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荷看着雲美人許久,才擡起眼皮問道:“是嗎?”
“千真萬確!”雲美人信誓旦旦地說着。
“我沒問你。”翠荷看向她的身後,“周挺,聽說你是聖人的人。”
雲美人猛地一回頭,見周挺雙手交握站在殿外候着:“你,你沒去!”
“不知雲美人要奴去哪裡?”周挺弓着身子問道。
“你不怕我將你們的事抖出來!”
“雲美人說的是何事?”周挺不解地問。
崔禮禮伸出小手,掰着手指頭數了三個數:
臨竹皺着眉,看看這口無遮攔的丫頭。那日扛她沒少費力氣,想不到說話做事,和她人一樣“穩重實在”。
可那天夜裡,聖人料到她終有一日會爲了保命而胡亂攀咬,讓他早做準備。那黃藥包就是讓他交給翠荷假作投誠的,自然沒有毒。
周挺沒有辯駁,反而看向翠荷:“翠荷姐姐,雲美人說了此話,便可證奴清白了。”
閤家團聚之時,就是桃花渡的淡季。
哪知這壯實的丫頭一轉彎,身後竟冒出一個漂亮的小郎君。
陸錚靠着窗框“嗯”了一聲。
他不想這樣的。
翠荷着人查驗了藥,當真只是止咳的良藥,仍舊沒有敢給太后用。
拾葉臉一僵,垂下頭道:“奴不去了。”
第二次進藍巧兒的香房,沒有第一次進來時的浮香,卻多了滿屋的酒氣。
春華進來,見傅氏在說話,她只站在傅氏身後,取出一根小紙棍搖了搖,崔禮禮心領神會,又促狹地道:“娘,我現在要去一趟你的九春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你的那些夥計?”
“你跟聖人在屋裡密謀了許久!你一回去,沒多久太后的就不咳嗽了!可太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難道不是你下的毒?!”
崔禮禮推開門,跨過門檻,屋裡一片漆黑。
剛一出門,臨竹早在門外候了多時了。見到崔禮禮出來,迎上來低聲道:“那紙條是奴傳的,公子在桃花渡呢。還請姑娘去看看。”
再看小娘子身後,跟着一個壯壯實實的丫頭。
崔禮禮坐在馬車上,撩開簾子衝他招招手:“拾葉快上車,上次我就說要帶你去開開葷,以後娶媳婦纔不難。”
崔禮禮笑着應了:“是,九春樓的東家。”
“陸大人”三個字讓陸二公子不怎麼舒暢,上次郊外遇匪,她情急之下叫了他的名字。那個聽着就舒暢得多。
花娘們立刻來了精神,涌了上來,粉面紅脣雪胸的人兒,貼在拾葉的前後左右,一口一個“小郎君”地叫着。
他轉過頭來,黑得發亮的眼眸裡,盪漾着酒意:“爺不喜歡你叫什麼‘陸大人’,來,叫幾聲爺的名字聽聽。”
昌寧宮一夜不寧。
“今日是小年,你家公子應該回陸家的,爲何沒回去?”再說了,藍巧兒還在尼姑庵呢,他爲何還在桃花渡?
臨竹嘆了一聲:“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太后看向雲美人:“殺了這個賤婢!”
周挺還是有些難過。
窗外是結了冰的漠湖,一片黑漆漆,沒有任何風景。襯得陸錚寬闊的背影格外落寞。
一看,是熟悉的臨竹,花娘們撇撇嘴,準備坐下來。
見臨竹身後跟着人,竟然是個美得讓人嫉妒的小娘子。這一頭細細的小辮子,倒有些異域風情。花娘有些蔫兒了。
原來那日他去伏棲殿之前,特地找翠荷告了假。見了聖人之後,回來又將聖人所給的黃色藥包交給了翠荷。
春華又湊過來補了一刀:“實在不行,你就多喝點酒。”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陸錚身子有些不穩,“三聲,叫三聲爺的名字!”
拾葉有些猶豫。
崔萬錦老臉一馬:“爲父教過你,經營店鋪,不可頻繁更換掌櫃和東家,否則容易出紕漏!”
說聖人見了他,關心起太后咳嗽之事,尋來了一個方子,又擔心前些日子和太后鬧得不愉快,讓他悄悄帶回來,試着給太后治一治。
“奴方纔喝了酒——” 春華將他拖上馬車,按住他的肩:“都說酒後獸性大發,你正好練練手!”
哪料到春華從身後,拽着他胳膊:“姑娘讓你去,就去。”
花娘們懶懶地坐在廳裡,有一搭沒一搭地磕着瓜子,扯着閒天。
被爛布裹着的雲美人,渾身都是傷。
花娘們更蔫兒了。
“是,是,是!”崔禮禮說笑了一陣,這才帶着拾葉和春華離了家。
好不容易聽見門外有了動靜,噌噌地站起來。將瓜子皮一拍,迎了出去。
他將屍首投進井裡,聽見咚地一聲。又跪下來磕了頭,趁着夜深,在井邊的裂縫中,摳了摳,找到一個黑紙包,悄悄揣進懷裡。
——
小年夜,崔禮禮頂着一頭辮子,名正言順地回了家。
真是喝多了。
歷經幾次生死大劫,崔家這小年過得不甚歡暢。崔家主僕坐了好幾桌子,吃了一會子酒菜,便早早散了。
“那日我來找你,讓你跟着我,去伺候我。當天晚上你就來伏棲殿了!”
崔禮禮見拾葉有些僵,掉回頭來拍拍他的肩,慷慨地道:“你今晚吃好喝好玩好,什麼花銷都記在陸二公子賬上!”
穿過遊廊,到了後院的香房。臨竹拉着春華去吃麪了。
鑽了這文字的空子。她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腦袋。
小年夜的桃花渡,沒什麼花客。
她默默撇了撇嘴,問道:“要叫幾聲?”
傅氏想着前幾次,崔禮禮都雷霆手段報了仇,擔憂起她急着要尋扈家的麻煩,勸道:“不是不報,只是要好好謀劃一番,切莫衝動行事。”
天未亮,周挺和另一個小宮人,擡着雲美人的屍首,到了枯井邊。
“爺的名字,爺的名字,爺的名字。”
“陸大人。”崔禮禮走了過去,站在他身邊,“叫你好幾聲,怎麼不理人呢?”
“那你聽好了啊。”
傅氏別過頭,臉燒得慌。崔萬錦吃得有些撐,站在園子裡拍着肚腩,聽見了這一句,連忙探着頭:“明日!明日就去把這房契遷回去!你娘當不了這東家。”
“陸大人?”她藉着外面的燈火,往裡面探。發現陸錚正背對着她,坐在窗沿上,手裡握着一隻酒壺。
陸錚哈哈哈哈地笑起來,又灌了一口酒,大手一揮,將她撈上了窗邊,挨着自己坐下來。
雲美人顫抖的手指指向周挺,
“不急,不急,”崔禮禮別有用心地晃了晃腦袋,“怎麼也要讓那五十個小倌叫娘一聲東家,過過癮。”
崔禮禮這才發現窗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漠湖,即便結了冰,那也是漠湖啊。雙手死死抓住窗框,屁股悄悄往屋裡挪。
陸錚將手中的酒壺遞了過來:“來陪我喝酒。”
“喝酒嗎?”崔禮禮騰出一隻小手來,攤在他面前,勾勾手指,“那是另外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