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高晟的話,秦暖臉色頓時煞白。高晟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她不能再和蘇悅牽扯不清楚,哪怕表面上的都不行。因爲厲漠年有的是手段可以使。
秦暖心中涌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怒氣:“這麼說,一切都要由他決定了?他厲漠年想要做什麼就是什麼!誰也奈何不了他了嗎?”
高晟推了推眼鏡,帶着笑:“太太,你應該比很多人更明白的。離婚不是一件小事,秦氏集團到底給不給,都是厲總一句話的事。太太一定不會希望秦老爺子一生的心血最後毀在太太的一時任性上!”
最後一句徹底擊垮了秦暖。“嘩啦”一聲,一個花瓶從她手邊飛起,狠狠砸在高晟腳下。
“滾!——”她眼中通紅,指着門:“給我滾出去!”
“太太。”高晟惋惜輕嘆:“忠言逆耳利於行。太太不瞭解世道的殘酷,能做到像厲總這樣退讓的地步,又有幾個人呢?”
“自古都是雪中送炭無人,錦上添花的多。厲氏如日中天,又得了城際綠洲項目。厲總現在又得到了劉老的賞識。其實,太太也明白,樹倒猢猻散,秦老爺子過世了,秦家的威望不在了,太太要真的和厲總鬧起來,誰又會站在太太身邊呢?”
“就算是厲總把黑說成白的,把秦氏說成是厲氏的,這一場糊塗官司要打下去,太太又能怎麼樣?拖個幾年,厲氏財大勢大,無所謂的。可是太太就垮了。秦家那一點點家業也會徹底垮了。何必呢?”
秦暖渾身顫抖,用力過猛的胳膊還在顫抖。
“滾!……我不想再聽。我只要我爸爸的秦氏……”她捂住臉,“我欠我爸爸的,我要還給他……不然我爸爸九泉之下都不會心安。”
“滾!我不想再聽,我不想再見到他……不想再見到他……”
高晟歉然笑了笑,躬身退了出去,甚至還貼心地帶上房門。
秦暖緩緩跪坐在地上,心中第一次被滿滿的絕望填滿,再也沒有一點空隙……
這一天,緩緩過去了。
……
夜幕降臨,一輛新款加長型林肯緩緩停在了別墅跟前。
厲漠年下了車。一擡頭,二樓黑沉沉的,沒有一點亮光。他眼中沉了沉。
阿蘭趕緊開門迎上來,殷勤地接過他的手提包:“先生回來了?”
“太太呢?”厲漠年邊走邊問。
阿蘭猶豫了下:“太太說頭疼,就不下樓了。”
厲漠年腳步頓了頓,繼續冷冷往前走:“去敲門,把她叫下來吃晚飯。不吃飯怎麼行?”
阿蘭聽出他口氣不好,急忙點頭蹭蹭上樓去敲門。
厲漠年走到了客廳,一桌子熱氣騰騰的飯菜噴香撲鼻。外面冷冽的空氣都被這溫馨氣息擊潰。他幾乎是同時鬆了一大口氣。一整天在公司高強度工作的疲憊一下子消散。
曾幾何時,他開始懷念這個味道,這個氛圍。一桌子的飯菜,站在餐桌旁等着他回來的小女人。只是現在這些平常都不知還剩下多少。
阿蘭走下來,怯怯搖頭:“太太睡着了。敲了很久都不開門。”
厲漠年聞言,掃向高晟的眼風就有些凌厲了。
高晟眼觀鼻,鼻觀心:“太太下午發了一陣子脾氣。把*頭最喜歡的宋朝梅花瓶都砸了。”
厲漠年眼中一沉。那是她最喜歡的一個小花瓶,當初他讓高晟花高價悄悄買來,擺在她的*頭,她一連好幾天都愛不釋手。現在搬家了特地帶過來,沒想到她竟然砸了。
“都是我不好。”高晟忽然開口:“我應該好好勸一勸太太的。”
厲漠年看着餐廳一桌子的飯菜,忽然沒有了胃口。他煩躁脫下外衣,冷冷道:“勸什麼勸?她現在什麼話能聽進去?”
他說着忽然冷冷問:“今天的事查得怎麼樣?”
高晟自然知道是今天又是潑水,又是滿樓道滿小區貼大字報的事。這種沒素質又下三濫的伎倆,除了那個女人搞出來的還有誰?
