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人是誰,我並不清楚。吃過飯,今天剛好是我跟唐胖子在巡邏,就聽見對講機裡響起,門口的保安亭那裡,又出現了一個人。許崇勇詢問了那人的情況,保安亭的人回答說,看不清楚,只看見那人打着手電筒,並不停的用手掌在手電筒前擋來擋去,發出閃爍光。
“好,我知道了,在崗的人都不動。”許崇勇說,“你看好他,等我過來。
這就讓我和唐胖子疑惑了,上次闖入的人是蔣先明,許崇勇的態度截然不同。我猜想的話,用手電筒發出閃爍光,是他們安排好的暗號。那這樣一說,門口的人又會是誰呢?這裡一般都不放人出去的啊。
不過,上級的事情,我們這種做小弟的,瞎猜也沒用。就算是許崇勇派出了探子,也用不着跟我打報告吧。既然他的命令都下達了,我和唐胖子就瞎說了幾句,沒太在意,繼續慢悠悠的巡邏。走到一班的營房門口時,嚴班長走了出來。他看見我倆,立即招呼住:“嘿,你兩個,別走,幫我把這個帶過去!”
站住身,嚴班長走過來,遞來一個硬抄本子。他說:“學校的人好像來了,我懶得去客套,你們幫我把這本子,帶給許老大。”
“學校的人來了?”我接下本子,問道。
“是啊。”說着他就活動着胳膊,走回營房,“快去,別耽擱。”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學校的人來了?我昨天不是才收過一次信嗎,蔣先明沒說他要來啊。不過回想起上次的談判,蔣先明事先也沒通知我一聲。真是操了,我這雖然肩負重任,但身份還是沒有提高啊這種事情,他們都懶得通知我一聲。
“學校裡的人,來了?”唐胖子也問了我一句。
“對,我不說了有熟人嗎,所以派人過來給你安排相親事宜。”我說。
心懷不爽,我和唐胖子調過頭,往許崇勇的住所走去。房子裡燈光透亮,離房子還有十幾米的我們,剛好看見有兩人走進屋,並關過防盜門。栓着的那條狗,正站在房前的昏暗燈光下,享用晚餐。它聞出了我和唐胖子的味道,仰起頭,舔着嘴,對我倆狂搖尾巴。
“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唐胖子說着就坐到門前的階梯,逗起了那條狗。他摸着狗頭,問:“小土狗,你在吃什麼呀?好吃的話,分我一點,胖哥沒吃飽。”
背好槍,我拿着本子,幾步上梯,往門前走去。蔣先明這次來,又是談什麼呢。敲門之前,我決定偷聽一陣。說不定他們有什麼驚天大秘密瞞着我。
慢慢的將耳朵貼至門面,我屏氣凝神,集中起所有注意力。唐胖子轉頭看了我一眼,我立馬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封住了他的問話。
兩人談話的地點應該就在客廳的沙發那裡,隔着門的談話,能很清晰的傳入我的耳朵。
“這麼久沒來了,先講講你那面的情況。”許崇勇的聲音傳來。
“不急,今晚我可以多待幾分鐘,先讓我抽支菸。”這聲音不是蔣先明,但聽起來很熟。
“嗯。”
一會兒抽菸那人的聲音傳來:“也沒什麼變化,還跟原來一樣,人比你多。不過蔣先明調了幾個人出去,一二十天都沒回來。說是找人,我看是葉老頭髮現了什麼好東西。”
“調走了人?幾個?”
“三個,還是四個。”那人頓了頓,“出去了好久,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這一頓,我忽然就聽出了這是誰。和許崇勇對話的,不是蔣先明,而是陳大哥,陳廣勝。奇怪了,陳大哥來做什麼?印象之中,他不就來過這裡一次嗎,而且那次還有我在。
“我今天來,不是喝茶的。”陳大哥笑了笑,“我想了一個計劃,就看你做不做。”
“說。”
陳大哥清了清嗓子,說:“是這樣的,學校裡頭沒油發電了,明天,葉老頭就讓我帶保安部的人去出去找油。”
這對話,讓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聽起來,陳廣勝跟許崇勇很熟的樣子。他口中的“葉老頭”,肯定就指的葉局長。難道是,陳廣勝要帶領保安部集體反水了?
