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蹲起的那一瞬間,那雙亮着藍綠的眼睛,像是察覺到了我的動作,一個忽閃,消失在漆黑一片的樹叢裡。
所以,等我用最快的速度刮移槍栓,頂彈上膛,再將槍口對向樹林,那雙眼睛早已消失不見。樹林裡傳來枝葉被撞開的“刺啦”聲,那隻未現身的動物,跑開了。這些野生動物的危機意識還真是高。
“吳林禹,有情況,抄傢伙!”我站起身,盯着樹林吼道。
樹林裡雖然漆黑一片,但極低的刺啦聲還能聽到。篝火堆映亮的區域實在是太小,散射的火光,根本無法讓我看清樹林裡的情況。我只能從聲音判斷,那隻警覺的動物跑遠了。
”怎麼了?”吳林禹見到了我的動作,也疑惑不已。他把撕開的調料包扔進方便麪的桶裝,抓過了黑漆漆的九五式。
“啥東西在響?”程佳華望了樹林裡一眼。
”那樹林裡頭,”我目不轉睛的盯着樹叢,放下舉着的步槍,“真有什麼東西。”
枝葉摩擦而出的刺啦聲再也聽不到,不知道它跑到哪裡去了。
“又是什麼?”吳林禹站起了身,也往樹叢看去。
“是不是大蟒蛇回來了?”程佳華笑了一聲。
我收回步槍,突然感覺頸部有些癢。我撓着後頸,問道程佳華:“不知道,我就看到一雙眼睛,我問你,蛇的眼睛會發光嗎?”
如果剛纔那雙眼睛是長在蛇頭上的,那它的主人就不該是大蟒蛇,而是巨蟒一條了。因爲從眼珠大小,兩個眼珠的間距來看,這雙眼睛所屬的頭部,和我的差不多大。如果蛇頭能達到人類的大小,那它的身軀就可想而知了。
那剛纔我看到的是一條盤纏着巨大身軀、仰頭偷窺我們的巨蟒?天吶,我一想到那畫面,感覺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最懾人的是,從那動物的反應來看,那雙藍綠藍綠的眼睛,像是帶有智慧的。這樣一想,叫巨蟒還有些不合適,應該是成了精的土龍。就像是白素貞那種。
不過,一想到是白素貞站在那裡偷窺我們,我心裡就要好受多了。
“蛇?眼睛發光?”程佳華思索着站了起來,“應該不會發光吧。”
“我也不知道。”他取出了手槍,“對動物沒有過研究。”
“真看見了?”吳林禹望着靜悄悄的樹林,問我道。
”真看見了。”我確認着說。黑暗中靜悄悄的樹林,倒還打消掉了我剛纔那個恐怖的想法。因爲,要是有巨蟒穿梭在這林子裡,所發出的聲音,絕對不可能這麼快就消失。那肯定不是巨蟒,而是像狼一樣的動物。
“剛纔絕對有東西站在那裡,這次我保證,不會看錯。”陳莉姍語氣平穩,附和我道。
雖然那雙眼睛的顏色和印象裡的狼不同,但也保不準有狼學會戴美瞳了。
吳林禹彎腰撿起手電筒,推開開關,他問我:“真的是蛇?”
“應該不是。”我說,“可能是狗,可能是貓,反正是有腳的動物。”
這話一說完,我又想到,那些貓科動物,眼睛好像都能發亮。比如老虎,比如獅子。在這深山老林,什麼都可能出現。
手電筒射出的光束,往樹林晃去。慘白的燈光,撕開了樹叢裡的黑暗。但由於枝葉的遮擋,光線所照出的範圍並沒有多深入。樹木在燈光下的詭異黑影,投影在其他樹木上,隨着手電筒的移動,拉長縮小。吳林禹用手電筒,掃出一個一百八十度平角,將我們視線所能及的那片樹叢,掃了個遍。
遺憾的是,除了斑駁詭異的樹影,我們未能發現樹叢裡有任何生物存在。
“可能是哪家的阿貓阿狗吧。”程佳華還在往面桶裡擠着調料包。
“誰知道呢。”吳林禹咬了咬嘴脣,“不行,要去看看。”
“看看?”程佳華舔走手指上的油污,“天都黑了,又要去這林子裡?”
