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陳諾特別感慨的,是伏輕言那深沉得可怕的心機。
在安旭青用口技參加第一輪比賽時,伏輕言儘管不知道自己身手是否厲害,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過第一輪比賽,卻主動與自己攀談,“坦言”自己基本不會武功,還裝作不認識安旭青,向自己分析安旭青可能有一種散佈老虎氣味的密術,從而來贏得自己的信任和友情……
在這之後,伏輕言甚至還裝作因爲肥胖而爬不上樹、讓藏獒用頭把他頂上樹,讓陳諾等選手在看客們的鬨笑中,確認這個胖子是無用之人,對他喪失了警惕,從而爲這次偷襲埋下了深深的伏筆。而事實上,伏輕言的身手恐怕是這三人中最強的,至少從唯一打痛陳諾的那一記偷襲來看,他的力量無疑是最大的。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會真的連樹都爬不上?
如果剛纔左腰上挨的不是一拳,而是一刀,後果會怎樣,陳諾還真難以預料。
所以他的道謝,確實是真心誠意的,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
“現在,該輪到我給你們上課了。”陳諾打倒鍾永後,忽然對着伏輕言勾了勾右手食指,示意他放馬過來。
這個手勢帶着一點侮辱性,讓伏輕言的臉孔瞬間漲得通紅。
“上什麼課?”安旭青聽了陳諾這句話後,忍不住問道。
“如果一隻老鼠以爲能趁獅子睡覺時,一口將獅子咬死,結果會很悲劇!”陳諾淡淡地說道。
說完這句話,陳諾當即縱身上前,雙拳一分,左拳打向安旭青的胸脯,右拳砸向伏輕言的面門。
安旭青和伏輕言是並肩站在一起的,見陳諾出招,於是各出一手格擋,另外一隻手則分別攻向陳諾的左右肋部,同時還各出一腳,踢向陳諾的左右膝蓋。
他們的配合十分默契,顯然是經常配合的,瞬間便攻出了兩手兩足,讓陳諾擋得了左,擋不了右。
陳諾卻毫不閃避,雙拳在接觸到安旭青和伏輕言的手臂時,突然一發力,直接把他們兩人打飛出去。
安旭青被拍飛五、六米遠,他勉強在空中一個翻身,雙腳穩穩的落在地上,但右臂卻已耷拉下來。他用左手捧着右臂,臉上滲出了黃豆般大小的冷汗,顯然是右臂已被陳諾一招打斷。
伏輕言的承受能力卻顯然強一些,他硬抗了陳諾一記,雙足深陷入泥土中。雖然在陳諾加力之後,他最終還是被打飛了,但只飛出兩、三米遠,並順勢在空中一個轉身,雙足尖點上了那棵大柚子樹,如履平地般地連點三下,就竄上了樹,然後雙足猛地一蹬,藉着這股大力反躍回來,凌空踢向陳諾的面門。
這一踢勢大力沉,虎虎生風,很有些氣勢。
與此同時,安旭青也衝了上來,雙腿一剪,如燕子尾巴般分開,分別踢向陳諾的左腰和左腿,與伏輕言一起形成了上、中、下三路的夾擊。
陳諾嘿嘿一笑,也不閃避,一直等到伏輕言的右腳踢到身前、已來不及變招之時,才忽然伸出雙手,一把撈住了他的右腳,順勢往左下方一扔一送。
伏輕言的腿勁很大,但在陳諾的力量面前,幾乎可以被無視。被陳諾這麼一抓一扔,他整個人頓時象塊石頭般地急墜而下,與安旭青狠狠地撞在一起。
“哎喲……”隨着兩聲大叫,伏輕言和安旭青在地上滾成一團,一時間怎麼都站不起來。
安旭青和伏輕言的功夫確實不賴,出招也快,在被打飛之前,他們的四處攻擊就已落到了陳諾身上,之後的腿部攻擊也配合得天衣無縫。但陳諾既已全神防備,自然不會在乎這一點打擊。因此這場比試,兩三招之內便見出了分曉。
“棄權,我棄權……”伏輕言用單手撐地,站了起來,氣喘吁吁地說道。
他擺了個金雞獨立的造型,右腳屈起懸空,還微微地顫抖着,整個人也象只蝦米似的,彎腰弓背,似乎在這一撞中受了重傷。
“棄權?你還想玩陰謀是吧?可我不會再相信你。”陳諾揚起右手,準備衝過去補上一掌。
