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相信,當她愛上他的時候,也會堅定的拒絕另外一個男人。
如果有可能,他也許能聽到她對別人說,“我已經是北堂越的妻子,是孩子的母親了,不是已經給你答案了嗎?”
只可惜……
愛着,愛過。
只是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被他親手葬送了,雖然爲了她能好好的活下去,他心甘情願葬送了自己的自私和所有希望。
但是,好在他不曾後悔。
“北堂越……”姬清輕聲開口,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麼。
當初見到少女的第一眼,她震驚過後便感覺得到少女對北堂越的依戀,更知道那不是一種單純的依賴,而是眷戀。只是……那時候她並沒有想到少女會愛上北堂越這個可能,那時候的她牽掛着負氣離開的拓跋烈,也無心去想這些細節。
現在從北堂越的口中推測出那一份感情,她竟然是有些恍惚的。
所以……
爲了救她,他失去了什麼?
姬清從北堂越的身上移開了目光,她有些不敢去看他,怕看到他從指縫之中溢出的晶瑩,怕看到他這副樣子會更加的難受……
“對不起。”她悶悶的開口。
“不用道歉,你並沒有做錯。”
因爲是他心甘情願的。
只是,再怎麼想裝得雲淡風輕,北堂越的聲音中卻能聽到幾分疲倦,還有沉痛。
姬清安靜的沉默下來,不知道可以再說什麼。
安慰,太過蒼白無用。
感謝,太過於事無補。
就在這死寂一般的沉默之中,突地響起了“嗡嗡”的清鳴,隨着這莫名的清鳴聲響起,北堂越指間紅繩上繫着的小巧銀色銀鈴發出一陣清脆的鈴音,齊齊打破了夜色的靜寂。
姬清詫異的朝着北堂越看去,北堂越也移開了蓋在眼睛上的手,循聲看向姬清的瀲灩墨色桃花眸中滿是震驚。
“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
兩人異口同聲的同時開口,看了看夜色之中輕顫盤旋的淺灰色神魂,還有發出陣陣清脆鈴音、小巧緊緻的銀色鈴鐺上來回轉動,最後眼中的神色都變得複雜起來。
“這是什麼?”北堂越看向淺灰色的神魂再次問道,聲音裡還帶着幾分不確定和不敢置信。
他細細感覺了一番,只覺得這猶如蝴蝶一般的淺灰色東西像是一縷脆弱的神魂,並且還有一種極爲令人捉摸不透的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
姬清抿了抿脣,並沒有隱瞞,“我這一次清醒過來之後,發現我的神魂似乎有了些變化……似乎,多出了這麼一些。”
“多出來的?”北堂越目光被不斷飛舞的淺灰色神魂吸引,疑惑的聲音問道,“一個人的神魂不論強弱大小,只有缺少的可能,怎麼可能會有多出來的情況?”
說道這裡,他眸光一凝,緊張的看向姬清,“難道你的神魂並沒有完全的復原,現在還有什麼風險不成?”
“應該不可能的……”姬清有些猶疑,不過卻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事,“我能感覺到我的神魂已經恢復如初,現在處於一種完美的平衡圓滿之中,並沒有其他的問題。就是這個……這一抹多出來的神魂,給我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
“什麼感覺?”
“我覺得它和我息息相關,但是卻又並不是完全和我密不可分,似乎……始於我,卻又和我不同……”姬清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不敢置信的看向北堂越,“難道……”
北堂越瀲灩的桃花眸也在瞬間被點亮,呼吸都忍不住放輕,像是怕驚擾了小小的、脆弱的淺灰色神魂。
忍不住的,他凝視着那一抹活潑又脆弱的神魂,滿含期待的虛虛擡起了手。
“嗡嗡……”
“叮鈴鈴……”
細碎又小小喧鬧的聲音之中,淺灰色神魂在空中停止了歡快的飛舞,而是繞着北堂越慢慢的飛了兩圈,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半盞茶時間之後,淺灰色神魂終於停在了北堂越的面前。
北堂越伸出來的手還固執的停在半空,一直沒有收回,一直在等待着。
然而它卻並沒有落在他的手上,它徑直的朝着北堂越的俊臉飛去,像是蜻蜓點水一般的在他的脣角碰觸了兩下,忽而又逃開,像是一個嬌羞的少女輕薄了心目中的美郎君又做賊心虛的跑開。
姬清,“……”
月色之中,北堂越瀲灩的墨色桃花眸卻是陡然一亮,驚喜的看向姬清,“是她!”
“是她?”
