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新娘子跑了?”
這是梅家收到的李媒婆的第一句話,驚天動地的一句話。這句話代表了李媒婆保媒路上的第十一次失敗。
李媒婆和迎親隊伍垂頭喪氣的站在大門口,接受着賈玉萍的訓斥:
“李媒婆,你是幹什麼吃的,怎麼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還有你們這些飯桶,尤其是你們這八個擡花轎的,你們的眼睛都瞎了嗎,新娘子什麼時候下了花轎都察覺不到?”
迎親隊伍被罵得那是一個慘不忍睹、狗血淋頭。
賈玉萍眼瞧着來喝喜酒的賓客都已經坐不住,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流言蜚語似乎在漫天飛舞着。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屈辱,梅傢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屈辱,不行,她一定要把冷家告到官府去,治他們詐騙羞辱之罪。
酉時三刻,蘇如煙和冷自識坐着轎攆急忙趕到了梅家處理這件事,秋心實在太不懂事了,留下這麼一個爛攤子給他們夫妻倆收拾。
蘇如煙對於自己女兒的逃婚,一半感到愜喜,一半感到擔憂,她捏着手裡的絲帕五心不做主。
冷自識面無表情鎮定地問到:“到底怎麼回事,新娘子怎麼會跑了呢?”
李媒婆見大堂裡所有人都瞪着她,頓時聲細如蚊:“大中午的時候迎親隊伍走到菩薩廟哪裡時突然下起了大雨,大家就去菩薩廟裡避雨,結果雨停了新娘子也不見了,估計就是在躲雨這段時間溜走的。”
“您們這麼多人就每一個人看到新娘子逃跑?”冷自識大聲置疑。
迎親隊伍那十幾號人仍舊低着頭,一問三不知。
賈玉萍實在忍不住,對着冷自識就噴火藥腔:“自識,我實在沒有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你要是不同意秋心嫁到我們梅家可以直說,我賈玉萍不會勉強你的。可是,你看看,你看看你女兒乾的這叫什麼事啊,現在大半個個揚州城的人都在等着看我們梅家的笑話呢。”
“玉萍,實在對不住,怪只怪我女兒太不懂事了。”冷自識的女兒做錯了事,他理虧,只能低聲下氣地道歉。
賈玉萍不依不饒,道:“道歉有什麼用,能挽回梅家的面子麼?新娘子逃婚,這,這得是多大的醜事啊。”
蘇如煙聽她這麼說,再沉不住氣了,她插嘴道:“道歉不管用那梅夫人你還想怎樣?”
賈玉萍冷哼一聲:“不怎麼樣,鬧到衙門去,讓縣令大人做主!”
“你……”蘇如煙說着,挽起袖子就要打人,冷自識急忙拉住她,道:“玉萍,我們好歹有從小到大的交情,這件事能不能……”
“不能!”賈玉萍立即打斷。“自識,一碼歸一碼,如果這件事今天就這麼輕易了結,那人人還不都以爲我梅家好欺負,來日還不都成羣結隊地欺負到梅家頭上來了!”
冷自識還想挽回,他道:“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鬧到官府去?”
賈玉萍點點頭,目光堅決,不肯回轉。
蘇如煙再次插嘴:“你真是個蠢女人,哦不,蠢老女人。人人遇到這種事都是巴不得私下了結
,好減少日後的流言蜚語,怎麼你就偏偏犯傻鑽牛角尖,一個勁兒的要鬧到官府去?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你是不是要讓梅家徹底在揚州城聲徹底名大躁啊?”
賈玉萍恍若未聞,固執道:“憑你巧舌如簧又怎麼樣,我說要告就一定要告。本來咱們可以和和睦睦做親家的,怪只怪你女兒逃婚!一個女兒家家的不顧閨譽名節沒事逃什麼婚啊,真是吃飽了撐的!”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蘇如畫放下去的袖管再次挽起。
兵來將擋,水開土掩。賈玉萍纔不怕她這副盛氣凌人的姿態,她掰得手指頭咔嚓咔嚓的響,然後也挽起袖管:“想打架是嗎,我纔不怕你!”
大堂裡的人望着這兩個發瘋的女人,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冷自識趕緊拉開了氣勢洶洶的兩個人,勸道:“行了,行了,都一把年紀了還做出這麼爲老不尊的事情,你們不嫌丟人我都嫌丟人!”
賈玉萍還是那副盛氣凌人樣子,微微啜泣:“我丈夫走得早,孤兒寡母的才走到今天,如今你們冷家看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是不是?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你們冷家趕快請好狀師寫好狀紙吧,我要告你們!”
很快,大廳裡的人都同情地站到了賈玉萍這一邊,紛紛爲她說話,這件事的確是冷家的不是。
冷自識和蘇如煙夫婦倆尷尬地杵在大堂裡的紅喜字下面,忍受着大家的議論,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冷雲進了內堂,看着備受指責的父母雙親,他格外難受,悄悄對父親說道:“派人去找了,沒有下落,不過倒是有人說在碼頭見過一個和秋心特徵很像的人。”
冷自識聽了,悄聲道:“那一定是秋心了,她在外面也沒有什麼認識的人,既然去了碼頭就一定是要走水路去蘇州,蘇州有個誰你還不知道麼?”
