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宋江如此說罷,蕭唐深知自己是身爲朝中大員而公然背反朝廷沒多久,宋江本來身爲強寇大頭領卻已歸順了朝廷,彼此的情況可說也正好相反,他這宋公明也絕對不可能認同自己背反朝廷的行徑。
只不過宋江與關勝、呼延灼等人的情況卻又不同,他這個在原著裡面畢竟能夠在梁山上集結包括他在內一百單八將的綠林豪強,與自己的意向又是截然不同,就算宋江肯暫時降服,也勢必暗做手腳,而鬧得己方几山大寨暗流浮動。此人決不可用,蕭唐也從來沒有將他當做自己須要煞費苦心去拉攏過來共聚大義的目標。如今這般形勢下,蕭唐已經打算動手,與宋江之間的恩怨是非做一個了結。
只是蕭唐雖然與麾下一衆兄弟推心置腹,可是涉及到對宋江動了殺心的打算,自也不能對有些畢竟與宋江交厚的兄弟說個分明。
“哥哥且慢!”
卻是己方寨中奔出兩騎來,花榮與朱仝,就算明知如今蕭唐與宋江這兩個同爲自己所敬重的兄長之間,彼此幾乎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而朱仝也仍對宋江當年爲了賺他入夥而盤算的歹計甚是憤恨,可是到了如今這步境地。念及過往情分,花榮、朱仝皆是重義之人,在這個時候也更需要與宋江做個了斷。
蕭唐當然也能體察花榮、朱仝的心思,還未及他們開口懇求,便已頷首示意,並未多做言語。
花榮、朱仝見狀各自向蕭唐感激的施了一禮,旋即撥馬轉身望去,先是花榮劍眉緊蹙、神情感慨,說道:“宋江哥哥,小弟雖常憶及與恁彼此間的情分,尋思宋兄長恩義難捨,舊念難忘。若爲當年義氣,便是隨着哥哥同死於黃泉,小弟亦無怨言。叵耐眼見恁與蕭唐哥哥所謀者兩歧遂分,漸行漸遠,也是無日身心得安。如今哥哥恁卻執迷,屈從權宦而反要來侵害昔日舊友,也絕非是小弟心目中那個義氣深重的公明兄長!”
宋江聽罷面色立變,他心口登時似被一柄重錘狠狠的砸了一記,可是他臉上悲痛之色卻也不似作僞:“花榮兄弟,你祖代好歹是將門之子、朝廷命官,畢竟曾食祿於國,清白家世。就算你甘願追隨蕭任俠,不得赦罪招安,做個造反強人,這可是你想要的歸宿?
花榮聞言卻搖了搖頭,又道:“如今勢必要與蕭唐哥哥爲敵,且落得如此下場,你卻仍要恁般愚忠麼?蕭唐哥哥明知恁受招安心切,日後恐爲敵手,可前番仍義釋兄長高堂,並着寨中追隨恁的頭領家小,已是仁至義盡。
其實小弟先前見恁與蕭唐哥哥彼此生出些間隙,端的左右爲難,可是如今我也早已想的明白了,蕭唐哥哥爲了生死與共的心腹兄弟,不惜拋卻位高權重的官身爵祿,而兄長恁卻只爲投效官門苟且,卻不惜反目與昔日結拜的兄弟爲敵。義氣相投,生死相扶,怎容得反覆?小弟也只有蕭唐哥哥一個勢必要去追隨的兄長。也只得與恁割袍斷義,請恕小弟再也不會把恁當做是我的兄長!”
宋江聞言身子一晃,險些跌將下馬去,偏生此時朱仝也是喟然一嘆,說道:“舊時小弟於鄆城縣久蒙兄長照拂,彼此情深義厚,我也曾以爲能與恁肝膽相照。而哥哥當年設計要賺我入夥,固然心中埋怨,可是按恁想來卻是爲小弟着想,我不認同,但也不至就此會與兄長反目成仇。
可是如今兄長委曲求全倒也罷了,有違義氣,實教我心灰齒冷,因爲我以爲兄長是將與恁誠心結交之人當做患難與共的兄弟,可是如今看來,遮莫卻也不過是恁手上的一顆棋子!”