“對,是她!”北堂越很肯定的點頭,目光追尋着那一道淺灰色的痕跡。
無法言喻的驚喜使得他雙眸之中的亮光越來越盛,竟然比天空之中的明月還要熠熠生輝。
姬清倒是怔住。
她攤開手掌,淺灰色的神魂猶如倦鳥歸巢一般的停在她的掌心,然後又沒入她的身體不見。她心裡有了一個明悟,也承認北堂越的猜測很有道理。
這多出來的一抹淺灰色的神魂,很有可能和少女有關……
這一抹多出來的神魂,很有可能和她的殘魂曾經留在前世的身體裡有關。
也許,因爲她的殘魂曾經有過獨立的喜怒哀樂,擁有過完整的情緒,所以在殘魂獨立成爲“一個人”的時候,殘魂也變得強大起來,現在多出來的一抹神魂便是那樣的結果?
之前就有猜測,現在清楚的想到這個可能,姬清只覺得很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
她看向北堂越,發現北堂越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是她吧?是她回到我身邊了,對嗎?”男人的聲音響起,這話說出來卻很有深意。
什麼叫回到他的身邊?
姬清,“……”
北堂越隨意盤坐在屋頂上,認認真真的看着她,星光月光交織在他墨色桃花眸中,平日裡邪魅動人的眸光此刻帶着幾分激動,竟然有着小孩子一般的開心和期待。
越過他寬厚的肩膀,姬清能看到黯藍色的天幕之上星羅棋佈,男人精緻俊逸的身影像是謫仙一般。
恍恍惚惚的,姬清想到了十歲的北堂越。
“以後,讓我照顧你好嗎?我會給你買一輩子的清荷凝露,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弄來……”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你不去追他嗎?”
“命運不就是用來被打破的嗎?”
“其實,你是愛我的……”
“……”
眼睛看到的是男人璀璨熱烈的目光,耳朵聽到的是他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青澀而懵懂的話,戲謔而自嘲的話,充滿無奈又抗爭的話,落寞哀傷的話……
姬清抿了抿脣,終究是無奈的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是她回來了。”
聽到她這回答,北堂越神情一鬆,轉而笑着問道,“那你……放心留她在我的身邊嗎?我可以照顧她一輩子嗎?不過我事先說好,就算你不同意的話,我也會將她搶回來。當然,你也可以試着反抗。”
只是,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放開。
“我不能答應……”姬清抿脣搖頭,看到北堂越的神情倏地從輕鬆變得沉凝,她又淺淺笑道,“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因爲這一抹神魂還太過脆弱,雖然你能將它放在拘魂鈴之中養起來,但是卻比不過我日夜滋養它。雖然它和我所擁有的神魂有很大的區別,但是畢竟還有一絲絲關係,目前只有跟在我的身邊,對它纔是最好的。”
現在,姬清已經開始爲以後做鋪墊了。有“很大的區別”慢慢的可以變成“沒有什麼關係”,這樣的話,來自某人的阻攔會要少很多。
更重要的是,她並沒有說謊,也沒有一絲絲的假話,只是……程度稍微誇大了一些。
北堂越也是一個聰明到了極點的人,自然是聞絃音而知雅意,面如冠玉的臉上沉凝的表情淡去,一抹淺笑又浮現在脣角,笑着問道,“那第二個原因呢?”
“第二個原因……”姬清有些不好意思,“我肯定還是要跟拓跋烈說一聲的,我不想揹着他做任何的決定。對不起……但是我覺得夫妻之間應該需要坦誠,免得以後會釀成更不好的結果。”
“呵……”北堂越鄙夷的嗤笑了一聲,略微有些不滿的說道,“以前可不見你在我面前這麼乖巧,雖然‘越哥哥’喊得甜,但也多半是看在清荷凝露的份上。現在換了一個喜歡的對象,在他的面前倒是像是兔子見到老虎一般,什麼事情都順着他。”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得說第三點了。”姬清忍不住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認真說道,“這也是很重要的一點。”
“什麼?”
“第三點就是,我剛纔並沒有說絲毫的假話。我猜測這一抹神魂是殘魂停留在少女身體裡的時候,自然而然壯大的結果。雖然我不知道爲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但這一抹神魂的確和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我希望,你能分清楚……”
“我懂你的意思。不過對於我來說,在同一個坑裡摔倒兩次,和在兩個坑裡摔倒兩次,又什麼區別嗎?”北堂越笑着看向姬清,“總之,我就是這一輩子都搭進去了。”
所以,她是坑嗎?
姬清,“……”
“你們兩人已經決定了?”一道沉靜中帶着幾分不愉的聲音突地響起,男人高大偉岸的身形無聲無息出現在夜色之中的屋頂,帶着滿身的寒意看向坐在屋脊上的兩人,冷聲一笑,“這就是所謂的‘夫妻之間需要坦誠’,而不是你們心有靈犀、齊心協力的瞞天過海?”
什麼要和他商量,其實他們都已經商量好了,不是嗎?
拓跋烈冷峻的面容上寒霜遍佈,一雙沉靜冰冷的鳳眸靜靜看着姬清,等着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