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是牛郎織女見面的日子,也是嘉興迎娶卓碧雲進門的日子。
因爲是七夕節,所以格外熱鬧。人聲鼎沸、人山人海、車水馬龍。沈家已經破落了,這些親戚本來不願意搭理他們的,可因爲嘉興娶的新娘子而來拍他們的馬屁。
卓碧雲何許人也?那可是蘇州城首富卓奕雲的掌上明珠,據說是僅次於四朵金花之後的蘇州第一美人,多少王侯將相踏破門而求娶不得。不過,他們可不在乎她是否如傳聞中沉魚落雁、傾國傾城,只知道和她攀上了關係,就等於和大把大把的錢攀上了關係。
這一天喜鵲格外的多,但嘉興心裡卻一點也不高興,反而覺得枝頭上的這些鳥鬧哄哄的。
他騎在一匹駿馬上,馬後是送親的隊伍,再往後就是乘新娘子的花轎。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成親了,所以看熱鬧的百姓裡說閒話的不少,“負心漢”這樣的稱呼他顯然充耳不聞。
他是多麼希望一切都回到原點,花轎上的那個人還是荷香,只可惜人心易變,一切都已經面目全非。現在要做的就是接受現實,振作沈家。所以他臉上黯然的神色漸漸逝去,轉而代之的是擠出來的強硬的喜悅和歡顏。
“若蘭,我們不跟婆婆說一聲,就這樣堂而皇之的來了蘇州,婆婆不會擔心麼?”荷香對若蘭說。
原來他們小夫婦兩個小別勝新婚,竟突發奇想從揚州“私奔”到了蘇州。
若蘭撫着荷香的肩,說道:“沒問題的,我現在是個正常人了,娘也不用擔心我了。況且,我還留了一封家書呢,你若還不放心的話我們還可以用飛鴿傳書啊。”說着召來了他們以前經常用來飛鴿傳書的鴿子。
荷香攤開手,一隻白鴿停在了她手上:“虧了二哥以前送我這籠靈鴿,有了它們就再好不過了。”
若蘭伸手去撫摸荷香手上的鴿子,鴿子好像有靈性似的,也不去啄他,只是一個勁的用頭去摩挲他的手指。“是啊,你看它們都被你訓練成人精了,古怪精靈的。”
荷香一個側眼,看到了紅色長龍似的迎親隊伍,羨慕道:“看啊,迎親隊伍,不知是那對新人,新娘子可真有福氣。”想起當初嫁給若蘭的時候,沒有新郎來迎接,她還是和公雞拜的堂。
若蘭看出和荷香有些黯然,扶平了她擰緊的柳葉眉,附在她耳旁說道:“依我說新郎纔有福氣呢。荷香,你放心吧,我已經好了身強力壯的,一定會補償你一個像樣的婚禮的。”
“真的?”荷香先是有些欣喜,接着開始沮喪:“算了吧,婆婆不會同意的。”
若蘭從旁邊的山茶書上擇了一朵最紅的花,插在荷香的雲鬢上:“她會同意的。因爲我從小體弱多病,所以到現在大多數人都還不知道梅家還有個兒子,更別說兒媳了。如今我好了,就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們,見證咱們的幸福。”
咕咕咕,咕咕咕,白鴿好像也在爲她們高興似的,一下子從荷香的手裡撲騰了出去,飛落到了嘉興的肩膀上。
嘉興低頭看着肩上的白鴿:原來,鴿子也在爲我喝彩。
“白雪,別調皮了,你搗亂人家成親了,快回來!”荷香衝出了看熱鬧的人羣,擋在了嘉興的馬前。她吹了個哨子,把白雪召喚了回來。
嘉興看到了荷香,荷香一
擡頭也看到了他。
“是她?”
“是他?”
兩人就這麼默默凝視了片刻。
“怎麼了,怎麼了,隊伍怎麼不走了。”喜娘搖着蒲扇離開花轎,衝到前面來詢問。她看到新郎官和荷香深情對視,心裡暗暗祈禱:拜託,千萬不要是新郎以前風花雪夜過的老情人來搗亂,那樣我就拿不到媒人錢了。
若蘭也急忙衝出人羣,扶住了荷香問:“怎麼了?”他看到荷香和嘉興的對視,心裡揣測到了些許她們以前的關係。所以,扶荷香這個動作是做給新郎官看的,提醒他別隻顧着注意荷香而忽略了新娘子。
嘉興看到若蘭失神了片刻,朝荷香一笑:“恭喜你,終於覓得了良緣。”這一笑,笑的很苦澀,可惜荷香不能察覺。
荷香也回之一笑:“也恭喜你,新娘子有福了。”說完拉着若蘭讓開了路。
嘉興再不捨,也只得硬着頭皮和荷香擦臉而過。
荷香的心裡說不難過是假的,她曾經畢竟是嘉興的妻子,就算他們之間沒有感情,看着他娶別的女子心裡也會不舒服的。
若蘭問旁邊的百姓:“他娶的是誰嫁的姑娘?”
