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了?什麼時候戒的?”龐大海有些驚奇地問道,同時給自己點上一根菸,狠狠地吸了兩口,臉上露出了陶陶然的表情。
“剛戒的。”陳諾忍不住深呼吸了兩口,吸進了龐大海噴出來的幾縷煙霧,頓時覺得肚裡的煙蟲四處亂爬,弄得喉嚨也癢癢的,忍不住嚥下了一口唾沫。
陳諾也算一個老煙鬼了,答應聶無雙要戒菸後,剛一個多小時沒抽菸,就有些心神不寧起來,腦袋也覺得有些飄了,注意力也有些集中不起來。
他知道,這是因爲體內的尼古丁濃度降低,所以身體有些暫時的不適,於是在體檢時始終用意志力控制着,也沒去找什麼戒菸的輔助產品。
作爲一個醫生,他自然知道只有意志力纔是戒菸的靈丹妙藥,什麼中藥煙、戒菸貼、電子煙之類的,都只能治一時,不能治一世,要想斷根,還是得靠自己。
但此刻龐大海在他面前一抽菸,陳諾的煙癮頓時被勾起來了,不但沒有退開去,反而忍不住吸了幾下鼻子,眼神也變得有些貪婪,就像見到了兔子的餓狼。
“剛戒的?不急不急,來,抽完最後一根再戒!”龐大海看到了陳諾的微妙表情,頓時心中瞭然,呵呵一笑間,便點燃了打火機,不由分說地要給陳諾點上煙。
“不,我真戒了。”陳諾一邊用手擋開打火機,一邊趕緊聲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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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最後一根嘛,這點面子都不給姐夫?”龐大海把臉沉了下來,說道。
他的臉色雖然陰沉,眼神裡卻分明帶着一些戲謔和捉弄。
聽龐大海這麼一說,陳諾頓時有些爲難起來。
戒菸的人,最怕的就是遇到別的菸民敬菸和勸煙——很多時候,勸煙比勸酒還厲害。
每當這種時刻,都是對意志力的極大考驗。
我愛你,愛着你,就像老鼠愛大米——菸民眼中的那根菸,就像老鼠見到的大米。
“不,表姐夫,這不是面子的問題,而是信用的問題!”陳諾猶豫了一兩秒後,往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說道,“我說了要戒,就必須戒斷,絕不再抽!”
“沒事的,就最後一根嘛。再說了,你女朋友現在又看不見的。”龐大海仍舊不死心地勸着煙,他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
菸民們都有種奇怪的心理,他們都明知抽菸的危害,但就是擺脫不了。十個人裡有九個人想戒菸,但只有三個人能下決心戒,最後只有一個人能真正戒菸成功。一旦加入菸民大軍,就像加入了黑社會,金盆洗手往往就成了奢望。正因爲如此,菸民見了戒菸的朋友,總是又羨慕又嫉妒,往往想方設法地“勾引”對方,想把“背叛革命”的朋友重新拉回到菸民.陣營中來。
在種種有意或無意的手段中,語言誘惑是最常見的,也往往是最有效的,比如“抽完最後一根再戒”、“少抽點就沒事的”、“既然戒了,抽一根也沒事的”、“連煙都不抽了,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張家村的王老太太,九十多歲了還一天一包煙,身體比我們都好得多”、“抽菸死得快,戒菸後死得更快!”……
這些話裡的誘惑和欺騙成分是顯而易見的,很多是自欺欺人的話語,但戒菸者卻很容易上鉤。因爲戒菸者總是很孤獨地行走在戒菸道路上,他們背叛了“革命”,失去了香菸帶來的種種樂趣,在健康上卻往往沒有得到顯而易見的快速好轉,反而經常因爲戒菸而發胖,還要忍受煙友不斷的冷嘲熱諷和百般誘惑。如果是交情深的煙友來誘惑,他們往往就會抱着“抽一根也沒事、就抽最後一根”的想法,接過那支菸,然後因爲那根菸點燃了所有美好的回憶,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復吸起來,。
說到底,菸民在抽菸時,往往會對自己的健康有着很多憂慮,總想找機會戒菸。但一旦戒菸後,就像和初戀情人分了手,滿心只記得她的好處,而忘記了她所有的缺點……只要一個眼神,菸民們往往會重回香菸那溫柔的懷抱。
但陳諾是最重承諾的,既然答應了要戒菸,就下決心要戒成功。雖然他此刻滿心的發.癢,卻還是抵制住了誘惑。
他擺了擺手,然後趕緊轉移了話題:“表姐夫,我表姐經常做惡夢?”
“是啊……”一說到方晴的毛病,龐大海頓時忘了繼續勸煙,皺着眉頭說道,“她神經衰弱,要麼經常睡不着,要麼就是做惡夢,一旦被驚醒,就滿身的冷汗,然後怎麼都睡不着。這樣下去,身體遲早要垮的。”
“她一般做什麼惡夢?”陳諾皺了皺眉頭,問道。
在他的記憶裡,方晴以前的睡眠是很好的。只是在剛生陳怡佳的那半年裡,因爲陳怡佳總是睡倒覺,白天睡晚上哭,非得方晴抱着搖晃纔不哭,方晴才慢慢地有些睡眠不好了。
“你表姐總喜歡胡思亂想,操心過多,所以做的夢也很奇怪,老是在追什麼東西,或者被什麼東西追……”龐大海深深地吸了口煙,苦笑道,“就比如昨天晚上,她居然夢到咱們一家人都被老虎和蟒蛇追,佳佳和安安還被大蟒蛇給吞掉了,你說荒唐不荒唐?這女人的安全感就是差啊……咦,表弟,你怎麼了?”