他低頭輕聲道:“已經找到出錢的人。把那個人修理了一頓,趕出夏城了。我能保證,兩三年內,他是絕對不敢再回來了。”
“是誰指使的?”厲漠年冷冷地問。
高晟不再說,只是頭更低了。
厲漠年只覺得額角的青筋又一陣陣跳動。半晌,他揮了揮手,疲倦道:“從今天起,派幾個人好好保護太太。我媽那邊我會去說。”
高晟低聲說:“可是這次,厲老爺子也站在老夫人這邊。厲總,這個不好辦呢。還有好幾位伯伯叔叔,都在議論太太她……情形很不利的。”
厲漠年眼中的神色複雜:“先就這樣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他頓了頓,皺眉:“這個點睡什麼睡?我上樓看看。”
他說着三步並做兩步上了樓。
高晟看着他離去,嘆了一口氣坐在了餐桌旁,十分淡定地開始吃飯。阿蘭結結巴巴:“阿晟,你吃了……先生和太太吃什麼?”
高晟笑米米地擡頭:“阿蘭你放心,先生和太太今天肯定不吃飯了。坐下來一起吃吧。菜涼了就不好了。”
阿蘭頓時無語。
……
樓上,厲漠年站在秦暖房門外。手放在門把上按了按,卻是牢牢的。
門,早就從裡面反鎖了。
他拿來鑰匙,再一推門依舊一動不動,原來竟然是秦暖把櫃子從裡面堵住了。
他終於惱火,怒吼:“秦暖!你把門打開!你要自殺要上吊要吃安眠藥早點說一聲,我來幫你收屍!”
許久,裡面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滾!……我不想看見你!”
聲音雖低,但是卻還有力氣。厲漠年不知爲何長長吐出一口氣。
“既然沒死,給我開門!”他繼續敲門。
終於裡面傳來秦暖冷冰冰的一句話:“我和你沒有話好說。”隨即她又冷冷丟出一句話:“厲漠年,你讓我覺得噁心!”
最後一句徹底激怒了他。
“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踹開。力道之大令樓下正在吃飯的高晟和阿蘭都忍不住顫了顫。
“沒事吧?”阿蘭捧着碗的手都在發抖。
高晟淡定回答:“放心。厲總從不打女人。”
阿蘭終於放心,繼續吃飯。
……
樓上,秦暖坐在*上,冷冷看着破門而入的冷傲男人。堅硬的歐式實木門被他的力道踹得搖搖欲墜。那堵在門邊的櫃子則可憐兮兮地躺在地上。
眼前一片狼藉。就像是她和他的婚姻,碎了一地都無法收拾。
“我讓你噁心?”厲漠年冷笑踩過一地碎渣,走到了她的面前。
秦暖躲了一天也餓了自己一天,臉色很白,只有那一雙通紅的眼閃着倔強的光。
“蘇悅就不讓你噁心,是嗎?”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腕,逼着她看着自己,冷笑:“無論我做什麼事,都比不上蘇悅的甜言蜜語是嗎?”
秦暖冷笑:“你知道就好。你比不上他!起碼他不會像你這樣對我!他給我自由,你呢!連秦氏你都不肯還給我,你還能給我自由?比起他來,你自私得要命!”
“難怪我從前愛上的只有蘇悅!不是你!”
靜。
令人窒息的死寂瀰漫在四周。厲漠年終於冷冷放開她的手腕:“你想要自由是嗎?我給你。只要你不要後悔!”
他說着轉身,樓道外昏黃的燈光在他的側面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將他原本英俊銳利的容貌映得分外陰沉可怕。
“秦暖,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今天惹下的是怎麼樣一個麻煩。等你有一天哭着跪在我面前求我,我都不會再心軟。”
他說完冷冷走出了房間。
秦暖坐在*上,聽着外面他吩咐高晟的聲音,冰冷的,沒有一點感情:“阿晟,吃什麼吃,去打電話給律師,明天開始擬離婚協議!”