“哪裡找?”許崇勇問。
“我定好了,在萬壽橋。”陳廣勝答。
“所以,明天學校裡帶槍的,基本都會被我帶出去,你懂我的意思吧?”陳廣勝問了一句。
“嗯。”許崇勇低聲應了一句。
“做不做?”
許崇勇沒回答。
唐胖子見我在偷聽,也跟着走了過來。他對我脣語道:“你在幹嘛?”
我皺了皺眉頭,繼續敷衍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我知道了,許哥,我這麼久沒來,你不相信我了。”
“不是。”
陳廣勝沒理會他的回答,繼續道:“這樣跟你說嘛,明天這個機會,錯過就沒有了。上次你也聽我講過,學校裡新來了五個人,裡面有個姓吳的,當兵的,葉老頭對他像親兒子一樣,喜歡得不得了。恐怕等不了多久,我這個狗屁部長,就要被擠下去了。”
我操,陳廣勝真是反水的。
“你看,現在葉老頭不論大小事情,都不問我一句,我在學校,基本就是一個沒地位的人。你換位思考,我騙你,有沒有好處?許哥,當初你走的時候咱可是說好的,你出去,我留下,再找機會趕走葉老頭。現在機會來了,你又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
“那是什麼,你還要等什麼?葉老頭的品性你自己曉得,他今天不弄死你,是因爲他沒那個能力。你現在有槍有炮,也等來機會了,結果還是不下狠心?還繼續等,等出去的人回來了,等那個姓吳的把人訓練起來了,你這個眼中釘,他不拔纔怪。”
又是一陣沉默,許崇勇答道:“好嘛,你說,把你的計劃都說出來。”
聽到這裡,我恍然大悟。原來臥底不止我一個,陳廣勝這個奸細,纔是最大的臥底。天吶,我怎麼都不會想到,平日裡笑呵呵、怒罵“解放軍”的陳大哥,竟然暗地裡跟許崇勇有勾結。震驚中的我,心中怒罵不停。
正準備繼續聽下去的時候,不遠處響起了談話聲。唐胖子立即推了推我,示意另一隊巡邏的人走過來了。猶豫不得,我立即站直身體,敲了敲門,變着嗓音喊道:“許老大,嚴班長讓我給你送東西來了。”
說完,我又立即把本子塞給唐胖子,對他低聲道:“你進去。”
從剛纔的對話來看,陳廣勝雖然是個長線臥底,但葉局長他們竭力隱瞞了我的去向,所以他還不知道我在這裡。如果我現在走進去,就不是送本子,而是送命。
說完,我立即跑開,坐到小廣場的木凳上。剛纔的震驚還未平息,抽着煙,我不停的罵着。陳大哥,我還蠻喜歡他的,怎麼就變成了學校的奸細?果然他沒我想象中的那樣豁達,吳林禹的奪寵,讓他起了反水的念頭。我恨不得馬上就跑回學校,告訴葉局長這個消息。此時的我,也不得不佩服葉局長的先見之名如果當時我大張旗鼓的吼着要跑出來當臥底,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胖子順利的送完本子回來,我便站起身,趕緊和他走離了許崇勇的住所。
唐胖子問起了剛纔的事情,我現在的心裡亂如麻,根本不想回答,隨意敷衍幾句,他也就不問了。巡邏的時間就要結束,雖然不知道陳廣勝的具體計劃,但知道事情會發生在明天。這麼大的事情,我必須要告訴蔣先明。
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被陳廣勝看見,暴露身份。