陳諾聽到這幾句話,臉色大變,連手裡的煙都不知不覺地掉到了地上。
“哦,沒事……你說得怪嚇人的。”被龐大海這麼一叫,陳諾頓時回過神來。
“靠,這不是做夢嗎,有什麼嚇人的?我還夢見過被鬼追殺呢!做夢嘛,什麼稀奇古怪的都有,不足爲奇……”龐大海聳了聳肩,苦笑了一聲。
“後來呢?”陳諾追問道。
“昨晚上這個夢倒也奇怪,你表姐一直醒不過來,也叫不出聲來,只出了滿身的大汗……當時我在打電腦,也沒發現,後來發現時,她都差點背過氣去了。”龐大海撓了撓頭,有些疑惑地說道,“做夢做成這樣就不正常了,一定是神經出了問題,所以我今天硬拉着她來醫院檢查一下。”
“我表姐是什麼時候做的夢,是在凌晨嗎?”陳諾暗中吸了一口氣,有些緊張地問道。
“大概是晚上十一點鐘的時候吧……你問這個幹什麼?”龐大海皺着眉頭想了想,說道。
“哦,沒什麼,我是聽說你一直在寫網絡小說,以爲你搞了通宵。表姐夫,寫小說賺錢固然重要,不過也不能睡太晚了。”陳諾呵呵一笑,不露痕跡地掩飾了過去,心裡卻再次大吃一驚。
昨晚十一點左右時,正是陳諾和渡邊三郎的決鬥到了白熱化的時刻。那時渡邊三郎用出了幻術異能,讓陳諾陷入痛苦的幻覺中,他所害怕和恐懼的事情一再出現,包括老虎和蟒蛇,包括佳佳、安安、方晴和聶無雙被水桶般粗細的大蟒蛇給吞掉……
而方晴居然也夢到了老虎和蟒蛇,包括佳佳和安安被蟒蛇吞沒,夢境何其相似!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或者說腦電波感應之類?
“沒事,我一般就寫到晚上十二點就不寫了,不然上班沒精神的。”龐大海渾然不知道陳諾在想些什麼,依然在說着寫小說的事。
“嗯,休息好是很重要的,我表姐應該是神經系統的問題,最好再查查她血液方面有沒有問題。現在的醫學很發達,治這種病應該是小菜一碟吧?”陳諾忍不住問道。
“要治並不難,但根治就有點難了,而且方晴不肯花錢治,我們的錢都用在佳佳和安安身上了。”龐大海無奈地說道,“就像去年北京一個科學家發明的枕頭,是專治神經衰弱的,我們醫院的同事也試過,很有效,但方晴就是嫌貴,一直不肯買……”
“要多少錢啊?”陳諾馬上問道。
“三百多萬吧。”龐大海狠狠地吸了口煙,然後戀戀不捨地把菸頭扔進了垃圾筒裡。
“一個枕頭要三百多萬?”陳諾也有些吃驚了。
“嗯,那個枕頭用了最新的高科技成果,據說是宇宙航空技術,專利費就付了不少,另外還加了些電子治療、中藥功能,所以很貴。唉,一分價錢一分貨啊。”龐大海嘆了口氣,說道。
“什麼牌子的?”
“喏……”龐大海把手機遞給陳諾,說道,“就這個牌子,仙寧!”
“原來你剛纔就在上網看這個枕頭啊。”陳諾有些意外地看了龐大海一眼。
“呵呵,就像小姑娘天天去商店裡看自己心愛的玩具,我也經常上網看這個枕頭,沒辦法……雖然買不起,但看看也能解解饞。”龐大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又掏出一根香菸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後徐徐地吐了出來。
“三百五十萬……”陳諾看着報價,吸了口冷氣。
他想了一會,又問道:“佳佳現在應該有錢了吧?”
“她剛工作,錢還不多,都在爲前途鋪路呢。再說了,你表姐也絕對不肯動她的錢,要留着給她成家買房子的呢。”龐大海嘆了口氣,說道,“其實這枕頭的功效也就那麼回事,我現在經常幫你表姐按摩,倒也有點效果。”
“表姐夫,我去上個洗手間,失陪。”陳諾看了一會,把手機還給了龐大海,然後向走廊盡頭走去。
見陳諾忽然轉身離開,龐大海看了看手中的半根香菸,搖了搖頭。
他顯然是誤會了,認爲是因爲自己抽菸,把陳諾給趕跑了。
而在洗手間裡,陳諾不斷地捧着冷水澆在自己的臉上,但眼眶終於還是忍不住溼潤了起來。
二十年了……很漫長的時間。
晴兒,想不到二十年後,我們之間竟然還會有這種心靈感應。
雖然只是在你的夢中,但我們竟然能夢境相通!
晴兒,你到底還在夢中追着什麼?是追着我們以前的記憶嗎?
你已經變了,也已經老了,可爲什麼在我的心中,你依然是二十年前的那個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