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於鞘中的雪花鑌鐵雙刀也被隱在皁布直裰袖下,武松一步步向長街的方向踅去。在杭州城潛伏數日等待時機下手,最終他還是決定鋌而走險,就隱匿在蔡府前面的街坊中,待蔡鋆行出官邸之際下手。
雖然如今自己已做了頭陀行者,可是在杭州城內滯留的時日越久讓差役撞破身份的可能性也越大。武松思付自己雖然有一身本事,飛檐走壁、凌空攀高的本領卻並不算十分精熟,也難以趁夜潛入守備森嚴的官邸行刺蔡鋆。無論是杭州府衙亦或瓦舍歡場,在蔡鋆周圍前呼後擁,且又人多眼雜的情況下難以摸到那廝近處,也很有可能在出手之前便被人識破自己的真身,也是藝高人膽大,武松心想反而是這狗官離開自己官邸之時,周圍只有些護衛差役,又是大庭廣衆,遮莫那廝們也決料想不到會有人會在此時猝然出手行刺。
誠然就算自己已斟酌思慮過了,要行刺蔡鋆仍有許多變數,要擔着極大的風險。可是事已至此,武松自也不可能半途而廢,心中只念道:當年我與蕭唐兄弟在大名府長街拳斃五邪頭陀,又手刃了那橫行無忌的惡賊,每每想來,只覺是人生一大快事。如今蔡虎這廝作惡更甚,做下這樁義舉,纔不枉我武松自誇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便是兇險的勾當,卻遂了我的心願!
心中念罷,武松又邁起略顯踉蹌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迎面向對面的儀仗踅將過去。街坊兩側的百姓忙不迭的退後迴避,整條長街之上忽然間顯得格外的冷清,武松一人的身影面前,是近百來名擁簇着蔡鋆的護衛與衙役。幾陣勁風吹過,天地間似有平添一股蕭殺與蒼涼。
行出官邸的儀仗前方有個府衙內的都頭瞪目喝罵,每每隨着本州知府出巡,只要他吆喝叱罵,眼見周圍百姓如避蛇蠍一般立刻迴避開來,覷向這邊的目光中又滿是驚慌恐懼時,也能教這都頭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狐假虎威的愉悅感。可是今日這都頭卻驀的覷見前面有個頭陀從長街上迎面走來,步履有些踉蹌,似是吃醉了酒而晃悠悠的向知府蔡鋆行將過來。
呦呵!倒也稀罕,真有皮癢骨賤的撮鳥不開眼,自要來尋黴頭晦氣!那都頭眼見迎面來的只是一個形單影隻的醉漢,也根本沒往有人會行刺知府相公那邊去想,而是立刻催馬上前,揚起手中馬鞭大喝道:“鳥頭陀,瞎了你的狗眼!吃了幾碗黃湯便不知死活,敢衝撞知府相公車仗,論罪打殺你這賤種,也只似捏死只臭蟲!”
街坊兩旁的街坊百姓都向武松這邊投射來驚懼與疑惑的目光,儀仗中那個都頭身後又有幾個差役躥出指着武松斥責痛罵,而武松渾若未覺,只顧踉踉蹌蹌的邁着醉步往前走去。擁簇着蔡鋆出府的一衆家丁與差役中有幾個帶頭的見狀頓時似被撩撥起兇性的惡犬一般,指着武松狂吠痛罵,旋即又有幾個差役如狼似虎的暴躥出來,綽着手中水火棒便朝着武松氣勢洶洶的奔將過去。
而蔡鋆所乘的官轎兩旁,有三個早年在江湖中小有些名氣,卻甘於投到權貴府中做得個看家護院的武師隱約覺得有些蹊蹺,也各自探手攥緊手中兵刃,至於官轎中的蔡鋆聽得轎外喧譁喝罵聲大作,儀仗似也暫時停滯了下來,遂拉開轎門,張口大罵道:“聒噪個甚麼??有哪個賤民攪事!?”
蔡鋆甫一從轎中探頭出來叫罵,武松的目光頓時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羣覷見他那張嘴臉,雙目精光驀的暴漲,藏於皁布直裰袖中倒懸兩口寶刀刀柄的雙手也立刻攥緊。只是當幾個差役奔將到了自己面前,掄起手中水火棒便要劈頭蓋臉砸下來的那一剎那,武松腳下步履卻依舊有些踉蹌,他的動作也顯得有些遲鈍緩慢......
