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寶刀一起失竊,楊志的反應相比徐寧來說,要平靜多了。
雖然這同時亦是他一生的憾事,只不過憾就憾在他是主動獻的刀,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怨不得誰。而徐寧則是被動叫人家奪的甲,還差點被人害得家破人亡,是以楊志只是嘆了口氣,並沒有過多的感傷,有的只是深深的恥辱。
“徐教師,這件事始終是我楊志牽連了你,我不會逃避責任,將來就是找遍天涯海角,我楊志不管付出甚麼代價,都要替你找回這套甲!”楊志鄭重向徐寧拜了一拜,目光中飽含堅毅。
林沖見狀一嘆,過重的名利心雖然一時矇蔽過楊志的雙眼,但這份赤子底蘊始終不曾被他拋棄,難怪王倫曾說,就是這種敢作敢當的精神,才徹底沒有讓他淪陸謙那樣一心往上爬,而能放棄所有底線的小人。
“跟你有甚麼關係?楊兄多慮了!咱們活在這個濁世之中,想幹點事,真的不容易!”徐寧感慨的搖了搖頭,道:“小弟一時失態,叫兩位哥哥見笑了!”
“兩位放心,哥哥眼下就在山寨,我回去請他發動所有在山下的弟兄,打探此事消息!我還就不信了,這麼大的事情,還能一點消息都不漏!?”林沖也發狠道。這時一旁的焦挺見說躍躍欲試,卻被林沖目光所阻,現在還不到他在凌振面前現身的時候。
“好!”、“好!”徐寧和楊志四目相對,異口同聲道,一來是確實相信如今山寨的勢力與實力,二來林沖對於他倆來說,乃是各自在山寨裡最親近的弟兄,自己再做小兒女狀,徒然叫這個兄弟揪心。
林沖豪爽一笑,道:“既如此。莫叫凌副使久等,還是速速回山罷!”
凌振還沉浸在徐寧無意中所言的那句話中,是啊!活在這濁世之中,想幹點事情,真的很難。自己千辛萬苦來到京東,卻被強人所阻,就是僥倖下山,得了那份火藥方子,真能叫上面重視,而順利用於實戰嗎?
他心裡沒有底。
就這麼糊里糊塗跟林沖上了船。又下了船,凌振才發覺自己已經踏上傳說中神秘的梁山巨島之上。
時下雖是寒冬,可是這島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各司其職,井然有序,火熱一片。
凌振目帶歉意的望了老焦一眼,正好焦挺也在看他,見狀笑道:“看甚麼。似我這樣的人,到了這裡,感覺像回了家哩!你莫怕,誰還能吃了你不曾?”
凌振苦笑一聲。感覺這老焦的氣質還真配得上此地氛圍,當即搖搖頭,暗道:“慚愧,這漢子莫因我送到賊窩了!”
“這裡是山前三關。過了三關,就到了聚義廳,有一位東京故人。正在上面等着凌副使!”楊志回頭介紹道。
“楊制使,到底哪位故人?”凌振想破頭來,也想不出自己有哪位故交在山寨落了草,說實話他在東京屬於默默無聞的人物,社交圈子極窄,昔日在東京連有名的豹子頭林沖和青面獸楊志都沒見過,徐寧雖然見過幾面,但是毫無交道可言。
“上去就知道了!”楊志還是那句話,絲毫不肯透露。
凌振沒法,自己好賴是落到對方手上,對方能以禮相待、不動刀槍就算是禮數週全了,還能指望百問百答?
三人中領頭的林沖見狀,當即加快腳下步伐,帶着這位滿心疑惑的炮手急匆匆的往山寨趕去,這幾人都不是愛說話的類型,故而一路上再沒有人說話。
“凌副使,請進!”到了聚義廳前,林沖將門打開,請凌振入內。
“你們不進去?”凌振意外道。
“故人相見,我們就不打攪了!”林沖笑着點點頭,朝徐寧和楊志做了個手勢,三人轉身退去。這時背後傳來楊志不解的聲音道:“鬧不明白,哥哥真要請他過來做些煙花爆竹?”
“哥哥自有他的考量,咱們趁着有時間,還是多操練操練弟兄們,這個年過完了,只怕朝廷的大軍就到了!”林沖出言道。
徐寧和楊志都是點頭,徐寧道:“既是關君侯之後,唐斌和郝思文以及盧員外都是盛誇此人,定然有些事!”
“再硬的骨頭硬得過牙去?那便看是咱們牙硬,還是這蒲東關勝的骨頭硬!”楊志笑道。
“走罷,凌副使!他們都走遠了,咱們也該進去了!”焦挺醒怔怔發呆的凌振道。
“老焦,你沒有必要過來趟這趟渾水!楊志的話你也聽了,他們這是存心要留我落草,不然怎麼會派鼎鼎有名的林沖、徐寧、楊志來接我?聽我的,你還是下山去吧,這事跟你沒關係!”凌振突然道。
焦挺瞪大眼睛,看了凌振一回,忽然搖了搖頭,伸手將他一推,凌振只感覺一股大力襲來,踉踉蹌蹌撞入屋內,正猜不出焦挺的用意時,忽聽廳中傳來一個聲音道:“凌副使,咱們又見面了!”
