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阿縣城距離此處也不過七八里的路程,我等是誅剿綠林草寇的禁軍部曲、地方鄉勇,東阿知縣那面與家兄也曾互通過聲息......今番三山賊寇佔得先機,再戰下去白白消耗兵馬,得不償失。傳我將令下去,各部人馬排成密集陣勢徐徐後撤,由真祥麟、真大義兩位將軍斷後,向北面東阿縣的方向撤退!”
只做片刻思付,祝永清當機立斷,立刻又高聲喝令道。
“甚麼!?”
本來正要搶着廝殺的陳麗卿聞言登時星眼圓睜、柳眉倒豎,她對祝永清怒道:“賊寇都聚在此處,正好殺得熱鬧,量這些賊男女,又何足道哉!就算賊軍勢大,我卻直把那廝們的驢頭當手裡行貨,指尖兒一撮便到手。虧你往日與我誇能說會,如今怎的要張賊廝鳥的志氣,卻滅自己的威風!?”
祝永清雖然聽得心頭有些火起,可是也仍耐着性子對陳麗卿說道:“姊姊本事再是了得,軍伍作戰也須講究協力配合。軍營裡勾當,也不是這般作耍,何況我心中已有破賊良策,萬一你陷在賊軍手中,又教我怎生擺佈?”
陳麗卿聞言,仍是不依不饒的問道:“破敵良策?你又有甚主意?”
祝永清冷笑一聲,說道:“當時出兵時我與令尊、雲統制商議東平治所能奪回便奪回,可是倘若戰事有甚變故,則至東阿縣處退守。梁山強寇既然打破東平縣城,最是猖狂的時候,也必定要引軍前去與我軍鏖戰。雲統制自會再率一路兵馬出莊趕來,攻敵不備,屆時內外夾擊,如何不會大破賊寇?姊姊要發得利市,屆時我自會爲恁籌謀個良機。”
陳麗卿見說雖然心中仍有些不忿,可是她又念道爹爹說玉郎生得玲瓏剔透的心肝,帶兵打仗的事我本也不如他。如今玉郎既有主意,我便依了他這次,只是可恨今番卻不能親手斫幾個賊廝寇首的頭顱來!
眼見陳麗卿也應允了,祝永清毫不猶豫地連聲喝令,引軍向北撤退。
那邊蕭唐眼見敵軍陣勢有條不紊的徐徐後撤,他又輕輕一挾馬腹,照夜玉獅子馬打了個響鼻,放開四蹄往山下奔去。而在蕭唐身後的掌旗頭領鬱保四得自家哥哥吩咐,也將手中那杆大旗往前一招,各部兵馬又激流狂濤一般向敵軍漫卷過去。宋江那邊也是一般,他連連喝令麾下各營的強人兵馬向被殺去,既然是趁勢追擊,又如何能輕易放祝永清一夥逃去?
急促的馬蹄聲與箭簇的破風聲依舊不絕於耳,祝永清這邊又扔下許多具屍體,強頂着三山各部兵馬的衝擊卻也仍能守住陣型不至被衝潰,直到一衆兵馬後撤至東阿縣城前方,城內的官軍早打開了城門,任由着祝永清率部循序漸進的撤到縣城裡去。衝在前方的梁山兵馬捱到城池近處時,城牆上立刻有如蝗的箭矢傾射下來,宋江眼見強攻不得,立刻又吩咐小嘍羅篩起銅鑼,聚攏衆部頭領,且戰且走。此番戰事至此,便也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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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戰事殺傷祝家莊以及與其聯盟的各地豪強鄉勇兩千人上下,雖然還是教祝永清率領其餘人馬撤至東阿縣城,可是在蕭唐、宋江的調度下,三山綠林部曲各自派出軍兵砍伐周圍山徑的樹木設立軍寨,將東阿縣城團團圍住。