吳林禹把步槍的揹帶裹在手上,望了望四周,然後點頭。
從程佳華的表情可以知道,他是不想再走進林子的。其實我也有些不想,夜晚的樹林,總感覺充滿了危險,悚人不已。
程佳華說:“這些動物都怕火,我們把火生旺點,就沒東西敢過來了。這樹林裡又冷又黑,我真不想去。再說了,剛纔那東西萬一不是阿貓阿狗,是藏獒,我可不想被它咬一口。”
其實我很想補充一句,藏獒都算好的,萬一那東西是頭老虎,那纔是難纏。
“不去找到它的話,今晚這覺就沒法睡了。”吳林禹說,“就算找不到它,我們也要多走幾步,開幾槍把那畜牲轟遠點兒,這心才安。”
這話好像有點兒道理。說完,吳林禹就動起步子,牽過兩匹馬兒,栓到樹幹之上。見他動身,我也只好走過去,幫忙牽過另兩匹馬兒。陳莉姍可能是覺得跟程佳華留在這裡不太安全,也準備跟我們一起再探樹林。一個人留在這裡,程佳華當然也是不願意的,他撇了撇嘴,只好放下面桶,加入我們。
我取出我揹包裡的那支手電筒,給隊伍補充第二個光源。四人放輕動作,舉起手電,第二次闖進了樹林裡。爲了防止那東西突然從後面鑽出來,挑隊伍裡落單的咬,於是我們決定,並排而走。這樣,不僅視線範圍更大,遇到危險也能保證三股火力同時進攻。老虎獅子再厲害,也厲害不過子彈吧。
深一腳淺一腳的踏進雜草叢,鞋子刮出響聲。如我之前所說,在黑暗裡,手電筒的光線就如濾鏡一般,會給任何事物罩上一層詭異的效果。在這氣氛下,所有人都不免提緊了心,個個佝僂着腰,眼神專注,如同在密林裡悄悄靠近野生動物的獵人。靠近野生動物是真,但我們都不是獵人。
走在旁邊,舉着手槍的程佳華還不忘開玩笑說,等會兒要是發現那雙綠眼睛的主人是隻小狐狸,我們可真就搞笑了。
詭異的樹影,總讓我忍不住去幻想,要是突然竄出一隻大老虎怎麼辦?老虎能跑多快我不知道,但老虎揮出一爪真有一噸力量的話,那它只需要衝到我們面前,飛快揮舞前爪,就能如同如來神掌一樣,把我們挨個兒打飛。是的,這些野生的大貓,要打倒脆弱的人類,或許連嘴巴都不用張。要不是手裡有槍,誰敢在這黑夜裡往林子裡闖啊。
我又接着遐想:老虎的爪子猛拍在我的胸脯上,結果會是心肺盡碎呢,還是原地起飛呢?我嚥了咽口水,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電筒射出的光圈之上,不敢再繼續想象下去。
一手拿電筒,一手平舉步槍,沒一會兒,我這胳膊就酸得不行。以後一定得找空把手電筒綁在步槍上。步子踩出了一二十米遠,除了一些小蟲子,我們就沒有更多的發現。好像這林子裡除了膽戰心驚的四人,就根本沒有其他大型生物出現過。
手電筒在樹林裡射不遠,不知道這片林子到底有多大。衆人停了下來,猶豫着還要不要繼續走下去。
“差不多了吧,那東西可能只是路過,現在跑回家睡覺了。”程佳華扣着樹皮說。
我打着手電筒,在原地打着轉。的確,漆黑靜寂的樹林,誠然詭異,但在這詭異氣氛中行走了一定距離後,這股詭異又轉化成了靜謐的安全感。因爲,我們什麼都沒發現。
“在這樣下去,我的神經就快繃不住了。”陳莉姍握着頭髮,自言自語道。
“嗯,我開幾槍,咱就回去。”吳林禹點頭道,“耳朵捂好了啊。”
說完,他咬着手電筒,甩開繞在左手臂上的揹帶,然後槍托抵向右肩,槍口向上。
我躲開了步槍拋殼窗的位置,準備等槍聲嚇走任何可能的動物後,回去繼續享受方便麪。心理準備剛做足,就在吳林禹準備按下扳機的瞬間,一陣短促低沉的、類似於虎嘯的叫聲,卻先於槍聲飄蕩在樹林裡。衆人一驚,扭頭對視了一眼。
下一秒,我們又聽出,這聲音離我們有些遠,不像是在我們周圍。但是這吼聲,讓恐懼感襲遍了我的全身。
真他媽有老虎?