只是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不動則已,一動卻勢如霹靂雷霆,寶刀出鞘,剎那間便要濺起腥風血雨!
兩個沙魚皮鞘子從袖中飛出,旋即幾道寒光乍閃,憑空便似揚起一陣血雨,那幾個上前欲亂棒毆擊武松的衙役頓時屍首分離!剛有幾顆鮮紅的血珠墜地,本來那個蹣跚踉蹌的身形卻衝出殷紅血雨,似一隻暴怒的猛虎一般朝着蔡鋆官轎的方向猛衝了過去!
“啊!”本來騎在馬上叱罵武松的那個都頭驚呼一聲,可正當他要拔出腰間鋼刀的那一剎那,一道人影凌空已躍至他的面前,耀眼淒厲的刀芒從咽喉劃過,一顆頭顱伴隨着血泉噴射沖天而起,無頭屍首雙腿脫鐙,屍首頹然墜將下馬的那一剎那,武松單足在馬鞍上一點,又如下山猛虎一般向前躥出了好遠!
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的一衆家丁與衙役,立刻又掄起手中的棍棒利刀向衝到近身處的那個頭陀襲將過去。而武松的身子卻似陀螺一般旋轉飛起,凌空使出玉環步鴛鴦腿的絕學,與“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一通沉重的悶響聲交織而起的,卻是聞之令人心悸的骨骼碎裂聲!七八個身子倒飛而出,撞到身後的同夥在武松周身騰出了一些空間,落了地的武松根本不做絲毫停滯,立即發足狂奔,掄起手中雪花鑌鐵雙刀,生生得又剮出了一條血路來!
從官轎中探出頭來的蔡鋆剛叱罵了幾句,正要覷個究竟的功夫,卻驚覺面前仍有些看家護院擋在身前,但鮮血與殘肢卻在人羣頭上橫飛,亂哄哄的人影之中,那頭陀勢不可擋的又向前衝出二十多步的距離。一陣腥風捲起,吹起那頭陀披散下來的頭髮,蔡鋆只模糊的一瞥,便已嚇得他肝膽俱裂,因爲他大概的覷見不遠處那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頭陀,卻是先前杭州指揮使司的兵馬都監武松,原本的凜凜烈漢雖做頭陀打扮,在這個時候渾身卻被鮮血浸染,面目殺機滿布,更是猙獰如鬼!
“快!快!退回官邸去!”嚇得亡魂皆冒的蔡鋆嘶聲尖叫,而擡轎的那兩個力士卻也被眼前突如其來的血腥場面驚得呆了,一時間兩隻腳也似釘住了的,待聽蔡鋆叫時,才慌張的要擡轎後撤,可眼見那殺性大起的頭陀距離此處越來越近,有個手腳癲麻的力士驚呼一聲,官轎猛的一個傾斜,卻是橫着重重摔在了地上!
“鏗鏗鏗鏗鏗鏗鏗鏗鏗!”急促激烈的金鐵相交之聲再度乍起,武松手中雙刀旋舞,迫得面前那從斜側殺來的蔡府護衛連退三步,腰肋雖然也對方手中鐵鉤劃出好大一道口子,可是武松仍是有進無退,狂風瀑雨般的刀芒只顧往眼前那護衛的要害斬將過去,那護衛驚疑不定的看着眼前那勢不可擋的頭陀,也已發覺憑自己的本事絕非是那刺客的對手,而當他剛萌生退意,只在一剎那的功夫,武松一刀反撩,一刀重重斜切劈斬下來,這攔路的護衛從右肩至左腰肋便被一刀兩端,半截殘屍也被武松一腳蹬飛出去,血糊糊的腸肚臟器滑落,淅瀝瀝的澆得身後幾個蔡府護院滿身都是!
武松圓睜早已殺得血紅的雙目,猛然間覷見蔡鋆被幾個家丁從平倒的官轎中七手八腳的擡將出來,他牙縫間渾似迸出道驚雷,又厲聲暴吼道:“蔡虎!狗賊!你以爲能仗着你老子蔡京的勢要橫行作歹,便沒有人敢誅戮你這廝除害,可爺爺偏生是個不信邪不怕死的好漢,也偏要割了你項上的狗頭,才能教爺爺心中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