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蕭唐知道楊騰蛟暫且投奔梁山入夥,必定心懷鬼胎,會趁着三山兵馬與祝永清、雲天彪等人所統領的禁軍官兵、地方豪強廝殺時暗地裡捅刀子害人,再倒戈投向那廝們一邊投誠。只是這件事如何要向梁山泊那邊示警,卻也有些麻煩。
而後蕭唐密會宋江、吳用,先是詐說楊騰蛟東平府南旺營出身,因他當地小有些名氣,是以在寨中兄弟有知他爲人的,皆道他對綠林中人十分敵視,雖爲鐵匠出身,也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夠投身官軍,只是苦無門路;再者蕭唐也說觀楊騰蛟言行蹊蹺,絕非磊落坦蕩的綠林好漢,今番三山綠林聯軍與陳希真、祝永清等一夥鏖戰,只怕若不防備這廝,必有後患。
但是對於蕭唐的示警,宋江也只是半信半疑,心中甚至還有一些牴觸。雙方雖然是友軍的身份,可是蕭唐質疑自己山寨頭領楊騰蛟的說辭又未免有些牽強附會,加之在宋江想來畢竟這鐵面獬豸“全羽”與寨中不少兄弟都有舊怨,如今你卻又來指摘我寨中頭領的爲人秉性,饒是你在綠林中名聲再是響亮,卻不嫌管得忒多了些?
畢竟除了自己對那些所謂蕩寇中人秉性的判斷,蕭唐當時對宋江拿不出甚麼真憑實據來說明楊騰蛟必然包藏禍心,定要趁着與官軍殺伐之時背反山寨。何況綠林中人入夥結義,彼此講究的是要掏心窩子、,義氣相投,就算你全羽的猜疑並非平白無故,可是你也無憑無據,便捕風捉影的來壞我們寨中兄弟之間的情分,這未免也有些不合綠林規矩了吧......饒是宋江有心機城府,可是他與綠林草莽相處的久了,想法也難免會傾向於江湖中人的模式。
可是梁山軍中的智多星吳用,他卻絕對不是那種人。
便如原著中大刀關勝投奔宋江入夥之後,梁山泊面對單廷珪、魏定國這兩個團練使起本州部曲前來征討的兵馬,關勝主動請纓說如若那聖水將與神火將肯降便帶上山來,如不肯降也正可由他擒到山寨中發落。可是在關勝引兵下山之後,吳用立刻向宋江諫言道:“關勝此去,未保其心,可以再差良將,隨後監督,就行接應。”,就算宋江笑言吾觀關勝義氣凜然,始終如一,軍師不必多疑,而吳用仍堅持道只恐他心不似兄長之心,還是力主再派遣幾個頭領帶領五千人馬,隨即下山,監視關勝的動向......
關勝對先祖武安王關雲長的忠義之名引以爲豪,不得已歸順梁山後也只盼得日後受招安繼續爲國出力,宋江對關勝的家世與武名極爲推崇,並對他的投效不帶半點猜疑,吳用尚且仍對關勝十分猜忌懷疑,更何況區區一個楊騰蛟?
比起在江湖中人所推崇的耿直坦蕩、心口如一的江湖義氣,吳用性情好謀多疑、狡詐機敏,雖說也會把晁蓋、宋江等人當做是摯交義友,可是他對於綠林中人情往來的原則與尋常草莽絕非是一類人。書中在石碣村吳用見三阮時,人家哥仨對他這吳學究掏心掏肺,可是吳用卻只盤算着一步步引他們兄弟三人入甕;林沖打算火併王倫之前直接尋晁蓋一行人都已坦誠布公了,吳用明面上感激,暗裡卻對晁蓋言及:這人來相訪,中俺計了,就算那林沖心懶,小生再憑着三寸不爛之舌,不由他不火併;宋江每次推讓他人爲山寨之主,也是吳用表面附和,暗中卻拿眼神目示意其他頭領發作......
