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銀泰百貨門口,我差點被老魔女的狂熱擁抱給抱窒息了。
“喔我親愛的女人你還是這麼銷瘦,銷魂的瘦。”王笑語嘆了口氣,道:“可惜,以後難得見此銷魂一瘦了。”
“這說的什麼話?”
“不是嗎?你都嫁入豪門了還出來拋頭露面?我看就差遞辭職信了。”
她此言倒也不差,邰楊光的確提過讓我辭職的事情。我沒有同意。
王笑語還在嘰喳:“我說簡雙你還真能耐,沒記錯的話上個月還是跟賈成,這麼快就換了不說還是極品海龜你怎麼辦到的?咱全社的女編已婚的未婚的可都全羨慕上你了。敢問他可有兄弟供我等調戲?!”
“去你的。什麼海龜,還不是中國人。是國外的月亮比中國圓還是怎麼了?”我不屑地嗤了一口:“老魔女,你落伍了,國人老早就清醒過來要奮發自強了,海龜不值錢了。”
“就算海龜不值錢,人家的股票不值錢開發的樓盤不值錢那麼帥的車子不值錢?!光那臉蛋那身段那氣質,放夜場也準一賺錢的王牌啊!”王笑語嘖嘖連聲。
“行了吧你,把他說得這麼好。”我開玩笑道:“我把他讓給你成不?”
“不成。我對這種績優股沒興趣。”王笑語道:“我看好潛力股。”
我當然知道她說誰,白了她一眼:“你又犯傻了。”
“我不是犯傻。”王笑語一語雙關地道:“如果有人不跟我搶的話我遲早有機會。”
“你當着我的面說這樣的話,小心我找我姐告狀。到時你連他面都見不了。”我回避了王笑語指向我的那句話,直接將矛頭轉向了姐姐這一邊。
“你去告訴她啊我可不在乎,反正你姐夫和你外甥女這幾天和我見面的時間比和你姐還長。還不知誰求誰呢!”王笑語滿不在乎地道。
這句話是她今天說的最有用的一句話。她找我的目的大概就在這兒了。
我極力壓制住內心的驚訝,儘量讓自己保持冷靜,道:“出了什麼事。你快帶我去見他們。”
王笑語道:“不行我不能帶你去。我可答應了他不把這事告訴你。人家對你體貼着呢,看你正蜜月怕你分心。”
“你既然已經告訴我,就得對你的話負責到底!”
“你可以自己知道的嘛。某人陪女兒在某商場七樓的綠茵閣吃飯,這麼熱鬧的位置不小心撞見熟人很正常咯。”王笑語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謝謝你。”
“謝就免了。”王笑語饒有意味地深看了我一眼,道:“女人我很妒忌你。”
銀泰七樓的綠茵閣。無煙區。有窗的雅座。
我一眼看到坐在那裡,熟悉的兩個身影。
雖只幾天不見,段志海看上去卻明顯清減了些,原本合體的襯衫竟透着些空。窗外明亮耀目的陽光照在他微黃黯淡的臉頰上,對比異常強烈,越發顯出他的憔悴。
倒是姍姍,小臉上還是粉紅圓潤,大眼睛明亮又靈動,和段志海一邊吃一邊說笑,笑起來臉上是兩個漂亮的小酒窩,和平時一樣的漂亮可愛。
她到底是孩子,父母間爭吵,當時可能有些害怕,只要事後哄哄,又可如沒事人一般。
從王笑語的隻言片語,我不能瞭解發生了什麼,可我知道段志海是個脾氣很好的人。簡單常年患病,脾氣自比一般人乖僻,容易犯性子,有時甚至很無理取鬧,段志海總是遷就着她,每次簡單發脾氣都如同刀子捅到了豆腐上,沒聲沒息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沒見他倆真刀真槍的鬧過一回。
能讓段志海離家出走,還帶上了姍姍。這次的矛盾,估計鬧得很有點兇。
“哎呀,志海,姍姍。你們也在這裡吃飯呀!”我快步過去,打了個招呼。
段志海看到我時,表情相當意外,還帶了點尷尬。
“小姨,我好想你喔。”姍姍親熱地湊了過來,在我低下去的臉頰上親了親,道:“小姨快幫爸爸勸勸媽媽,媽媽和爸爸吵了一架,然後就一直生爸爸的氣,都不讓爸爸回家啦。”
“啊?!”我看到段志海本想阻止姍姍說這句話,嘴巴已經張開了,最後卻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我故作驚訝地問。
“鬧了點小矛盾,沒事,過幾天就好了。”段志海道:“說說你吧,怎麼樣,他對你還好?”
