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隊戰馬嘶鳴,踏着塵煙,往來穿梭在被摧殘後滿目瘡痍的官道上。
道路上,每隔數百米就有一處屍體堆成的小山包,有些屍身殘破不堪,缺胳膊少腿兒比比皆是。即便是四肢齊全的屍體,也大多是滿身血洞,臉部和四肢上的血口最爲明顯。
儘管在用於訓練的驢子和活豬身上見到這般的慘死模樣,在永康縣的炮擊中也見到如此死法,但這般大規模屍體如山的景象還是讓得陳良和貴武心裡震撼。
火炮乃戰爭之王!大炮的射程爲多遠,國土就有多遠。
主公的話在二人心頭響起,彼此對視一眼,俱都能看見對方眼中還未消散的驚怖之色。再轉過頭去看屍山,不禁有些無奈唏噓。
“現下天氣悶熱,得儘快把屍體燒掉,不然很容易生出瘟疫。”陳良謹記主公教授過的戰場常識,道:“雖然各爲其主,但人死爲大,讓新城縣的天寶寺派些和尚來做法事超度一番吧。”
“好,我馬上讓人安排。”貴武道:“這時候還沒消息回來,估計童貫逃掉了。”
“無妨,他活着還更好,有這種蠢貨指揮打仗,總比跟種諤之輩對陣好些。”
“種諤碰到咱們的火炮也得含恨而飲,誰來都一樣。”
二人正說間,一個騎兵飛速奔來,下馬敬禮道:“旅長,業已清點完畢,我軍死傷八百一十三人,殺敵八千餘人,俘虜兩萬三千人,其餘各營、連、隊還在抓逃士卒,尚未回返。”
貴武問道:“騎軍和盾槍兵傷亡如何?”
“騎軍折損二百四十人,盾槍兵營折損三百三十人,其餘死傷者皆爲戰車營。”
“如此來看,主公當初大力整訓盾槍兵和戰車營的確是對的,若不是他們擋在前面,只怕火槍營和炮營也難免折損。”
貴武對新式火器盲目自信,一度認爲火炮可以遠程壓制敵人,火槍可以完美剋制敵人近身。
但事實擺在眼前,敵人一旦數目倍於己軍,是完全有能力殺到近身戰的。若不是戰車營和盾槍兵營作爲肉盾,騎軍掩護側翼,只神機營這點隊伍怕是會全軍覆沒。
說起來,主公這人太過神秘了,對火器使用有種天生的敏銳性,早就把戰場上各種可能出現的情勢通過演習和討論加強針對性訓練,彷彿經歷過無數次火器對陣冷兵器的戰爭,經驗豐富。
就比如火炮裝彈手,原先在貴武看來純屬人手上的浪費,但在實戰中他發現裝彈手可以極爲有效地增強火炮射擊頻率。
此次北上狙擊朝廷大軍的火炮營共計三百人,四寸三分口徑的野戰雙輪式火炮有十五門,每門炮有五人伺候,分爲一名裝彈手、一名清膛手、一名藥包引信手和兩名壓炮手。
每兩門炮再設有一名測距員,每五門炮分爲一隊,設有兩名正副隊長,負責統一指揮點火發射的命令。
口徑較小的四十門迫擊炮,也是三個人伺候一門炮,十門設一隊,兼有測距手。
大家各司其職,流水線作業,將火炮填彈、塞藥包、壓炮、測距、點火、清膛等步驟按訓練要求地落實到位。炮兵們根本不用管敵人在哪裡,只聽命令按部就班地操作火炮,直到隊長下命令讓他們推炮撤後,也就沒他們什麼事了,用不着拿刀拿槍跟敵人拼命。
一旦敵人殺到百步以內,炮營撤後,就輪到三百火槍營出戰主攻,大概能射擊十輪左右,就得躲到戰車營後面繼續射擊。而後盾槍兵營補上最前線抵住敵軍衝鋒,火槍營繼續在戰車營掩護下朝敵軍後方射擊,直到戰事結束。
虎威騎軍是負責兩翼和後方安全,是根本不會衝到戰陣最前面的,以防被己軍火槍營和炮營誤傷。
直到夜幕降臨,富陽縣到新城縣一帶的官道上處處燃燒着焚燒屍體的火堆,各營、連、隊的騎軍帶着大批的朝廷禁軍逃散士卒陸續回返中軍。
“殺敵八千餘人,俘虜兩萬七千人,繳獲戰馬、軍械輜重……”陳良寫下札子遞給傳令兵,命令道:“加急送到主公手裡,不得有誤。”
“是!”
等通信兵離去,貴武在旁呵呵笑道:“這回咱倆也該夠的上一枚銀月勳章了吧?”
“銀月勳章是這般容易獲得的?”陳良苦笑着搖了搖頭:“最多虎威軍上下軍官軍銜升一級,你的神機營各級軍官能把代字去掉。”
“那也算不錯了。”貴武拿銀月勳章說事純屬是開個玩笑,他之前全無戰績,此番轉正營長算是一步登天。
“等吧,等主公的回信。咱們也別閒着,既然來了,就得把杭州城控在手裡,順勢把廣德軍州也拿下。”
“後方怎麼辦?”
“當然是交給厲天閏了,順便試一試他是不是真心投誠主公。”陳良道:“杭州城拿下,水路已通,不用擔心補給問題。”
貴武陰森森齜牙笑道:“希望他厲天閏能夠識趣,不教吳先生白忙活一場。”
……
虎威軍大勝朝廷七萬大軍的消息隨着通信兵一路南下也流傳了出去,身處厲天閏軍中的吳用和石秀二人也是鬆了口氣,總算是可以對主公有所交代了。
整個杭州城人心惶惶,剛逃離了狼口又入虎口,好在進城的虎威叛軍紀律嚴明,並未擾民,而是駐紮在城外休整。
泉州府。
這些天船坊的戰船改建和軍器監的工作還算順利,讓得剛視察完的張林心情大好,請幾個勞苦功高的主管在泉州城最高檔的百福樓裡開了一桌,順便也把那些個還在猶豫不決的閩商大戶請來吃酒。
福建路的改造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但這些本地大戶一日不配合隆興錢莊控制金融體系,張林就不能放心。他不想對這羣還算支持他的大戶商人們用強,那樣也就失去了體面,武力脅迫畢竟是下策。
“今兒我也不是主公,純以商人身份來與你們聊聊。”張林揮揮手,劉忠把酒樓的丫鬟女使都叫退了出去,自己也把守在門外。
整個包間裡只有張林和泉州府的大戶們,以及臨時負責倒酒的一個親信小廝癩保兒。
“商是什麼?商是一種需求和服務的流通方式。我想吃酒,你們賣給我酒,這中間的過程就是商。”
“主公所言甚是,字字在理,簡明扼要地道出了商之本質,我等佩服。”大戶們附和着。
張林哭笑不得,搖搖頭道:“你們少拍馬屁,我今兒請這頓酒,就與你們說說爲什麼要叫你們存錢進隆興錢莊。這是互惠互利的事兒,不但利國利民,與你們也大有好處。”
“我等恭聽主公教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