可是正因爲吳用好算計籌謀,原著中他先後能識破王倫、高俅爲人如何,對待林沖、關勝等人卻又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似尋常綠林好漢那般對寨中兄弟開誠佈公,所以他纔會猜疑審視梁山中所有可能潛在的內患。聽那數山共主“全羽”言及楊騰蛟此人極不可靠,吳用立刻想到那楊騰蛟以及隨他投奔梁山的那些鄉衆平素的言行舉止,再回憶起那廝投寨之前他父親亡故時的反應,按吳用想來那全大頭領所言也絕非空穴來風。
剩下的事,也就不必蕭唐越殂代皰的插手梁山內部事宜了,吳用雖然不是那種典型意義上的軍師謀士,可是他在玩心眼耍心機,乃至反劫營設伏上的確也很有一套。梁山那邊自有他說動宋江去安排佈置,不止要楊騰蛟這個內鬼原形畢露,倘若友軍主帥全羽一語成讖,也正可反過來利用這個機會重挫敵軍。
在楊騰蛟在宋江委派前去關上鎮附近遊哨警戒之後,吳用也曾尋到蕭唐這邊又故作深沉的說道:“全大頭領不說還罷,聽恁說及,小生也覺那楊騰蛟在寨中言行有些蹊蹺,是個不知根底的。若是他真懷揣歹心......小生也有法教那廝本相敗露。就按全大頭領的意思我等鋪下計謀,教那楊騰蛟知些營中機密,倘若他向祝家莊那夥兵馬投誠,要爭功求名近日也必然要來劫寨......
既恁的,我軍與全大頭領都可先用計提備,於營中大帳只可屯紮些少軍馬,公明哥哥與我等自會去別寨內駐紮。當然倘若是小生多心也罷,省得教寨中兄弟蒙屈遭冤,可是楊騰蛟那廝真的會引官兵前來劫營...小可與晁天王、公明哥哥也都要感激全大頭領明察秋毫,助敝寨除了個背信棄義的內宄小人了。”
蕭唐自然也與吳用又寒暄一番,直言勞煩吳學究費心佈置云云,而心中卻暗念道:就算你這個智多星好猜疑算計,可是又如何能料得到早在你與晁蓋等人反客爲主,佔據梁山泊之前我便已經在山寨中安插進了眼線?又如何能料得到本是與你們一併要謀生辰綱的結義兄弟,我卻與他師尊另有一番因緣,而使得你們寨子中另有個極爲要緊的人物也肯爲我所用?我自然會幫你與晁蓋、宋江除了那些必要背反的該殺之人,可是我的眼線卻依然要留在梁山大寨之中,仍教你斟破不得......
卻說此時在梁山軍那邊的營寨中也是殺聲震天,夜幕空氣中瀰漫的的血腥味愈發濃重起來,由四面突然殺出的梁山諸部兵馬,就似是一羣受血腥味刺激的狼羣一般蜂涌着殺向由召忻、高粱氏統領的那夥兵馬。
慘嚎聲又是衝宵而起,驚慌的召家村鄉勇先是在無數鋒利羽箭的攢射下哀叫着仆倒在地,整個身軀抽搐了陣隨即再無聲息。箭雨連射過兩輪之後,隨着梁山各部頭領暴喝令下,數千名等待多時的步軍便立刻集如怒濤一般從衝了上去,從四面八方朝着東阿縣城西側軍寨帥帳殺將過去!
饒是召忻、高粱氏夫婦武藝十分高強,可他們也只不過是地方豪強出身,連同新投到他們麾下一個姓史的先生也都不是臨陣反應極快的將才。眼見梁山強寇各個如狼似虎的殺將上來,而己方兵馬應身陷重重伏擊,任由着鋒利的刀槍摧枯拉朽也似的撕裂自己的軀體,召忻與高粱氏的第一反應竟拍馬主動殺將上前與敵軍血戰,己方兵馬的潰勢在第一時間沒有主將穩住陣腳,軍陣也愈發混亂起來。
而同樣是距離梁山主帥軍帳百來步開外的距離,宋江眼見己方數營頭領圍住夜襲連營的敵軍兵馬廝殺,他也不由發狠念道:“果然是那全羽一語中的?楊騰蛟那廝!我好心招募他入夥聚義,卻不想是引狼入室,顛倒着要害我梁山!那狗賊攛掇着祝家莊的鷹犬沆瀣一氣,也絕饒他不得!萬幸那全羽預先示警,軍師也有先見之明,否則真要讓那包藏禍心的狗賊歹計得逞!”
在宋江身邊的吳用則含笑不語,他氣定神閒、輕擺羽扇,又擺出副胸腹中藏戰將雄兵,略施小計鬼神驚的高明策士範兒來,心中暗付道:那全羽洞燭其奸,料到楊騰蛟是背義小人,的確非凡人也,只是此番也少不得我鋪謀設計,聯同三山兵馬合謀反而大破敵軍......吾計也算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