我帶着唐胖子走向了別墅區的偏僻角落,以錯過陳廣勝回返的路線。回來之後,發現許崇勇的房子終於熄掉了燈。陳廣勝應該是離開了,我立即跑回營房,準備寫好紙條。巡邏後翻出去,這有有悖於我的“風險原則”,但哪怕是今天的風險再大,我也要翻出去了。不然,學校那邊的人都要遭殃。
可剛剛把步槍放回武器庫,老劉就在樓下吆喝了一聲,說是要開會。心亂如麻,我重重的關過了門,走下樓去。
會議是許崇勇開的,他接受了陳廣勝的計劃,開始分配明天的任務。
“一班,讓嚴俊傑帶領,去學校。不出意外的話,學校裡應該沒幾個人守着,你們人多,往那裡一站,就可以穩住他們。注意,沒有遇到抵抗,哪個都不能開槍打人,哪個敢主動開槍打死人,嚴班長給我報告了,我就斃了哪個。”許崇勇一臉陰沉,“如果他們繳械了,再控制住人羣,找到葉國富,給我綁起來。”
“二班,明天就跟我走,去萬壽橋埋伏。和我之前說的一樣,先對天鳴槍,如果他們不繳械,要反抗,就不要心軟。”許崇勇喝了口水,“現在機會來了,但是隻有這一個,把握不好,就沒下一個了。”
“六點出發,都調整好心態,早點睡。”
會議開完,回到營房。唐胖子看了一眼坐在牀墊,拿着筆和紙的我,問道:“又寫日記?”
“是啊。”我拿着筆記本,一個字都沒寫出來。現在的情況是,我知道了陳廣勝是奸細,也知道了具體的計劃。我只要用筆刷刷的在紙上寫清楚,讓葉局長他們知道了,就能避免這場陰謀。或者激進一點,有我這個消息源,學校那邊可以設置“伏中伏”,反敗爲勝。
所以說啊,一件事情只要有人選擇背叛,都會變得簡單。
“明天就要動真格了,寫吧,把你想對我說的話全部寫上,免得你不幸犧牲”唐胖子開着玩笑,朝牀走去。
“死胖子,你在咒我?”大腦在運轉,我根本顧不上和他開玩笑。
唐胖子也沒繼續答話,他栽倒在牀上,唸叨着:“動真格了,動真格……”
看着他,我嘆了一口氣。這就是我遲遲動不下筆的原因。有我的配合,讓學校的人設下“伏中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我心中的羈絆就在於,我既不想看到陳廣勝和許崇勇的陰謀得逞,也不想唐胖子等人被“伏中伏”。
短兵相接,兩方持槍,明日註定要流血,註定有一方人失敗。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了。這種緊急關頭,我也會猶豫,婁厲啊,你太不適合當臥底了。我想拋個硬幣做決定,但又找不到硬幣。
想着秦柳,想着吳林禹,想着陳莉姍,想着羅叔,想着老楊頭,想着周志宏,想着學校裡的所有人,我嘆了口氣,還是拿好了決定。
看了一眼牀鋪,我動起了筆。對不起了,唐胖子,牙籤,黃英浩,老劉。
寫到一半,唐胖子突然從牀上蹦了起來。他走過來,對我道:“嘿,日記等會兒再寫,許老大給我們的任務還沒做呢。”
“什麼任務?”我根本記不起了。
“還能有什麼,還不是隔壁的那堆黑鐵。”
“噢,你先去吧,我就來。”
“唉,數槍,數槍,擦槍,拿槍,開槍,放槍,反正每天都是槍槍槍槍。”唐胖子說着走出了臥室。
聽他這麼一念,我在紙上寫下的計劃,立馬斷掉了思緒。我剛想罵他一句,誰知這時候腦袋裡靈光一閃,生出另一個計劃來。沒有猶豫,沒有反覆驗證,我立馬就撕掉快要寫好的訊息,重新翻開一頁。
筆尖飛快的在紙上寫動,寫着寫着,我就笑了。死胖子,算你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