她緩緩閉上眼。
愛,恨……再也說不清楚了。
……
第二天一早,果然厲漠年的專屬律師趕來。一個個西裝革履,面容嚴肅。他們連夜擬出來的離婚協議,厚厚的一本幾百頁a4紙放在桌上,份量沉得可怕。
饒是張律師經驗豐富,當涉及到商業集團的條款時還是手忙腳亂。他求助似地朝秦暖看去。
秦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衣服,越發顯得臉瘦小,身形伶仃。她看出張律師的爲難,動了動脣:“去找黎學長。”
張律師如獲大赫,急忙擦着冷汗去打電話。
半個小時後,黎遠塵帶了五六個一看就是專業人士走進了別墅。一場漫長的離婚拉鋸戰悄然展開。
……
花園中,黎遠塵悠然地喝着咖啡,對面坐着精神不太好的秦暖。客廳中兩方律師爲了一個條款脣槍舌劍,互不相讓,聲音幾乎都傳過來。
秦暖聽了一會,苦笑對黎遠塵道謝:“果然還是得黎學長幫忙,今天真是謝謝你。爲了我的事……”
黎遠塵笑了笑,一雙晶亮的眸子熠熠有神:“謝什麼。這樣一來,將來秦氏和我們黎氏合作的機會就更大了。”
秦暖心中苦笑。何止機會更大?黎遠塵這樣幫她,這份人情她拿什麼還?將來拿回了秦氏集團,鐵板釘釘就是得和黎遠塵合作了。
秦氏集團這樣的老企業,在黎遠塵的妙手之下舊瓶裝新酒,也許會有難以預料的效果。也許最後一步,秦氏的浩升集團併入黎氏是最後的歸宿。
她心中苦澀,她果然還是太天真。秦氏浩升集團在厲漠年手中,或者在黎遠塵手中,又有什麼本質區別嗎?她爭來爭去,到頭來,她依然無法真正掌握秦氏集團,她的哥哥秦璧也沒有這個能力。
高晟對她說的那一番話此時想起來真相得可怕。
“可是,幫了我,等於得罪了厲漠年。黎學長無所謂嗎?”秦暖慢慢問。
黎遠塵雙手一攤,優雅聳了聳肩:“反正我早就得罪了他,不是嗎?”
秦暖頓時尷尬。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黎遠塵看着她尷尬的臉色,哈哈一笑:“小暖放心好了。厲漠年不會這麼小氣的。再說我在國內開展的生意和他不算是競爭關係。不會弄成水火那樣的形勢。”
秦暖鬆了一口氣。
如果說厲漠年是一位暴君,黎遠塵更像一位狡猾的謀士。他想做什麼,她是一點都猜不到。如果他是想和秦氏合作,將來又要怎麼做才能避開厲氏?
想着,她的頭又疼了。
黎遠塵看了她一眼,忽然悠悠開口:“小暖,你到了美國之後呢?將來要怎麼做?”
秦暖蒼白一笑:“這麼長遠的事,我現在怎麼可能去想呢?”
黎遠塵微微一笑,看着客廳中律師們激烈爭執。他慢慢悠悠地開口:“小暖最好想一想。也許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到了。”
……
一連幾天,別墅中“熱鬧”得緊,所謂的熱鬧,就是兩撥律師你來我往,脣槍舌劍,互不相讓。
專業的問題有專業人士解決。秦暖每天依舊去畫廊幫忙,空閒時間回秦宅收拾爸爸的遺物。可是這樣看似風平浪靜下,依舊不平靜。
厲氏和秦氏的分.家在夏城傳得沸沸揚揚。不過這一次因爲有城際綠洲項目的動工,反而更像是炒作,而沒有對厲氏的聲望產生威脅。
這一天,畫廊中迎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就是厲漠年的父親——厲老。
秦暖看見這位不常出現在國內的公公時,很是吃驚。
“爸爸……”她有些躊躇,終於還是上前問候。
厲老大約六十出頭,因爲常年在國外療養,容光煥發,看起來也就只有五十多歲而已。他揹着雙手,看着牆上掛着的一幅幅畫,問:“剛纔聽介紹的小姐說,這裡的設計都是你一個人做的?”
秦暖不知道他的來意,點了點頭:“是的,室內設計是我做的。”
厲老讚賞點了點頭:“果然是霍宇賢弟的女兒,多才多藝。當年小暖學習成績就不錯,畫畫方面也很有天賦。可惜最後去學了工商管理。我當時還惋惜好久。沒想到你自學成才,又撿回來了。”
秦暖連忙謙虛道:“爸爸說哪裡話。我這個年紀學畫畫是不成了。只能學學室內設計,自己班門弄斧,爸爸不要再誇我了。”
她說完一顆心怦怦直跳。傻子都知道厲漠年的父親不可能單純只是爲了誇她,纔來畫廊的。他來,只有爲了一件事……
厲老慢慢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讚賞。
末了,他終於在畫廊盡頭站定,回過頭看着秦暖,淡淡問:“小暖,我對你是沒有意見的。霍宇兄過世,我也很難過。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搞出來的事。我向你保證,將來她別想從我這邊拿走一分錢。這樣,你可滿意?”
秦暖一愣。當她看着厲老那雙眼中的堅決時,頓時明白了他指的是什麼。
她慢慢開口:“可是,我爸爸死了……活不過來了。”
她笑了笑,只是笑意蒼涼:“多少錢都挽不回來了。”
秦家和厲家從前是世交,厲老和她爸爸秦昇又是幾十年的好朋友,這纔是她今天心平氣和接待他的原因。可是,秦昇過世了,這一條人命,哪是厲老說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