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要蒙着臉兒衝入月稀宮,璃珞一把扯過牀帳間的被褥將自己包裹起來。利用了他的微醺,終究變成他的女人。身上還殘留着他的溫度,這讓她裡裡外外都滲着嬌羞。
璃珞悶頭躲一會兒,偷偷燒來清水,將自己的身子洗淨,這纔敢拿藥去探望阿婉。可惜頸子間的幾處昨夜他熱情印下的紅痕卻如何也抹不去。璃珞找來塊布巾系在脖子上遮掩一番,速速趕去阿婉的臥房。
天將將破曉,璃珞見着牀上有氣無力趴着的阿婉,心疼的又要掉淚。她的背上施過藥,璃珞見了總算安心些。只是隔着白沙,依稀可見那厚軟的膚質上驚心的血痕。
“娘娘!”阿婉聽見聲音醒來,見着璃珞紅着眼圈握着她的手:“您來了多久了?怎麼都不叫醒奴婢吶。”
“不要動……怎麼能下這樣的狠手……”璃珞噙着淚摸摸她的臉頰:“你究竟做錯了什麼……”
“奴婢也覺得冤枉……”阿婉動彈不得,只能趴着回話:“奴婢趕着回來,不知道怎麼就撞到容妃娘娘身上去了,明明是繞着她們走的……問了奴婢侍奉於哪位主子,然後她就硬說奴婢不敬重她,還說她肚子痛,怕動了胎氣……奴婢就被糊里糊塗帶回鳳儀宮去了。”
“那,貴妃娘娘的身子可有事麼?”
“沒……打了奴婢一頓,太醫來了,檢查過說娘娘一點事都沒有。然後聖上不知道怎的也來了,派了人將奴婢送回來,還勸了貴妃娘娘幾句,奴婢後頭疼昏了,就忘了。”
璃珞緊緊抿着脣,那個她從未見過的貴妃娘娘,是藉着阿婉的身子在向她揮鞭子罷!
“娘娘,您千萬彆氣,阿婉身子硬實,睡兩天就好啦,您不要難過。”
“阿婉……”璃珞咬着貝齒:“若是再有人問你,你就說在鳳儀宮當值,就不會再受這樣的委屈了。我從來只想着我一人的感受,卻不知已經連累了身邊的人。我可以受委屈,但是你們不可以!”
璃珞蹭地起身出去,阿婉新傷加舊傷攔不住她,只得大喊相勸:“娘娘!奴婢已經沒事了娘娘!您千萬不要爲了奴婢又惹的聖上不開心了啊!”
只是才擡腳邁房門,就看見沈翊身着朝服立在門外緊緊望着她。還未早朝,就趕來她這冷宮做什麼呢?
璃珞摒棄昨夜的春宵遐思,滿腦子全是阿婉替她受過責打的景象,讓她不得不憎恨眼前的男人。
“你那樣着急離開,是認爲被朕寵幸很難堪麼?”
沈翊沒有忽略掉她眉宇間的怒氣,他不曾想到,經歷了昨晚,她還是這樣厭惡他麼?那昨夜的溫柔與順從,都只是假象麼?
“是,臣妾覺得難堪極了。”她暗自交握緊了手掌,不想去看他的臉。
“你敢再說一次!”
他的怒火險些噴薄而出,只是他想了一早,不能又這樣與她弄僵,便強壓住火氣,道:“今天起跟着朕回去,從此以後,你還是朕的王后,住不住中宮殿隨你,若是偏殿也可。”
璃珞愣愣擡頭,他是來接她回去了麼?
“您是爲了……爲了昨晚的錯誤,纔來彌補的麼?”
“錯誤?”沈翊的臉色又變得陰鷙:“你說昨夜是個錯誤麼?”
“不然呢?”璃珞慘笑:“您口口聲聲喚着的人是誰,臣妾何德何能,可以替代她取悅您。您怕是記不得,但是每一聲,都如利錐刺心,您欲讓臣妾如何面對呢?”
他無言,側過身去:“朕或許是醉得厲害,才……但是你確實已是朕的女人,朕不會就這樣委屈了你。”
“委屈……”
璃珞喃喃念着,“臣妾並不感覺委屈,您的女人如若都是各個都工於心計,指鹿爲馬,那臣妾寧願不做您的女人。請您回去罷,一朝天子,怎麼能早朝前踏進冷宮呢?這怕是會衝撞到帝氣,江山動盪,臣妾可萬萬不敢擔此大責。”
“你這又是怎麼了?是因爲容妃打了你的宮娥麼?”沈翊輕捋眉間的皺紋:“朕已經勸過了容兒,或許是她小題大做,但是那麼多的內侍宮娥都看着,百口莫辯,又能如何?你也應當喚你的娥兒乖巧些,莫要這樣猜疑妒忌。”
“猜疑?妒忌?”璃珞倘然一笑:“原來臣妾,還有這兩樣心思。不會的,請聖上安心,臣妾,永遠不會去猜疑妒忌。您納了多少妃子,臣妾不會妒忌,您的妃子如何傷人,臣妾也不會猜疑,只求您,放過臣妾罷。”
“你是何意思?”
