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蕭唐卻與幾員親隨趕赴汴京中韓存保的府邸弔唁悼念。在聽聞這個與自己以往交情深厚的忘年交於金軍攻破汴京之際竭力死戰、壯烈殉國,蕭唐心中極是沉痛,而當初與韓存保一併返至汴京的楊溫得知張開、王文德這兩位老兄弟也在與完顏斡魯補所統領的金國大軍的戰事中殞命沙場,也是黯然神傷、甚感悲慼。
想到當時官家被金軍嚇破了膽,甚至勒令東京汴梁城內軍民不許抵抗,楊溫也已徹底齒冷心寒,更是篤定了心思捨棄汴京中天波楊府祖宅,而追隨蕭唐一併北上抗金。
“咱楊家幾代忠良世輔宋廷,自問從不曾辜負過國家...實則也是全因當年先祖令公所效忠的漢國末代國君劉繼元信用奸小、排斥賢能,致使政事朝綱失常,終於窮蹙而降,我楊家將門這才轉而投身宋廷......如今宋廷先帝失政、官家闇弱,這汴京國都能拱手讓於外寇韃虜,還留我等肯爲國捐軀的臣子何用?如今朝綱如今,又與先祖令公也從矢志效忠的北漢朝廷有甚分別?”
楊溫忿然說罷,也自清楚這等言語可謂是大逆不道,但如何又不是實情?如今家門的羈絆也不能再栓束住楊溫繼續愚忠於朝廷,他又與在旁的楊志慨然對視,這對楊家將門後世子裔間也再無任何心結與隔閡。
眼見王煥、楊溫、徐京等節度使宿將敘事話舊,如今暫時接管了東京汴梁,監管二帝、巡守城郭、安撫民衆...等仍有許多大事須親自過問,在蕭唐也與一衆親信兄弟暫先拜別了王煥等人行出韓存保的府邸過後,又有林沖、索超等兄弟前來報說王時雍、徐秉哲等犯下大肆擄掠宋人女子孝敬金軍惡行的奸官也盡皆擒拿扣押。連同先前從宋臣俘虜當中扣下的那一干權奸,蕭唐心知也是時候再造勢大弄,爭取進一步掌控民心,而漸漸使得自己所組建的勢力足以與中原正統的朝廷分庭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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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東京汴梁汴河州橋附近的市曹間已是萬頭攢動、人山人海,汴京百姓齊聚於此,因爲蕭唐也派麾下諸部頭領曉諭城內百姓今日在此處正要將童貫、蔡攸、樑師成等趙佶當政時節把持朝政的權奸,以及王時雍、徐秉哲等屈膝事金的佞臣盡數斬首示衆。
明明宣告的是午時用刑,可是爲了一吐憋悶已久的胸中腌臢之氣,衆多百姓早早的趕來齊聚於此就是要看國賊巨惡伏法。等了許久,但聽得街上鑼鼓喧天價來,苦候以久的百姓人羣中也爆發出激烈的叫好聲,圍觀的羣衆壓肩疊背,無人嗟嘆、只是唾罵。按說天理昭昭,誰想到今朝才盼得這些久遭天下百姓唾罵的權佞伏法受誅,對於歷經壓榨盤剝,又生受城破淪亡之禍的汴京民衆而言,也已是太晚了。
然而如今宣告當衆處死一衆誤國奸邪巨惡的也並非是大宋朝廷,仍是率領諸路義軍打出替天行道旗號的首領蕭唐,不但就在這大宋國都使出這等鋤奸衛道、合乎民心的造勢手段,也是再要爲天下百姓出一口惡氣。
隨着一衆被押解行來的佞臣首惡被簇擁在刀劍林中踉蹌而止,但聽兩聲破鼓響,一棒碎鑼鳴,有一名頭領統領着十數對軍卒前排後擁,押將刑犯至法場中心跪下。但見那頭領仍做金環燦爛赤頭巾、一朵花枝插鬢旁的裝扮,押獄叢中一枝花的蔡慶那樣覷去,也正瞧見位於自己那兄長蔡福頭戴高懸墊角巾、腰間緊繫青鸞帶,而打着赤膊,手綽鬼頭刀也已等候多時。
蔡福、蔡慶哥倆面面相覷,都不由的嚥下一口吐沫。就算蔡慶久做押獄勾當,而蔡福在大名府更是被人贊說行刑問事人傾膽、使索施枷鬼斷魂,滿郡誇稱鐵臂膊、殺人到處顯精神的聞名劊子手,可是如今要他動刀砍頭的這八員權奸巨惡又是何等人物?領樞密院,受封徐、豫兩國公的童貫;累官至檢校太傅,時稱朝廷隱相的樑師成;受封燕國公,官至宰相而極得太上皇寵信的蔡攸;拜尚書左丞,遷少宰,人稱“浪子宰相”的李邦彥;曾官居三公、位至元宰的王黼;掌管後苑,身爲大內總管的李彥;當中就連最不起眼的王時雍、徐秉哲二人,也都是曾經於集開封府衙官居要位的朝臣......