他一直沒盡全力打擊他們,也沒想弄死他們,這是因爲他相信他們不是殺手。
如果是殺手,必然會先摸清自己的底細,也就該明白,如果是徒手打擊的話,他們無論如何偷襲自己,都只有白白送死。
陳諾相信,他們只是臨時策劃陰謀的選手,但他們都必須受到教訓,陳諾準備打他們一個重傷,至少得讓他們在醫院裡躺上半年。
“小陳,你也給我們上了一課。現在我明白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陰謀也好,陽計也罷,都沒用,所以現在我是真的棄權了。”見陳諾準備繼續動手,伏輕言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垂着手說道,“這個主意是我出的,和他們無關,要殺要剮都由你。我師弟已受了重傷,我求你饒過他這一回吧,以後讓他做牛做馬地報答你……”
聽伏輕言這麼一說,再看了看安旭青的模樣,陳諾這一掌頓時拍不下去了。
“師哥……救我……”這時,地上的安旭青斷斷續續地呻吟起來。
剛纔伏輕言這一撞,正撞在他的上半身和麪門,撞得他滿臉鮮血,身體更是蜷縮得厲害,就象一隻煮熟了的蝦米。
“你以爲裝一下可憐,我就不會殺你了?你這麼陰狠,留着你遲早是個禍害!”陳諾看了伏輕言一眼,冷笑道。
“你儘管來取我的性命,留下我師弟就行。”伏輕言將眼一閉,準備等死。
“好,那我就只殺你!”沉吟了兩秒鐘後,陳諾搶上前去,一掌拍向伏輕言的面門。
“師哥快閃……”地上的安旭青驚呼道。
伏輕言卻對安旭青的提醒聽而不聞,果真不閃不避,閉目等死。
他的表情有些絕然,還有些悲愴。
陳諾的手掌在離伏輕言面門幾釐米處停了下來,轉而輕輕鎖住了他的咽喉,卻凝力不發。
伏輕言緩緩地睜開眼睛,悽然一笑,說道:“要殺就殺,只求你別折磨我。”
“在你臨死前,我還有個疑問。”陳諾冷冷地問道,“我比賽時的表現,你們也看到了,應該明知不是我的對手,爲什麼還要對我下手?”
能夠追上藏獒,還把藏獒扔上天去,是個正常人都該知道,陳諾的力量大得驚人,速度也很快,防守也一定不會弱。以伏輕言這樣的心機,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爲什麼要冒險偷襲?這是陳諾心中無法擺脫的疑問。
伏輕言長嘆一聲,說道:“本來我們也沒指望能進入決賽的,但蔣靖忽然死了,我們總得多弄點錢,好給他老婆一個交代……”
“蔣靖?”陳諾皺了皺眉,問道,“你和蔣靖是什麼關係?”
“我和蔣靖、安旭青是同一個雜技團的,這次也是一起來報名參賽的,分別被三個僱主給僱下了。蔣靖本來是想撈點錢買房子,結果卻死得那麼慘。”伏輕言嘆了口氣,說道,“這一次的比賽,選手是沒有買保險的,因爲沒有保險公司敢接這個單子。現在蔣靖死了,他老婆又沒有工作,我和安旭青想幫她弄筆安家費……情形大致就是這樣了。”
“那鍾永呢?”陳諾收回了鎖在伏輕言脖子上的手掌。
“我們事前不認識鍾永,也沒把計劃告訴他,和他無關。”伏輕言看了地上的鐘永一眼,搖了搖頭。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們還算有義氣,我就放過你們這一回。”陳諾沉默了一會,說道。
伏輕言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喜色,連連拱手道謝,然後蹲了下去,仔細地查看着安旭青的傷勢。
遠遠地,看臺上傳來一片嘆息聲,似乎都覺得這場決賽看得很不過癮。
陳諾仰頭看向那兩座五層高的樓房,目光閃爍,臉上的笑意也不見了。
一陣秋風吹過,樹葉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在風中悠悠地盤旋着。
就象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