定下來,我約大嫂出去同逛。”

華陽溫聲道。

牡丹花似的人,粲然一笑,俞秀就真覺得眼前開了好大一片牡丹花,一下子讓正月寡淡的景色變得燦爛起來。

而且這是公主啊,公主居然願意約她出去逛街!

“怎麼,大嫂不願意嗎?”華陽見她呆呆的,忍不住揶揄道。

俞秀反應過來,慌亂之下連連點頭:“願意,願意的!”

華陽再看羅玉燕,笑容淡了下來:“可惜三嫂離得遠,不能同遊。”

羅玉燕:……

來到西院,觀鶴堂就在第一進,離月亮門最近,陳伯宗、俞秀先回去了。

直到這時,俞秀還有點受寵若驚的暈乎,臉頰微紅,竟比平時多了幾分嬌憨爛漫。

雖已爲人母,她今年也才二十六歲罷了。

忽然察覺丈夫在看她,俞秀心裡一慌,慚愧地低下頭:“要不,我明早裝病吧,父親總不能讓我帶病跟你去上任,這樣就能留下來了。”

去主宅之前,丈夫就說要她留下孝敬二老,不想帶她去上任,此時她竟然幻想着隨公主去逛街的美事,他肯定不高興。

陳伯宗微微抿脣,片刻後道:“不必,父親已經決定的事,不用再擅作主張。”

俞秀攥了攥袖口。

陳伯宗看看這座住了一年的小院,道:“你去收拾衣物日用,我去收拾書。”

當他頎長的身影消失在書房門口,想到接下來夫妻倆可以獨處一年,俞秀白皙的臉又悄悄爬上兩抹紅暈。

浮翠堂。

羅玉燕打開衣櫥,心情愉悅地取下她剛掛進去不久的錦繡衣裙。

陳孝宗坐在牀上,見她眉飛色舞像一隻即將脫籠的孔雀,打趣道:“若父親同意你們留下,你是不是得哭一場?”

羅玉燕瞪他:“我爲何要哭,你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就去父親面前告狀。”

陳孝宗無奈:“我又沒有前科,你怎麼總是疑神疑鬼。”

羅玉燕哼道:“誰讓你長了一張公狐狸的臉。”

陳孝宗摸摸自己的臉,搖搖頭,想起什麼,他放低聲音,困惑道:“你與公主沒有罅隙吧,我怎麼覺得公主待你,不如待大嫂親近?”

羅玉燕動作一頓,然後撇撇嘴:“我哪敢得罪公主,只是尊卑擺在那,公主非要看我不順眼,我有什麼辦法?”

陳孝宗不認爲公主是那種無故找茬的人,或許,是因爲公主喜歡婉宜吧,與大嫂接觸的次數多些,先前他們這邊就兩個調皮搗蛋的兒子,男孩子總是不如小姑娘討人喜歡。

剛想到女孩子,乳母來了,懷裡抱着襁褓。

婉清已經有五個多月大了,長得白白胖胖,大眼睛烏溜溜的,很是漂亮。

陳孝宗接過女兒,逗弄片刻,對妻子道:“公主還是新婦,這一年大家都在守喪,她才與你沒什麼往來,等將來公主生了孩子,你們平時多走動走動,自然容易拉近關係。”

羅玉燕眯了眯眼睛:“你很想我與她親近?親近了對咱們有何好處?”

陳孝宗好笑:“什麼好處不好處的,都是一家人,我當然希望你們和睦融洽,不然公主只與大嫂親近,剩下你孤零零的,你心裡好受?”

羅玉燕咬脣,她也想有個談得來的妯娌,可家裡這兩個,一個身份太高,一個身份太低,讓她巴結也不是,屈就又不願,左右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