雖然那次在爛耳朵趙的賓館裡,我有幸聽到過一次虎嘯。但那個時候身子貼着的是水泥牆,那裡不是老虎的天下。在這老林子裡,是我們扣扳機快還是老虎的動作快,那就不一定了。
不等細想,又是一陣尖銳的馬嘶聲傳來。衆人移開視線,紛紛往背後的方向望去。
馬兒們難道也是被這叫聲嚇住,然後驚叫出來?接着,我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馬兒們不是被嚇住,而是被襲擊了。
操蛋!我們被那隻未現身的動物耍了。
“噠噠噠”,吳林禹連開了三槍。他吼道:“回去!”
其實在他吼話之前,我就往回跑了出去。跑動之中,手電筒劇烈的晃動,讓我無法看清前方的事物。爲了避免一頭撞在樹幹之上,我放慢了速度,竭力穩住左手裡的手電筒。
一二十米的距離,跑不了多久。在這段距離裡,我又想到,聽剛纔那聲音,這動物十有八九就是老虎了。那我就這樣衝出林子,義無反顧的拯救馬匹,不就是去送死嗎?因爲,可能我剛衝出林子,鐵路上的老虎,蹬腿一撲,就能把我給活活壓死。
不行,我手裡有槍,我要用槍聲嚇跑它。吳林禹剛纔的那三槍,或許沒能清晰的傳入它的耳朵裡。思緒間,跑動中,我的食指發力,朝天盲開了幾槍。驚炸的槍聲震耳欲聾,不管它是老虎獅子,我心想,它肯定能被懾住。
食指鬆開扳機,我就跑出了林子外,鞋底踩到了碎石子。停住身體後,我用拿手電筒的那隻手,騰出幾根手指,握住了步槍的護木。刺耳無比的馬嘶聲還在繼續,我將光束移向栓馬的地方,果然,淡黃的光束之下,我看到了那隻眼睛是藍綠色的動物。
四匹馬中,有一匹已經被它按倒在身下。而另三匹,在那顆樹旁不安的走動,猛力晃頭,想要掙脫繮繩。光束中央的那隻動物,皮毛深黃,點綴有黑色的斑點。它像是在疑惑剛纔的槍聲,正踩在那匹可憐的馬兒身上,縮着身體,向我投來藍綠的眼神。
光看它的體態,我的第一反應是,這是一隻老虎,一隻小老虎。因爲它的體格並不龐碩,就跟一隻成年的牧羊犬差不多。不過仔細一瞧,它的皮毛雖然和老虎一樣是黃黑相間,但沒有虎皮的那種紋路。黃毛之中,點綴的是黑色的圓圈點。
這是豹子。我立即聯想到了另一種貓科猛獸。
它那懾人的眼神投來,讓我不免往後退了好幾步。我嚥了口口水,端穩了槍,心說這東西雖然不如老虎厲害,但也是老虎的近親,不好辦吶。這是我第一次在野外看到貓科猛獸。在我的世界觀裡,我下意識的認爲,這些猛獸世世代代都只是生活在動物園裡。
所以,在野外環境裡,在面前沒有鐵欄的情況下,看到這些嗜血的食肉動物,大腦裡生出的本能恐懼,讓我移不開身子。
就在我緩緩擡起步槍,想瞄準它的時候,那隻靈活的豹子,動起前爪,低吼一聲,調過身體,朝我的方向移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