凌振聞言一怔,旋即望向廳中頭把交椅上那人,懊惱道:“我怎地猜不出來?你那日一襲白衣,襲慶府又在梁山左近,這老焦又一身的江湖氣……”
王倫起身,走到凌振身旁,拱手道:“凌副使,還請恕罪!”
“那老軍的事情都是假的了?”凌振苦笑道。
王倫搖頭道:“亦假,亦不假!人雖沒這個人,但事卻有這個事!開山裂石還是小樣,等你真正看到此物的威力時,定然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
“配方你知道?”凌振失驚道。
“知道,就在這裡!”王倫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凌振,我看你這人心思不壞,實話與你說了!我家哥哥乃是真心誠意邀請你上山坐一把交椅,我老焦可以保證!只要你願意上山,那勞什子你要的配方,哥哥絕對會告訴你的!”焦挺在後面叫道。
“這一切的前,都是我上山落草是罷?”凌振苦笑連連,對方花了這麼大的力氣。無非都是了一個目的。
“王倫,這個火藥方子既然你自己知道,什麼還要拉上我這個閒人?如果我說我不願落草,寧願守在我那個甲仗庫裡終老,你還敢把你那個開山裂石的火藥方子告訴我麼?”
凌振說完,昂頭望向王倫,不想對方笑了笑,回道:“我做的一切,經得起時間的檢驗,也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凌振哂笑一聲。道:“閣下在東京誆我,叫我來到這梁山水泊,還能心安理得,說甚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小可真算是開眼了!”
“你是火藥方子而來,對吧?”王倫肅然道。
“怎麼?你敢告訴我麼?”凌振頗玩味的望着王倫,回道。“我若不是方子而來,怎會站在此處?一路上還像個傻子……”
凌振還沒說完,只見王倫上前兩步。在他耳邊飛快的說出了硫黃、硝石、木炭的配藥比例,凌振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望着眼前這個梁山匪首,心亂如麻。以他對火藥的瞭解。此時聽到的這個比例,叫他似乎抓到甚麼,卻又屢不清頭緒。
“既然我當初以方子請動閣下,如今方子已然告知於你。我該算有心安理得的權利了罷!”王倫語氣平淡道。
“這……這是真的?你什麼要告訴我?你到底要做甚麼?”凌振此時已經徹底搞不清對方葫蘆裡賣的甚麼藥了,如果說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騙局的話,那麼到了此時。還虛構這麼一個不存在的方子還有甚麼意義?假使自己因此而留下,日後真相大白,說明這個方子是假的,那對方這種手段豈不太過拙劣?若自己最終還是要走,他全自己臉面,肯放自己走了,這豈不是成了一場毫無意義的鬧劇?
“圓閣下一個夙願!同時也想看看,有沒有機緣圓在下一個夙願!”王倫望着凌振眼睛道。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一個給官家制造煙花炮竹添些喧鬧氣氛的閒人,一個丟在甲仗庫裡無所事事混沌度日的混子,你從哪裡知道有我這個人?又何將我拖到這漩渦之中?”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凌振想象,不得不叫他微微失控。
“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沒人賞識也罷了,對這世道我也認了!王首領,我多謝、感謝、感激你對我的坦誠,我也願意相信你告訴我的這個火藥方子是真的,只是我的心真的寒了,如果你還是我印象中那個可以溝通的坦率書生,那我告訴你我心中真實的想法,我累了,真的累了!我只想平靜的度過這一生,還請閣下高擡貴手,放我回東京去罷!你的這個方子,承蒙你的信賴告之於我,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這一生便爛在我心裡了!”
見這個性格內斂的漢子突然發狂,焦挺楞了半晌,急得想要說些甚麼挽留這個心道很好的漢子,卻又不知說甚麼,只是頻頻回頭看向王倫,哪知自家哥哥只是面色肅穆的望着凌振,目光中包含的那種理解和體諒,連他都看得出來。
“若不信我,王首領只管在我背後放支冷箭,希望射得準一些,叫我沒時間作出醜態!”凌振咬咬牙,朝王倫鞠了一躬,起身時說了最後一句話:“謝了,故人!”隨即轉身朝門外走去,步伐堅定而沉穩。
“哥哥,這就叫他走了?”焦挺焦急的回頭望向王倫道,話說忙活了這麼久,又是自己帶他過來,又是林沖等人下山迎接,難道就換來這個結局?
“我不是他的故人!”王倫沒頭腦的說了一句,只是望着凌振的背影,不再說話。
凌振聞言一怔,心道終於是圖窮匕見了,嘴角邊露出一絲淒涼的苦笑,只是腳步不停,朝着門外那一抹生命中最後的光明走去。
忽然間這抹光亮叫一個高大身影擋住,凌振望着那人,原悽然赴死的神情變作驚駭,渾身肌肉因激動而顫顫發抖,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來,這時只聽一個渾厚而熟悉的男聲道,“凌振,是甚麼,讓你這麼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