想到也只是在大名府留守司做押牢押獄小吏,而跪在面前這些當年在朝廷中呼風喚雨的權貴鉅奸,任哪一個恐怕只動動手指便能碾死自己時,蔡福、蔡慶二人仍不禁心中忐忑。畢竟他們哥倆自從投奔蕭唐入夥之後在寨中向來不顯山露水,非是主動落草要背反朝廷,原來身爲府衙胥吏,本能的也仍有跪在地上的那些昔日權貴有些忌憚。
但蔡福、蔡慶強自打起精神,提醒自己絕對不能面露半點畏怯之色,因爲蕭唐與一衆心腹頭領正端正在監戰臺,目光炯炯直視過來。而蔡慶又拿眼角餘光向周圍人山人海的旁觀民衆乜去,又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朗聲說道:“回稟元帥相公,人犯皆以驗明正身,啓請下令問斬!”
而只待被斬首示衆的奸廝當中,童貫雖被死囚枷給禁錮住又跪倒在地上,可是到了此時他仍不死心,只顧擰着身子向大內皇宮的方向覷見過去,似乎仍在盼望兩位官家...尤其是太上皇能夠改變主意,敕令汴京禁軍前來插手,組織那分明先已背反了朝廷的蕭唐治他的死罪。
然而聽得蔡慶朗聲嚷罷,童貫渾身不由一震,他旋即立刻又向前方登時過去,卻見蕭唐眼含殺機的朝自己這邊睥睨過來,也沉聲喝道:“閹賊童貫圖謀兵柄,於易置將吏、以植私黨,隳壞軍政,搆造邊隙。屢次虛報戰功欺君罔上、虛立城砦,妄奏邊捷,以爲己功,甚至構害軍中將帥,致使無數邊庭將士枉死邊庭!更兼棄盟敗軍、私取官物、鬻賣官爵、紊亂典常、擅蓄禁民、不戰而逃等諸多死罪,當真罪大惡極!如今時辰已到,合當典刑伏誅,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監斬的一衆軍健聽得蕭唐號令,立刻涌將上前解開枷鎖,就要將童貫按在地上用刑。而此時童貫忽的尖着嗓子高喊了聲,又歇斯底里的大聲嚷道:“蕭唐!你這廝明明是背反朝廷的反賊!要治某的罪也輪不到你這賊子越俎代庖,在大宋國都、天子腳下,你怎敢殺某家!?”
童貫拼着最後一絲的力氣仍要掙扎頑抗,而就在身側監看的蔡慶也發了狠心,用他以往駕輕就熟炮製死囚的手段,當即掄起手中水火棒便橫掃過去,當即重重的擊打在童貫的後膝上,直教他噗通下又跪倒在地,且正落在自家兄長蔡福的面前!
罷了!既已投奔的蕭任俠聚義,何必再忌憚這些鉅奸佞臣?當年在大名府做兩院押獄兼行刑劊子手因殺人手段高強,而被人贊說爲“鐵臂膊”時,又何曾會料到今日死在我刀口下的又是何等人物?當初索性反了倒好,終要教我做成這等大事!
蔡福心中念罷,“唰”的聲也擎起手中鋒利的鬼頭砍刀,須臾間耀出一片森然的光芒,旋即便朝着童貫的脖頸狠狠斬落劈下!