“讓臣妾的餘生,與太后娘娘一般,與您之間,至死不相往來。”
“啪——”
清脆的掌摑聲落在她嬌俏的嘴角,瞬間即看青紫一塊。
他知道她一定很痛,因爲他的手掌也在滋啦冒着痠麻:“佟璃珞,你不過是仗着有素兒給你的免死金牌,朕隨時可以將你處斬,朕當真是不該對你留一絲心軟,朕恨不得從未見過你,從未將你留下過!”
“既然如此,爲何不放我走呢?”璃珞捂着那火辣燃燒的臉頰,甚至都忘記流淚:“你放了我,我們各自歡喜,這樣禁錮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朕說過,當初是你自願留下,要走,只有死,你死了,就可以逃離朕的魔掌,怎麼,要不要試試看……”
他還想說得嚴苛下去,只是看見她眼中的決絕,心一下子後怕起來。
“也罷,就當做朕今日不曾來過。”他匆忙離去,甚至恥笑自己的擔憂。行至門口,沈翊回身,看見璃珞依然立在院中,不言不語,不哭不笑,定定看着腳下的石板,似乎,她真的要去試一試……
又是如此……他本想要將她接回,或許,還會願意爲了她冷落容妃,一個帝王要這樣討好他的王后纔可以麼?沈翊不再看,加緊了腳步離開這裡。或許她說的對,冷宮當真是會影響帝氣罷。
阿婉成日被璃珞悉心照料,連牀都不準下,背上的傷口幾日就結痂,沒有化膿也沒有傷風。
璃珞耐心地喂她喝着粥,雖然阿婉不說,但是小時候她自己也嘗過那鞭子的滋味,知道受了傷幾日都疼得睡不着覺的。
“娘娘,奴婢今日覺得好多了,您就不用這樣照料奴婢了,您看您的眼角,都暗沉了許多,一定沒有睡好吧。”
她伸手去將璃珞額前的髮絲攏到耳後,突然詫異道:“咦?娘娘,您眉角的那顆月兒的印子怎麼變得淺了?”
璃珞伸手遮擋着摸摸額角,一些汗珠兒滲出來:“興許是今日脂粉上的多了些。”
月族女子額前月,就如同尋常女子臂上的守宮砂。一旦與外族男子通婚行房,顏色就會暗淡下來。
“哪兒啊,娘娘是天生麗質,奴婢從來都不見您上過什麼脂粉,今日爲何要這樣精心裝扮呢?”
阿婉瞥見她臉上的紅潮,幾日來總算要見着她的笑顏了。
“快些吃藥,快些好起來,還笑我!。”璃珞戳戳她圓鼓鼓的鼻子,將湯匙間的粥給她喂下去。
月夜,璃珞捧了銅鏡,藉着昏暗的燭光細細端詳着額角的那彎月痕。當真是變得淺淡,變得……跟尋常間的女子一樣,不再有異於常人的地方。被他擁有的那一夜,徹底將這月痕洗滌淨了。
他說,這一生除卻死去,都要與他這樣對立相處。那一夜他要了她的人和心,又同時燒燬殆盡。今後與他再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了罷。
晨上剛剛聽聞,沈翊在朝堂之上,昭告了天下,容妃腹中的孩子,若是男孩,就會立爲儲君。
寧有種乎的孩子,前程似錦。她會爲他祈禱,祈禱他,不要想他的父王一樣,冷血,殘忍,傷了愛他的女人的心。又祈禱他會如他父君,政治清明,敢作敢爲。
聽說碧湖荷花滿池塘,聽說落雨淺打秋海棠……
日子老了,已經憔悴,已經衰無,等待擱淺於心,疼了誰?
相忘於彼此的生命,或許是最好的解脫。
近來璃珞嗜愛酸甜的梅乾兒,阿婉成日去御膳間給她抓些來解饞。貴妃娘娘有孕,所以宮裡不會缺失這些。
只是見着璃珞最近精神不佳,總愛貪睡。晝午吃過膳食不如往常練字縫補小物件,而是早早就爬去牀上小憩一番。一來二去,阿婉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翻查了這幾日送去浣衣部的衣裳,便急切的問詢她:“娘娘,您的月事多久沒有來過了?”
這一問把要去補眠的璃珞問住了,似乎,月事真的有幾個月未來。夏日即將遠去,她竟然從來沒有發覺。這一細想,璃珞打了個寒顫,那一夜之後……難道,她的腹中,此刻也已經孕育了他的孩子麼?
可是隻有那一夜啊!怎麼會這樣巧呢?她也忘記了服些草藥,可惜,帝王的妃子,又怎麼能私自服藥呢?
浮生又一劫。
阿婉要去請太醫來爲她把脈,璃珞緊緊捂着腹部攔下她,“不許去,阿婉,沒有我的命令,永遠不要對第三個人說……”
這個孩子,本就不該來的,來了,只會多一個陪她受苦的人。
“如果當真有了孩子……我……不能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