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官!?”
凌振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望向這位在軍中一力提攜自己的恩人,對他此時現身在這梁山泊上,實在深感意外。在愣了半晌之後,凌振急忙向此人行禮,最後道出心中疑惑:
“當年恩官被高俅所害,不是去了老種經略相公處投軍?怎會在這梁山上!”
“我就是別人巴結高俅的墊腳石,天下雖大,卻無我容身之處。沙門島上我捱了數年,幸虧……”這大漢指着凌振身後之人,道:“幸虧得他搭救,僥倖撿回這條性命,如今母子團圓,人倫之大幸!”
凌振不可思議的回頭望向王倫,只聽那大漢又道:“凌振,到底是甚麼讓你心都寒了?當年的你可不是這般模樣!”
“恩官知道的,小人祖籍燕陵,常爲人所疑,又不知變通,不肯曲意逢迎,以至在軍中無人賞識,若不是恩官提攜,哪裡有今日地位!自恩官得罪奸人,去職戍邊,小人便冷了心腸,絕了上進的心思,隨波逐流,得過且過。” 在這大漢面前,凌振身上倔強之意頓時化作無形,坦然道:
“我初時還給禁軍配置火藥火器,供給各州禁軍,後來他們說我監工時,大手大腳,太過靡費材料,連這個差事都不讓我做了。如今我每天飽食終日,只有過年時纔給官家配些煙花爆竹,添增些盛世氣象,只有這個的分量他們不敢減少剋扣,纔敢放心讓我配置!”
凌振說話的語氣雖是淡淡,但眼前大漢聽得出他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只見那大漢嘆了口氣,道:“我此時若叫你留下,你留嗎?”
“留!”凌振毫不猶豫道。自打見了此人起,迷茫中的凌振就如看到一盞明燈,似恩官那般英雄的人物尚且在此間落腳。自己再回那個爾虞我詐的東京官場,還能心靜如水的混日子嗎?
見此離奇的轉折就發生在頃刻之間,焦挺心中有氣,暗道:“幹!我哥哥叫你留你不留,王教頭問你一句你便留,直把我山寨當成甚麼地方了!”原本就要發作,只是礙於王倫沒有說話,是以只有兀自忍耐。
殊不知此時王倫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此時已經遠不是兩年前,任何事情都要自己親力親爲,由他一手締造的新梁山早已根基穩固。無論凌振是看在誰的面上留在山寨,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要能心甘情願的留在山寨,並能在將來積極的發揮自己的作用,王倫的目的就達到了。畢竟作爲一寨之主,用人不能只侷限於自己的小圈子,眼光要放在五湖四海。
王進嘆了口氣,拍拍凌振肩膀,語重心長道:“我不知道此時讓你留下是對是錯。但是我想,將來你至少不會怨我!”
“恩官落腳處,便是小人落腳處!”凌振抱拳道,“朝廷大軍不日即將征伐梁山泊。還請恩官早作準備!”
王進點了點頭,將凌振拉到王倫面前,道:“我這個兄弟深通武藝,弓馬熟嫺。更兼深悉火器使用,剛纔對哥哥有冒犯處,還請見諒!不過他爲人最有義氣。此時說定,絕不會再三心二意,哥哥盡情放心!”
王倫聞言朝王進微微頷首,王進此時話裡雖說的是凌振,何嘗又不是說的自己?這位教頭現在是一次比一次熱心,看來是真把自己徹底融入山寨了。想起當日王進上山的情景,兩相對比下來,直讓王倫有些感慨。只是此時凌振還在跟前,王倫收回思緒,對凌振道:
“這方子確是真的,你若要試驗,一定少配些分量,我總不能將你家眷請來,卻見不上你一面!”
凌振慨然一嘆,此時不提家小私事,只是剖白道:“寨主肯以真方示人,足見坦蕩,小人無話可說,將來若有用小人處,定不敢懈怠!”
凌振不說不代表他心裡不在意,只見王倫並不答話,只是回顧焦挺道:“待會請凌兄弟寫一份家書,飛鴿送至京城,叫樂和派得力人手沿途護送上山,來日轉送濟州島安置!”
焦挺點點頭,卻望着凌振哼了一聲,凌振正想着濟州島是何處,忽見焦挺情狀,嘆了口氣,心道自己剛纔的舉動怕是得罪了這個人,當下卻也並不解釋。王進見狀打起圓場道:“這位焦頭領最是性直,你一路與他同行怕也有些瞭解,日後大家都是兄弟,大家把話說開就好!都莫見怪!”
“哥哥叫你留你不留,王教頭叫你留你便留,這叫甚麼?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心裡不爽利,你須陪我喝一頓酒再說!”焦挺想了想,出言相激道。他不是不明理的人,凌振此時已經上山,自己對他再有氣,好歹也屬山寨內部矛盾,若靠拳腳解決太不現實,只有在酒桌上出氣了。
“喝酒!?”凌振一愣,旋即道:“喝便喝,都是一張嘴,誰怕誰?”
“喝酒?那哪裡能少得了俺!”這時門外探出一個黑頭來,人還未至聲音先至。
“這是咱們山寨步軍頭領黑旋風李逵!”王進給凌振介紹來人道,旋即想起一事,問王倫道:“哥哥,若是我這兄弟沒好去處,不如便去小徒處相幫協助?”
