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子衿苑出來,素來風輕雲淡的公子兮整個人陷入了陰霾。他心裡清楚,方纔說的話,子棠是不會相信的,聰慧如她,又怎麼會輕易罷休。
只是,若非如此,又該如何?
她說:你可以的對不對?
她說:可不可以?
從不示弱的她,一向嫌棄他的她,在考慮到自己的兄長有生命危險之時,她竟果斷地放下她的驕傲,緊緊地扯住自己避之如蛇蠍一般的人,反覆地乞求着,眼裡的期望勝過以往所有的情緒!
猶記得,以往每次教她武術或是詩詞,無論是荀漠還是縱兮待她的要求都是苛刻的。每次由於她不用功或是注意力不集中而出現錯誤時,荀漠會用那種小指粗細的紙條毫無憐惜地抽打在她身上,縱兮則會用戒尺狠狠地抽打她的小手,而她總是倔強地不吱聲,眼淚浯在眼眶內,死活不肯掉下來。她從來不示弱,即使再艱難,她都會死死地盯着縱兮或是荀漠,眼神的兇惡似要把他們生吞活剝!
縱兮最喜歡她那樣殺人般的眼神了,一如當年她捨身救寧梧的那一刻,完全像是隻炸了毛的小獅子,隱忍着卻又絲毫不掩飾她的危險,一旦她抓住反撲的機會,便會一口咬斷對方的咽喉。她胸中就有着那麼一口氣,無論如何折磨,只要尚有氣息,她便會活下去。
也因着那樣一個眼神,她便從此走進了心裡,揮之不去,再往後的日子裡,縱兮只覺子棠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都能印進他心裡,縱使在最爲痛苦的時候,眼前都能閃過她故作冷漠的素顏,那一刻心裡會平靜很多。
縱兮與子棠之間的戰爭,明眼人都看出來。子棠待縱兮的清冷,甚至說是嫌棄,讓兮王府上上下下都爲之憤慨。他們自是認爲子棠不識時務,縱兮從不曾虧待於她,她若
不是冷眼相對便是惡語相向。而縱兮雖不曾惱怒,卻也是待她不上心的,疏疏離離,多年來除去教她文書之言,平日裡便無話相談了。最多,縱兮會在子衿苑默默地坐上一陣,坐得久了,下人們也不會在意,因爲公子兮好靜,而子衿苑素來清冷,來來往往不過是縱兮、荀漠、秋韻。如此,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是縱兮性子好,不惜得與子棠計較,是以把子棠嬌慣得目中無人了。
然而,外人自是不知,那些所謂的“疏疏離離,離離疏疏”何是真,何是假,唯有縱兮一人知曉。
子棠的疏離是真,縱兮的疏離亦是真,只是縱兮的真卻是迫不得已。他是天下人口中傳頌的才德公子,亦是爲天下人所惋惜不齒的斷袖公子,他愛雲清卻與荀漠有染,他不近女色卻在整個王府供養了近百位面首!他應該如此,不應有作他想。
六月雪眯着眼,縱兮癡癡地笑着。外人道,他定是又想長公子云清了,每次他如此笑罷便會默默流淚,手裡緊緊地拽着雲清送他的銀鈴。
待一切安妥,她便不會如此憂思如此清冷了罷。
“阿韻,”立於槐樹下,或許是知道自己立得久了,身後尚有一人等待自己發話,縱兮回過神來,薄脣微啓,吐字清泠:“你去可有把握?”
隱忍完好的情感,在一個眼神下盡顯無疑,心思縝密如縱兮自然瞭然於胸。
身後一直沉默,不敢有絲毫懈怠的秋韻,聽得縱兮突然一言,一時未及時反應,愣了些許方纔作出迴應。或許過於倉促,或許過於震驚,秋韻一時找不着詞,只輕一聲:“公子?”
“呵,”知道秋韻以爲是自己聽錯了,縱兮方纔一聲輕笑,陰霾散盡:“此次怕是傷了堇臣待你的情。”
依舊是答
非所問,縱兮是有意避開了。然而,對於縱兮的言辭,秋韻依舊心中大震,不過很快有平靜下去。在這槐陽城,怕是沒有公子兮不知道的事,就是一隻蒼蠅飛進了槐陽城,縱兮都能把它找出來,何況是是一個人。幸而,自己沒有那個心思,否則縱使公子他再如何良善,怕是也容不得她了。
一語出,震驚後,秋韻自是明白了縱兮的意思。
秋韻待懷若的情,這些年一直都隱藏的很好,若非此次危難,怕是唯有子棠一人知曉。自八年前,蒼堇臣隨雲清來過槐陽,便是待秋韻一見鍾情。此後每年,即使戰事萬分緊迫的時候,他都會抽出時間秘密來看秋韻,即使是匆匆一眼,他便是很滿足。
只是,縱兮看得出來,秋韻待堇臣是不上心的。多年的追求從來只換得秋韻禮節性的淺笑,甚至連一語關心問候都沒有。然而,那位剛毅深沉的少將軍,仿似着了魔一般鍥而不捨。
堇臣每次來,從不曾驚動兮王府任何一人,他直奔秋韻住處,除去秋韻,無人知道堇臣的到訪,這事秋韻爲防着生事,連子棠都不曾告訴。
只是如此,時間久了,縱兮便是有懷疑和愧疚了。算一算,秋韻應有二十三歲了,這個年齡,平常人家的姑娘怕是兒女都該成羣了。而秋韻卻待一個對自己矢志不渝的男子如此清冷,甚至絲毫不爲自己的婚事勞心,這隻能說明她心裡是有人的。
見着秋韻一直未出閣,就是兮王府的人都替她着急,開始的時候也有人介紹,不過時間久了,也就沒人來討沒趣了。他們私下裡都議論,或許是韻姑娘心儀公子兮,所以一直遲遲不肯出嫁,畢竟像縱兮這般絕色的男子,天下恐怕沒有一個女人不被他傾倒,即使如秋韻這般端莊大方、知書達理的聰慧女子也不能免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