“秋心,她,她去找沈嘉宏了?”冷雲將信將疑道。
蘇如煙在一旁聽了,頓時瞠目結舌。
冷自識則是直接肯定了這個想法,他對兒子悄聲道:“你馬上帶我們冷府的人去蘇州碼頭攔人,攔到了立馬給我帶回來!”
“是!”冷雲聽了父親的吩咐,匆匆忙忙的下去了,大家都很好奇這對父子倆究竟說了些什麼。
“你們方纔說了些什麼?”賈玉萍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冷自識也直截了當地回答:“有秋心的下落了,她可能向蘇州方向跑去了,我已經派雲兒去攔截,最多三天就可以有個結果。”
“好,那我退後一步,給你三天時間,要是三天之後還是不見新娘子咱們衙門見!”賈玉萍說着,把袖管復又放了下來。
蘇如煙不願輸給賈玉萍那份豪爽,她說了句“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後與賈玉萍三擊掌,當着大家的面立下了重勢。賈玉萍這才肯罷休,遣散了圍觀的賓客,又叫下人來拆了掛滿內堂的喜慶紅綢子。
“怎麼不見新郎官啊?”蘇如畫左顧右盼,充滿疑惑,剛纔她和賈玉萍吵得熱火朝天也不見她兒子出來解圍。
賈玉萍一
聽,看見自己身旁的丫鬟還抱着那大公雞,忙使眼色示意那丫鬟下去。蘇如煙眼疾手快,擋在了那丫鬟前頭,質問道:“這公雞是用來幹嘛的?”
那小丫鬟一時慌張,吞吞吐吐答不出來話。賈玉萍急忙圓道:“哦,這是我們老家的習俗,新人拜天地的時候要捉一隻公雞做見證的,這樣才能天長地久,攜手白頭。”
“好一個天長地久!好一個攜手白頭!你打量着我不知道你用公雞來代替新郎官和我女兒拜堂嗎?用公雞來拜堂,這可是大不敬之罪呀,你是當兒子死了還是當我女兒死了?如果她今天沒逃婚,是不是要跟這隻沒毛的醜陋公雞拜堂啊?”早在蘇如煙看到那隻公雞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一切,她不說出來只是想讓賈玉萍自己坦白,可沒想了她居然一個謊言接着另一個謊言而來。
還好賓客們都走了,不然又該被蘇如煙的一番言辭拉到她那邊去了。賈玉萍緩緩道:“這不是沒拜堂嗎?若蘭的病實在太嚴重了,連牀對下不來,我是怕他在拜堂的時候出岔子,所以才找了這隻公雞來代替的。再說這隻公雞毛色純正,五彩斑斕的,也不想你說的那麼無毛醜陋啊!”
蘇如煙好容易佔了上風,怎麼肯示弱服軟:“哼,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兒子已經病入膏肓了,所以才急忙迎娶我女兒來沖喜呢!”她可要藉此機會來好好修理修理這個恃才傲物的賈玉萍。
“你……”,一向牙尖嘴利的賈玉萍終於沒了詞彙來反駁她。冷自識也覺得賈玉萍做得太過分了,道:“玉萍,你這麼做可就有點過了,我們原來說了若蘭患病可以不來迎親,但也沒說他不能拜堂啊。你用這公雞來個秋心拜堂,要是她真的嫁進了你們沈家,叫她以後有何面目見人。”
賈玉萍覺得此時此刻要是再蠻不講理肯定會失去冷自識的同情,於是狠狠憋出了兩行清淚,低頭抽噎着:“對,這件事是我不對,但你們閨女也有不對的地方啊,既然如此,女方一個不對男方一個不對,這件事就真呢大化小小化無了吧。”
蘇如煙和冷自識心裡巴不得她這樣講,如今她們兩口子自然是喜笑顏開,特別是蘇如煙拉着賈玉萍的手噓寒問暖、體貼談心。
一場因爲新娘子逃婚的爭執至此才總算暫時平息了下來,可如果三天以後還是找不到秋心的話,估計賈玉萍還是會嚷嚷着鬧到官府去。
人來人往,在車如流水馬如龍的揚州城裡,荷香和她的乞丐朋友們剛結束一天的討飯生涯。
荷香捧着一個缺角的破碗,裡面有幾枚銅錢,興許晚飯將不再是白饃而是韭菜餡的包子。
一個叫二狗蛋的乞丐數了數自己的錢,看了發呆的荷香問到:“我討了五文錢,丫頭,你呢,討了多少?”
另一個叫石頭的也湊了過來:“對啊,丫頭,你討了多少,往日你可是咱們隊伍裡討錢討得最多的了。”
荷香伸出手,抓了碗裡的銅錢數了數,正好十一枚,也就是十一文錢,她的衣服很破舊了是時候買件新的了,可買了衣服就買不起吃的了,比起穿她還是寧願選擇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