那人以羨慕的眼光回答:“還能是誰,咱們蘇州首富卓奕雲的千金卓碧雲唄。沈家本來已經奄奄一息、一貧如洗了,現在有了卓家這層關係又可以在蘇州肆無忌憚、橫行霸道了。”
“多謝。”若蘭聽着點點頭,然後看向荷香。
荷香自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嘉興的所做所作所爲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這說明他爲了沈家已經開始反擊了。也就是說,她們得小心提防了。
若蘭說道:“別擔心了,咱們回客棧去吧。”
“嗯,正有此意。”荷香輕笑了下。她一轉頭,看到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夫人衣衫襤褸,杵着根柺杖在乞討,荷香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所以又定睛一看,那婦人不是姜雪梅卻是誰。
“三夫人!”荷香習慣性的喊了句。
姜雪梅轉過頭來看到了荷香,覺得現在自己的這個狼狽樣子沒有臉見她,尋了一個偏僻的小巷子溜走了。
荷香追了上去,但沒有追到她。她詫異道:“奇怪,夫人怎麼會在街上討飯呢,她不是應該在沈家的嗎?”
若蘭追了上來,問到:“怎麼了,你認識剛纔那個婦人?”
荷香點點頭:“嗯,她不光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再生父母。”
若蘭握緊了她的手,說:“別擔心,既然她還在蘇州城裡,咱們總能找到她的。”
“若蘭,還好有你。”荷香靠在了若蘭肩膀上,此刻她覺得沒有力氣,但幸運的是還有個人可以讓她依靠。
若蘭輕撫荷香的背,安慰道:“嗯,有我在,我會永遠保護你。”
姜雪梅慌張地跑啊跑,跑到了一間破廟裡。
“娘,你回來了。”嘉柔虛弱地躺在一張破席子上,有氣無力的問。很明顯,她發燒了。
姜雪梅過來摸摸她的額頭:“怎麼還在發燒?老天,你折磨我也就罷了,求你不要折磨我的女兒。她才還二十四歲,還這麼年輕年,還有大把大把的好日子要享受呢。”
嘉柔咳嗽了一聲,道:“娘,你別這樣,
我的病不幹老天的事,它就算想收我也收不走!”
姜雪梅放下了柺杖和破碗,說道:“哎,今天沒討到多少錢,怎麼辦,都沒法給你抓藥。”她不打算把遇到荷香的事跟他說。
“沒事,我們也認識些草藥,娘你去挖着艾草、三七什麼的來隨便熬些藥應該就能對付了。”嘉柔的眼皮一直不聽使喚,一會閉上一會睜開的。
姜雪梅嘴上雖然應着“好。”可心裡卻不同意。不行,她必須像個法子爲女兒找個大夫。
嘉柔繼續說道:“我不怪鄭雋拋棄了我們,因爲他是給那個柳月華迷了心竅,一時誤入歧途而已。娘,我相信,有一天他會來接我們回去的。要怪就怪那個柳月華,哼,她破壞了我的家庭,我詛咒她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姜雪梅聽着,心裡一緊,因爲她知道夏荷香就是柳月華。怎麼辦,難道要看着嘉柔和荷香自相殘殺麼?於是,她想到了昔日遇到的那個冷漠的冷秋心,或許可以把柳月華的身份移花接木到她身上去。這樣,她就不用看着自己疼愛的兩個人互相殘殺了。
喜氣滿天的沈府裡,嘉興與卓碧雲一對,先是拜了堂,然後入了洞房。
卓碧雲孤零零一個人坐在新房裡,嘉興則在外面的酒席上敬酒,換做別的新郎早就迫不及待的要入洞房了,可是他不同,他只能通過喝醉酒來麻痹自己的神經,讓自己的內心逃避這一切,忘卻那些不堪回首的傷痛。
“嘉興,怎麼喝得這麼醉?”張全英扶住了滿身酒氣,酩酊大醉,搖搖欲墜的嘉興,吩咐丫鬟:“你們,把他扶進新房裡。”
現在她的身份可不同了,沈家能恢復往日雄風就是靠他兒子娶了卓碧雲。如今她在沈家的地位一躍超過了蘇如畫,名義上爲二夫人可實際上卻比大夫人還大夫人,連走路都像螃蟹似的橫着走。
也難怪,她忍氣吞聲了這麼久,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所得的這一切都是兒子犧牲了愛情和自由換來的。
蘇如畫和孫妙靈坐在一桌酒席上,看着滿面春光的張全英,嫉妒的眼神夾雜着羨慕。張全英的東山再起倒使她們兩個站在了同一陣線。不過,在這充滿陰謀算計的深宅大院裡,哪裡又有真正的盟友呢。
有句話說的好: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共同的利益。
嘉興被扶進新房後就一頭倒在了牀上。
卓碧雲從小就對嘉興情有獨鍾。如今嫁給了他自然是喜不自勝,所以格外矜持。
下人們都退出去之後她纔敢說話:“相公,你怎麼還不掀開奴家的蓋頭?”
嘉興早已呼呼大睡,根本聽不到她柔情似水的呼喚。
卓碧雲有些頹然,要是換做別的男子早就被她如鶯歌般婉轉的聲音迷的七葷八素了,可嘉興偏不是,這也就是她爲什麼獨獨看上他的原因。
她偷偷地探出手,去摸了嘉興的臉,在觸碰到他的一瞬間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真的,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她還以爲自己又在做夢,夢到嫁給了嘉興。
嘉興迷迷糊糊地抓住了卓碧雲的手,情深意重地喚了聲:“荷香——”
他竟在他們的新婚之夜喚了別的女子的名字?
“荷香?”卓碧雲一把掀開了紅蓋頭拋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