那些戰死的敵軍士卒也被三山兵馬分批剝除身上盔甲,所有兵刃也都堆疊在新建的營寨之中,戰場上還有些沒有死透的敵軍將士,還能吊着一口氣嘶聲痛罵兩句。對於這號人物不止是梁山兵馬,就算蕭唐統率的兩山諸營軍健也都會上前補上一刀教他們死得乾脆,雖然這些人多是各地莊鎮的鄉勇,可是他們肯受陳希真、祝永清、雲天彪等人的攛掇集合在一處前來掃蕩京東路幾山大寨,早就視綠林中人如死敵仇寇。也許其中有些人罪不至死,可是蕭唐也明白戰爭殘忍,但凡是篤定要與自己做死對頭的人物,能多殺一個便算一個。
繳獲的軍資器械堆的軍營之中,此次戰事,不論三山綠林兵馬也都有些折損,按道上的規矩自然也須由二龍山、清風山、梁山分取這些軍械物資,不得不說仍有些綠林盜坐地分贓的意味。而雙方的頭領剛剛安下營寨帥帳,頗懂江湖規矩的宋江自知名望與勢力遠遠不及數山共主“全羽”,便主動前來拜訪求見,只在現在恁般情況下雙方既是盟友,蕭唐便發付小校去喚宋江入帳,一來彼此“初識拜會”,二來共同商討兵事軍策。
蕭唐穩坐在帥帳正首處,眼見先進了大帳的宋江微弓着身子,先是向自己恭身打拱,旋即又向帥帳內其他頭領施禮。雖然說是他放低了自己的架勢,可是舉止間不卑不亢,不見如何諂媚討好,也讓人挑不出甚麼理來。
很快的,吳用、董平、劉唐、雷橫等幾個頭領隨着宋江進了大帳,其中董平眼見曾打過幾次照面的博州守將張清也在帳中,他先是微微一怔,也只是與張清微微頷首示意。
董平見張清神色坦然,又轉頭向當年彼此曾經兵刃相見,此時端坐在正首,面戴着獬豸面具的數山共主全羽望將過去,一時間心中五味陳雜,也不由暗付道:看來這沒羽箭也是心甘情願的投奔那兩山大寨入夥......本來我雖曾按雲天彪那廝的調遣與青州兩山廝殺過幾陣,如此倒也可說是不打不相識,他們也知道我的本事,如果能投奔得全羽麾下入夥...畢竟他大寨聲勢遠勝梁山泊,若非是分取博州與東平府兩處治所,我也未必會俯首納拜,喚那宋公明一聲哥哥......
可是董平轉念一想,他也很清楚全羽在道上的風評以及行事風格,自己殺了程萬里滿門,又奪了他心愛的女子婉兒......就只拿這件事來說全羽都未必容得下自己。如今木已成舟,董平也是個好面子的人,當然也不會在這些綠林頭領面前顯露出半點理屈與愧意。只不過董平自己念及此事,也不禁總是感覺心中鬱郁,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事已至此還有甚話好講?也只得與綠林羣豪大碗吃酒、大塊吃肉,再爭得些戰陣上大顯身手的時機,也不負自己英雄雙槍將的名頭。
而吳用、雷橫等人眼見朱仝也在帥帳之中,吳用就跟個沒事人似的,似乎當年他有意暗中指使李逵殘殺滄州府小衙內,逼迫朱仝就範落草之事從來沒發生過,而是笑吟吟的向朱仝打拱施禮。而雷橫那張紫棠色麪皮卻是一紅,他的頭顱微垂,似是羞於面對眼前那個曾拋棄官身前程也要搭救他性命的好兄弟。
朱仝到底還是義氣深重,他眼見吳用、雷橫也隨着宋江前來,這些當年濟州鄆城縣地界的舊識都齊聚一處,本待冷麪示人,可是朱仝又覷見雷橫的神情也不禁長嘆口氣。如今鄆城縣馬兵都頭、步兵都頭卻分別投奔得二龍山、梁山泊做了強人頭領,卻不也是造化弄人,使得朱仝心中喟嘆。
只不過比起要遭算計,屈從於對自己當年兄弟都要使伎倆構陷的宋江、吳用一夥,朱仝也是心中感嘆還是與蕭唐哥哥共聚大義,心中才絕坦然快活。
然而隨着宋江前來拜會數山共主“全羽”的梁山頭領之中,在最後方有個歪戴着頂頭巾,挺着脯子的強人頭領進了大帳甫一見坐在左首的林沖,他先是一愣,隨即挺起的胸脯立刻癟了下去,那強人頭領咬牙切齒,臉上也不禁露出羞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