“教頭,凌振是你發掘的人才,總不會不知他的長處罷?”王倫望着王進笑道。
王進臉龐浮現一絲微笑,拱手道:“那便聽哥哥安排!”
“山寨新設一個火藥局,日後就由凌振兄弟主管,若缺工匠,可去湯隆兄弟處調人。至於這火藥局將來具體做甚麼,我這兩日會抽時間和凌振兄弟談談的!今晚大擺筵席,給凌振兄弟接風,凌頭領也可借這個機會也跟大家熟悉熟悉!看看咱們山寨氣象比那死氣沉沉的朝廷如何!”王倫對凌振道。
“恭敬不如從命!”凌振拱手謝道。
“凌兄弟初來乍到,萬事都不熟悉,有勞王教頭陪他一陪,順便找一找杜遷兄弟!”王倫點點頭,對王進道。
“分內之事,哥哥勿憂!”王進自然明白王倫叫自己帶凌振去找杜遷是甚麼意思。當下跟焦挺以及一邊探頭探腦的李逵點點頭,就要帶凌振下去。
“凌振。你剛纔倒有膽氣,真不怕背後捱上一箭?”焦挺忽然叫道。
凌振站定,望了王進一眼,回頭道:“能叫左近百姓傾心,以及林、徐、楊三條好漢擁戴,我賭寨主不會做這等事!至於老焦你,我和你走了一路,雖談不上是朋友,但也知你不是背後放冷箭之人!”
王進聞言呵呵大笑,拉着凌振出廳而去。李逵不明道:“這廝是甚麼來頭,好像很拽的樣子?”
王倫哪裡會跟李逵談這些,只是望着他道:“鐵牛,你回去跟老孃說了沒有,你兄長要接她去濟州島,她意下如何?”
“濟州島是要去的,不過得等俺去了島上再說!俺娘說了,只跟着俺享福!俺那哥子,還是叫他自己討房媳婦。自己過活罷!”李逵嘿嘿笑道。
王倫估計事情也只會是這麼個結果,沒贍養老孃一天的小兒子偏得老孃喜愛,辛辛苦苦奉養老孃的大兒子,只落得兩耳埋怨。滿腹辛酸,唯獨這事還真沒地方說理。王倫望着得意忘形的李逵,想了想,道:“你沒事到處跑。是不是很閒?山寨晚上大擺筵席,你給我一個頭領一個頭領去通知,親自去。不得叫人代勞!”
李逵聞言一愣,道:“俺山上山下一個一個去說?”
王倫很是嚴肅的點點頭,表示此事不是開玩笑。李逵見此番不比往常,心想說也白說,只是嘟噥一句“就會欺負老實人,一回來就捉弄俺!”
“鐵牛,你咧咧啥,怎不大點聲音!”焦挺較真道。
“俺說……俺這便去……”李逵咧着嘴,怏怏而去。
這廝小聲埋怨着焦挺,低着頭往山下走去,一不留神,和一個迎面而來的男子撞了個滿懷,李逵皮糙肉厚,倒是沒事,只是和他撞到一起那人卻就慘了,後退三五步還打不住,結果被石頭一絆,頓時倒在地上,手上書卷文書散落一地。
李逵一見這人,頓時樂了,叫道:“蕭大相公,怎地走路不帶眼睛,直往俺鐵牛身上撞!”
被撞到在地的正是蕭讓,見說一肚子氣,不禁回道:“李大哥,怎是我撞你?明明是你撞我!還有甚麼大相公,切莫亂叫!叫弟兄們聽到,還不笑死去?”
李逵嘿嘿一笑,上前把他扯起,道:“哥哥叫你去濟州島上做大官兒,怎不是相公?俺們從前的縣官,都是相公相公的叫,也沒見誰笑他們!”
蕭讓急了,生怕這大嘴巴到處嚷嚷,只是作揖道:“李大哥,李大哥,打住打住!我去是幫聞軍師、仇縣令處理一些雜事,哪裡是去做大官!”
“仇悆算個毛,山寨裡誰識得他!你放心,你自打劫生辰綱時便上了山,當初還是俺劫的你囚車,也就比俺晚那麼一會兒上山,遲早做大相公!”李逵振振有詞道。
見李逵說出當初的事情來,蕭讓有些意動,當初還真是他一馬當先,攔住將自己押往大名府的囚車,當即拱手道:“李大哥救命之恩,小弟銘記在心……”
李逵一聽,頗不耐煩道:“得得得,搞得像俺要你報恩一般!得了,晚上山寨大擺筵席,慶祝山寨又得了一個頭領,記得準時去啊!莫來晚了,叫哥哥怨俺不會辦事!”
蕭讓聞言一怔,這些天他一直和手下書吏在辦理交接,忙得腳不沾地,哪裡知道這個消息?只是有新頭領加入可是大事,蕭讓當即朝李逵問道:“李大哥,不知是哪位頭領上山了?”
“俺也識不得他,聽說是給官家造爆竹的鳥人,甚麼東京甲仗庫副使的便是!”李逵大大咧咧道。
“李大哥,不管是誰,上山了便是自家兄弟,你這話傳出去不好!”蕭讓左右看了看,幸虧沒人,出言規勸道。
李逵哼了一聲,轉身要走,被蕭讓叫住問道:“不知哥哥現在何處?小弟有事稟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