本來就是在身臨絕境的局面下,花榮、朱仝這兩個本來與他交情最是身後的人物所說的言語,明明的也透着股要與自己恩斷義絕的意味,這也更像是數把利劍直插入宋江的心窩,尤其是聽得朱仝所說的最後那一句話,更是教宋江有股抑鬱之氣憋悶在胸口,直恨不得要噗出一口鮮血來!
胸膛劇烈起伏着的宋江再說的話語,雖然在一些人的意料之外,卻也是在蕭唐的意料之中:“朱仝兄弟,是我宋江對你不住,可是你當年只盼復爲良民,可是做配軍勾當只得屈從府衙權官手下做一介小廝,只得伏侍他人,我收錄兄弟心切,雖戴罪落草,可如今也盼得朝廷招安,得以進用於國,不遠勝過我等在鄆城縣衙做小吏與都頭勾當?無論你相信與否,我也仍然把你當做彼此扶持的兄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盡忠於國,亦有許多事不得已亦要爲之。可是聽兩位兄弟如此說,恁般屈殺了我!彼此相處多年,你們卻不知我宋江到底是何等樣人!如今兩位兄弟必要與蕭唐做造反大罪,也是我宋江不濟,落得這場慘敗,你二人自也不必顧忌舊日情分,便是宋某死在兩位兄弟手上,九泉之下,也無怨言!”
腰間利箭嗆啷啷驟然間被抽出鞘,宋江激憤情急,早生死戰之心。可是還沒等宋江高聲喝令麾下殘存的部曲向蕭唐兵馬進行殊死一戰之時,卻有個頭領已然狂奔出陣列,跑到蕭唐、宋江兩軍僵持的中心處回頭大聲喝罵道:“放你孃的狗屁!姓宋的,你兀自花言巧語,李道長說的不錯,你這廝已不算綠林中人,又坑害了許多兄弟,如今還指望道爺我隨着你白白枉死不成?”
飛天蜈蚣王道人深知宋江決議死戰,又如何能保全得性命在?當初盤算着追隨宋江歸順朝廷,也能爭個官身不止橫行作歹更是方便,又有王法倚仗的念頭早已消逝不見,王道人只求保全得自己的性命,立刻又向蕭唐示好表態說道:“蕭任俠,貧道一時鬼迷心竅,聽宋江那廝攛掇,暫時歸順朝廷着實壞了綠林義氣。可是那隻顧要爲權奸做狗,何止是攀權附貴,卻又對江湖同道、往日兄弟兵刃相向,也把我等兄弟的性命盡都當做是他得朝廷封賞的晉身之資!
咱們兄弟自問對他並無虧負處,可也不能由着他這短見無能之人只爲屈從朝廷便教我等枉然送死,還要遭江湖上的好漢唾罵。貧道如今也願投奔至蕭任俠麾下效力,自問好歹也有些本事,若蒙收留,便是帳下做一小卒,也是心甘情願!”
王道人也明白這個時候才跳出來向蕭唐投降,以保全得自己性命的時機極是不妥當,可是他更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再做選擇的餘地。宋江這廝如今已是陷入死局,自己又要送死,當初肯接受朝廷招安的因由卻是不懷好意的王道人,當然也斷然不肯與宋江同死。既然先後宋江也有不少頭領已倒戈至蕭唐麾下,王道人也很清楚這是他最後可以保住性命,爭得無論於官場還是在綠林間仍能繼續廝混下去的機會。
可是和方纔宋江與花榮、朱仝二人言談時場面氛圍截然不同,王道人也能感覺到兩邊將士向他投射過來的眼神滿是憤恨鄙夷,就似是在看着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