“我怎麼能不擔心呢?!”我知道問段志海絕對問不出什麼名堂來,於是把姍姍拉到我身邊,問道:“姍姍,乖,告訴小姨,爸爸有沒有撒謊,爸爸和媽媽是不是隻鬧了點小矛盾?”
丫頭撲眨着亮閃閃的大眼睛,仰頭望着我,思考了下,才答道:“爸爸覺得是小矛盾,可姍姍覺得不是。”
“爲什麼呢?”
“因爲媽媽說,爸爸背叛了她。可姍姍覺得媽媽說得不對。”姍姍認真地說道:“背叛是個很嚴重的詞語。其實爸爸只是瞞着媽媽給一個姓邰的人寫了一封信,讓媽媽發現了,就把信撕了,而且,媽媽的樣子好可怕……”
“簡雙,姍姍是個孩子,有些話她聽了只是一知半解。這事,還是由我來跟你說吧。”段志海打斷了姍姍。
“正因爲她是孩子,她纔會說真話。你……”我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就是什麼都喜歡藏在心裡。”
我又低下頭,握住姍姍小小的手,笑道:“別理你爸爸,繼續跟小姨說。”
姍姍瞅了我一眼,又瞅了段志海一眼,垂下臉,小聲說道:“爸爸不想姍姍說,爸爸這幾天都很不開心,姍姍不能再惹爸爸不開心。小姨你直接問媽媽吧。”
這孩子!我心裡一陣酸澀,一陣開心。酸澀是爲自己,小姨再怎樣親熱,那也只是外人,關鍵時刻還是隻會聽“父母”的;開心是爲段志海,無論我們姐妹倆如何對不住他,但姍姍卻是最親他一個,對他最是乖巧聽話,好歹是個安慰。
“簡雙,我知道你的性子,什麼都喜歡追根究底。”段志海嘆了口氣,道:“我還是跟你說了吧。”
“你早該說。”
段志海從襯衫口袋裡取出一封信,遞給我。
“這就是姍姍說的信?你又寫了一封?”我接過信封,上面沒有封口,我取出裡面一張打印的合同件。
“借款合同……今借邰楊光人民幣100萬,按銀行貸款利率計算利息……借款人:段志海。”我一邊看一邊手簌簌發抖,當看到最後,看到我熟悉的用鋼筆寫的剛毅遒勁的“段志海”三個字時,我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了我的下嘴脣,恨不能咬出血來。
“前一陣,邰先生主動找我和簡單,將這筆錢給了我們,說不想看到你擔心你姐姐的事情,又怕你提起錢來爲難。的確我們也需要錢,目前我公司週轉不靈,簡單的病也需要不菲的開支。我很感激邰先生的慷慨支援,但這錢我們不能白拿,只能暫借。所以我便給邰先生寫了這張欠條。簡單可能覺得我這麼做不妥,認爲我將你們看外了,意見不同,我們就爭執了幾句……”
我靜靜地聽段志海解釋這段事情,心裡卻如烈火煎熬。
他說“邰先生主動找我和簡單”,他說“的確我們也需要錢……我很感激邰先生的慷慨支援”,可事情真是這樣的嗎?他既然有心打借條,邰楊光找他的時候怎麼不打好條子,偏要事後來補。事情很明顯,當初邰楊光根本就沒有找過他,是直接找的簡單一個人。
段志海,你讓我怎麼說你?這麼多年了,難道我還不瞭解你?!你溫和於外,剛毅於內;謙遜於人,高傲於心。你的事業也曾出類拔萃,如今創業,道路雖不平坦,也絕做不出乞人白食,坐吃軟飯的事情。如果你當時在場,怎麼可能接受邰楊光這筆錢?!
可你這樣好心爲人掩飾,你得到的是什麼?你得到的是邰楊光在背後狠狠捅你一刀:“你姐夫和你聊那麼半天,他沒告訴你,他收了我一百萬支票的事情麼?”
你得到的是我沒心沒肺的誤解你、怨恨你背叛了我的信任。
我鼻子不住地發酸,那份酸一直延伸到了眼睛,於是淚水止不住地涌上來,想沖淡這份苦澀的酸,卻徒勞無功。
眼淚憋不住要流下來了,不,我不能讓姍姍看到我哭,我更不能讓段志海看到……我連忙用手去抹眼睛。
可還是聽到姍姍的聲音:“小姨,你眼睛好紅,你哭啦?”
我抽了抽鼻子,強作笑顏,道:“不是,小姨感冒了。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
我察覺到段志海疑惑而略帶關切的眼神,我不敢看他,我站起身,以最快的步子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